“谁?”
Kai朝着声音的来源张望着。
虚无的尽头,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Kai先生?”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自己,Kai循声望去,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独自一人站在这无尽的空白里,臂弯上还挂着装有今天份食材的菜篮。
“陆渠苏?”
“你好呀...”
两人略显尴尬地打着招呼,Kai有些晕头转向搞不清状况。
“你怎么在这儿?”
少女尴尬地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没有听懂自己说的话。
“这个嘛,因为刚放学回家顺路去买了一点超市降价的牛肉,所以就迟了一些,还好,食材很新鲜呢...”
没有等少女说完,Kai就打断了对方。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地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这儿,是小镇呀。”
渠苏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周围。
“你听,海滩在办祭典呢~”
她在说什么?
Kai一脸困惑,根本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只是隐约间,空气里好像是有那么一丝声响。
叮、叮...
像是铃儿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紧接着是人声,欢笑的人声,再然后是音乐,有序的乐声。
伴随着嘉年华的背景音乐的响起,沙滩,码头,海浪,一栋栋朴素的房屋毫无挣扎地像是从油画里冒出来的一样从虚无中现身。
嬉闹的人群从各个角落涌现,男人女人,小孩老人,与平日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Kai先生,欢迎来到武陵镇。”
“渠苏!”
Kai还想再问些什么,陆渠苏原地转了个圈,三步并作两步跳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留下自己一人愣在原地,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久久缓不过神来。
这是梦吧,是菲克的把戏吧。
少年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痛感随之而来。
很真实。
如同每一个走过的路人脸上挂着的笑容一样真实。
“玩得开心一点哦~”
扮成小丑玩偶的工作人员从手边的一大束氢气球中挑了一个鲜亮的橙黄色递到了还有些发蒙的Kai手中。
Kai接过这份礼物恍恍惚惚地沿着沙滩小道向前走着。
走过那一路的欢声笑语和灯红酒绿。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
一阵巨大的喊麦声再次将Kai唤醒。随后而来的是粉丝们的咆哮。
“弗莱!我爱你!!!”
嘉年华舞台的正中央,弗莱穿着他那招牌式的夸张皮衣,对着麦克风卖力地嘶吼着。
他不是早该迷失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了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弗莱!”
Kai试图挤进疯狂的人群中,呼唤那个对方的名字。
沉醉于音乐与热诚的表情来看,他一点都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
一曲唱罢,年轻的歌手放下了电吉他,对台下疯狂的歌迷们比了一个帅气的手势,换来的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尖叫。
这些台下的疯子难道不明白吗?站在台上的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啊!
除了尖叫还是尖叫。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疯了,这一切都疯了。
Kai撒开步子,一路跑向海边,跑向无人的角落,他要逃离这片疯狂的人群,这个疯狂的世界。
“居然不去参加派对而来这边赏月,看来也是个苦闷的少年呢~”
在海滩边,又一个悠然的声音传到自己耳边,Kai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身古典装束的男子此刻正站在自己的肩侧,对着无边的月色感慨。
Kai揉了揉有些迷糊的双眼,这不正是照片上自己要找的人么!?
“小林先生!”
“唔,你认识我?哦,大概是我的读者吧。”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人。”
“哇,不会是编辑吧,糟糕糟糕,那我得跑了。”
男人挂上了一副滑稽的笑容,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孩打趣道。
“也不是,长话短说,小林先生,我是来带您回去的人。”
“回去?去哪儿?”
“当然是回到真实的世界啊!”
小林先生皱了皱眉头,挽起袖子用手腕抚了抚少年的额头,隔着皮肤,Kai甚至能感受到男人脉搏里涌动的血液。
“你没生病吧。”
“我没病,小林先生!听我说,你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一个【感染者】营造出来的...”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男人摇头晃脑地用一连串拟声词打断了自己。
“好啦好啦,真是个无趣又啰嗦的少年呢。”
这个男人,难道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世界太诡异了。
少年捂着有些发蒙的脑袋,像一尊融化的蜡像,无助地滑向了路旁。
“哟~看那边,好像有人在找你的样子呢。”
小林实也推了一把蹲在地上的少年,指了指远方。
昏暗的灯火下,两个人影正站在路的另一端,向自己招手。
Kai缓缓站起,看向小林先生手指的方向。
即使过去十年,那两张梦中的面孔,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不对,他们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呀。
“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梦!小林先生,清醒一点,和我一起回去吧!”
Kai握住了小林实也的手腕,想要牵着他离开这片怪异的海滩。
啪!
小林拍掉了自己伸出的手。
Kai惊愕地抬起头,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怪物。
“到底是谁在做梦啊?”
小林说完这句话,便如同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Kai。”
远处的人影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面对这两张阔别已久的脸庞,少年实在搞不清他们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父亲啊,Kai。”
父母的容颜就如同昨日一般慈祥,只是添加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但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却是最无法接受的事物。
“不是,你们十年前...”
“我们一直都活着,昨天我们还见过面呢。”
活着,这是什么意思?
“不对,不对,‘大灾变呢?’,【感染者】呢?这十年发生的事情,都是,都是...”
“都是一场梦,孩子,该醒了。”
父亲带着和蔼的笑容直视着自己的双眼。
带来的却是一种天旋地转一般的眩晕感。
Kai扶着海滩边的护栏,强撑着意识模糊的身躯不要在此刻倒下。
“不对、不对不对,这都是假的,你们都在骗我。”
“Kai!”
“不,不行,你骗不了我,我还有需要拯救的人,你们,骗不了我...”
Kai语无伦次地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像躲避瘟神一样后退逃避眼前越凑越近的两人。
父亲一把将自己揽进怀里。
“Kai!这里没有人需要被拯救。”
抚摸自己后背厚实的双手,还带着父亲的体温,真实到不能再真实了。
“已经没有人需要你去拯救了。”
父亲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将怀中的少年抱得更紧了。
Kai不明白。
“救救我...”
这才是自己听到过最多的请求。
这是梦吗?
如果是梦,也太过真实了吧。
又或许,这从一开始,就只是个错误吧...
“Kai先生,其实当一个普普通通的Jk过着平凡的每一天也不错呢。”
这是渠苏的声音。
“喂,你小子怎么也来这里啦,虽然不是很愿意,不过还是送你一份我新发的专辑当见面礼吧。”
这是弗莱的声音。
大家都在呢。
“小伙子,在迷茫什么呢?”
最后出现的,是小林先生。
“小林先生,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呀,你不知道吗?”
“Kai,是不是梦,有那么重要么?我们追求的只是美好,而不是真实本身吧。”
小林先生拍了拍自己的肩,揣起袖子,与其余两人相拥一起走入夜色的尽头。
泪水从少年的眼窝里喷薄而出,这是十年来自己第一次哭泣。
“爸爸,我,做了一个噩梦,很长很长的噩梦...”
“嗯...”
父亲默默听着自己的哭诉,就像小时候那样。
“梦里,你们被怪物杀死了,我谁都没能救下,有很多人,我都没能救下...”
“没关系,Kai,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够好了。”
“你救不了每个人,你做的够好了。爸爸妈妈都为你骄傲。”
“你累了,只是个孩子而已。”
“你累了。”
我累了。
晶莹的泪珠模糊了少年的视线。
“是不是很完美。”
温柔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这一次,声音不再像是之前那样轻灵地融化于天际,而是清晰而柔和地悬停在自己耳边。
“美极了。”
Kai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溢美之词情不自禁地就从唇齿间流出。
“这就是米斯特里亚,每个人心中的米斯特里亚。”
每个人都在寻找的宝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自己一辈子都在追寻的东西就在眼前。
“你已经到终点了,不要回头。”
少年的身躯慢慢地萎缩,变回了自己十岁的模样。
一切再度归为虚无。
......
现实世界里,两个女人间的对峙仍在继续。
“哦呀~看来里面的进展也不错哦。”
实验室中央用以监控数据的屏幕上传来几声警报。
似乎是感觉到了虚拟空间里发生的一切,丽塔故意放开了声调。
“没错,死亡有很多种形式,对于精通死亡的你而言,这一点应该不用我来说明了吧。”
零一明白丽塔话中的含义,那里面所谓的完美人生,不过是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这种死亡叫做失去了对真实的实感。
再这样下去,Kai将会死在无尽的思维漩涡中。
女人操纵着周身的电流,以悬浮的形式环绕着实验室的中央圆柱尝试将那个一直在掩体间切换位置躲避自己的女孩找出来。
血迹...
“所谓的【源】,所谓的病症,只不过让人们看清楚了真实的自己而已!”
又是串连锁的闪电链向零一的藏身之所袭来,但是少女灵巧地像一只山猫,躲进了另一道阴影之中。
“你大可以继续同我躲猫猫,我有的是时间。”
丽塔一刻不停地挑衅着,意在激起零一的情绪。
“看着吧,那个男孩的结局。”“话说难得出现了一个让我有一丝丝心动的异性了呢,这么快就要死了真是可惜啊。”
你还在等什么呢?
你明白,明明已经没有希望了不是么?还在坚持什么呢?
黑影之中,同样焦虑的还有零一本人。
躲闪还是躲闪,除了时间在流逝之外,这对于营救Kai而言根本没有帮助。
但这并不是让自己最绝望的,让自己最绝望的,是丽塔刚才说的那番话。
“所谓的病症,只不过让人们看清楚了真实的自己而已”
那个傻小子,能逃过这个逻辑陷阱么?
或许,Kai自己早已经放弃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少女的脑海,ZERO感受到了零一心率的变化。
“小姐,请您一定要相信Kai。就像他一直都在相信您一样。”
零一看了一眼这个耿直的方块。
这个AI怎么同他一样傻气啊...
我只是想想而已罢了。
零一振作精神。
“ZERO,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
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少女依旧没有现身。
丽塔小心翼翼地走在已经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设备之间,警惕随时可能到来的突袭。
刷——
一个黑影掠过空间的缝隙,丽塔不能地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攻击,但除了空气碎屑,什么也没收获。
刷——
又是一阵类似的声音,循声望去,只看见了对方移动的残影。
这是,吸引我上钩?
丽塔当然不会上当,这一次,她选择等待对方的下一个行动。
刷——
破空的声响从侧方位如期而至,丽塔顺着声音的方向急速转身,这一次,她却看到了惊奇的一幕。
那个女孩,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