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甲斐刹那站在圆形礼堂的中央。

四周像是罗马剧场一样的座位席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十几位老人。与颇大的礼堂相比,这里的人数也实在太少了点。

他们是元老院,亦有着长老团的别称,与天启四骑士分庭抗礼掌握深渊二分之一权力的组织。

甲斐刹那在这个地方接受名义上为调查实质性为审问的活动。而有栖因她的新任直属上司,天启四骑士之一的“饥荒”司马神的缘故,有幸以卑微的身份与地位坐在角落进行旁听。

审问的时间是长久的,到现在已经第三天了。这场所谓的会议越来越趋向于无聊与浪费时间,原因无他,作为被审问的主角,甲斐刹那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一直保持沉默的态度。

本应充满火药味双方唇枪舌剑你我来往互相辩斗的审问会议,因一方的拒绝参战而变得毫无意义。一直单方面发出质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元老院,甚至越来越有往独角戏小丑方向发展的趋势。

看了下坐在旁边,明明是少年样貌的男人却散发出男装丽人的中性美气息,一脸无趣连连打哈欠的上司,有栖越发觉得应该有人出来阻止这种除了催人入梦外就没多大意义的会议了。

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因为目前深渊中最具权力者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了,他们就是这场毫无意义的审问会议的召开者和参与者。除了枢机院有紧急命令,或者十五年前就在浩一手上死得干干净净的上任深渊领主路西法复活这种根本不可能的消息之外,估计都不会有人能阻止这场审问会议继续进行下去了吧。

越是意识到这一点有栖就越是郁闷,她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向司马神请个病假来让自己逃避这场这场漫长而又无聊透顶的会议。

『要不要发封邮件让那只好色的史莱姆来次突袭中止这个会议好呢。。。算了吧,我到底在想什么。』有栖摇摇头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中驱散出去。

如果不是为了让作为司马神一派的自己不被元老院的老家伙们抓到把柄,估计有栖早就打起瞌睡了吧。本身这场会议是由元老院单独召开的,但司马神以自己的权力强行插一脚获得了旁听权,想必当初这么做也有着看黑骑士和元老院之间纷争戏码的打算。

只是就连司马神本人都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居然完全落空。

到目前为止作为这场审问会议主角的那位大人依然贯彻沉默是金的态度,三天来对元老院所有的提问与质疑都不闻不问没有半点回应,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甚至连眼球都不会动一下的样子,都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睁着眼睛睡着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毕竟。。。甲斐刹那连续三天以来都在每天动辄长达七八个小时的会议中保持这种状态。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或许是一项令人佩服的堪称难能可贵的技能。如果吉尼斯世界大全有“会议中最长时间睁眼沉默”这样的项目的话,那么甲斐刹那肯定是毫无异议的记录保持者。

说实话,在有栖眼里,本来就面无表情的甲斐刹那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座冰雕。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拿下眼镜,揉了揉有点发酸的眼睛,有栖托着腮帮子想让自己尽量舒服点。

与此同时,审问仍然在进行着,“甲斐刹那,关于赤之罪人的到来,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一位把自己大半身体隐藏在阴影下的老人再一次向甲斐刹那发出三天来被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当然,被审问者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

“赤之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到达这个三浦市支部最机密的下层,难道你对这方面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老人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着,“为什么明知道是在支部的机密区域你也仍然选择使用“无心太刀”?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种行为到底会造成多少损失!?你是根本没有想过还是不把我们元老院当作一回事!”

从一开始的还算保持住礼貌的语气,到最后已经近乎歇斯底里一样地质问,可想而知这位老人的忍耐限度已经接近极限了吧。

“太激动可不好噢?老爷爷,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爆血管就不好啦。”坐在有栖旁边的司马神大声地嘲笑起来。有栖看到老人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司马神,看来大有把矛头转向他的打算。

“司马神,这场会议是由我们元老院召开的,只有旁听权的你请管好自己的言行。”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警告一下了事,对此司马神也只不过耸耸肩表示回应。

这时候,另一位元老院的成员也质问起甲斐刹那,“外界有传言,身为深渊一份子的你,有很长一段时间与“黑色的辛德蕾拉”共同行动,是否确有其事?甲斐刹那。”

“废话啦,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有栖看到司马神撅着嘴不屑地说道,只是声音太小了,只有坐在旁边的有栖能听到而已。

“灾厄的魔女“黑色的辛德蕾拉”,是被枢机院和我们深渊甚至连该死的教会都明令通缉的危险人物,身为深渊的黑骑士,甲斐刹那你与她共同行动,是打算进行谋反吗?还是另有所图?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三天来,第一次被提出的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时,本来还面无表情跟冰雕没多大差别的甲斐刹那,眼皮突然眨了一下,看样子是想到了什么。理所当然的,这样不寻常的反应被元老院的老人们尽收眼底。

这无疑,是能引发如同爆炸般的连锁反应的举动。

老人们的情绪就好像濒死之人突然发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出离高昂了。

“甲斐刹那,你对这个问题有反应了,你的确是在与“黑色的辛德蕾拉”共同行动吗!?”

“你是企图谋反对吧!”

“至少也有这方面的打算没错吧!”

霎时间,诸如此类的问题被一连串抛出,看来这三天来元老院的老人们的神经和耐性真的已经濒临极限,就像干枯的大地需要一场大雨来久旱逢甘露一样,急需某些刺激来让他们好好振奋一下。

而作为这场持续了三天的无聊审问的主角,甲斐刹那也终于不负众望地打算说出三天来的第一句话。

“我。。。”

“怎么样!?”

老人们两眼放光。

“我。。。”

“快点说!”

老人们已经站起来了。

“我。。。”

“快点!快点说啊!”

老人们着急地催促着。

“我要说的是。。。”

“不要废话了!赶紧说!有没有!?有没有!?到底有没有!?你只要一句话就能结束这种无聊又郁闷的垃圾会议了啊!”

他们几乎要感觉这是人生中最兴奋的一刻了。

然而,期望越大,往往失望越大,这句话在多数时候确实是一个真理。

于是乎,当黑骑士面无表情地说出以下这句话时,对老人们的刺激可想而知也是异常强烈的吧。

“可以吃饭了吗?已经中午了吧。”

这就是。。。甲斐刹那三天来,说的第一句话。

刚才还喧嚣不息的礼堂瞬间温度像降低到冰点一样,可怕的沉默在蔓延中。对元老院的老人们来说,甲斐刹那的这句话绝对是比直接用锤子对着他们的额头直接暴击还要更容易令他们爆血管的行为。

而造成这种沉默现象的元凶,则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那副表情简直就是在问:这些人怎么了?为什么刚刚还连珠炮一样地轮番轰炸,现在反而不说话了?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这句话对元老院的老人们的身心造成了多大的刺激与伤害。如果存在“不能以任何形式用言语刺激老人”这样的法律的话,甲斐刹那毫无疑问会被判刑的吧。。。前提是法律能够对深渊的黑骑士有所约束。

总而言之,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有人打破这种令人满头黑线的沉默。当身边那夸张的笑声响起时,有栖突然有种像被救赎了一样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司马神捂住肚子放肆地大笑着,“真有你的啊,黑骑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原来你这么有幽默细胞的吗?老家伙们都给你愚弄得差不多要爆血管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听到了吗?加藤,那家伙居然问可以吃饭了吗?已经中午了吧?这绝对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一句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司马神刺耳的令老人们的愤怒数值和血压指数疯狂飙升的狂笑外,整个礼堂就不存在其他声音了。

有栖扶了扶眼镜,她环顾了一下,发现元老院的老人们理所当然地在快速积蓄着怒气,似乎再不发泄的话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吧。个别比较急躁的人已经握紧拳头,就差没直接冲出去把甲斐刹那狠狠毒打一顿而已,倒不如说现在都还能克制这股冲动已经是有着身为高位者的自觉与涵养的证明了。

当然,不排除也有着他们知道自己打不赢甲斐刹那所以才没冲出去的原因存在。虽然他们都是深渊的意力持有者,但毕竟都已经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个别人甚至岁数已经超过一百,过于剧烈的体力劳动还是能免则免比较好。

总之,在司马神近乎歇斯底里地放肆狂笑了好几分钟后,已经被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像是元老院的首领的老人,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稍微冷静下来,用十分克制的语气咬牙切齿地说:“会议。。。会议暂时中止!下午继续!简直混账!混账!不行,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不要以为你是黑骑士就可以肆意妄为了,甲斐刹那!”

“不让你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我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好好等着吧!我们有的是时间让你问什么时候吃饭!该死,我的降压药放到哪里了!?”

于是,今天的会议暂时中止,进入午餐时间。

作为全场身份和地位最低的人,有栖抽搐地苦笑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简直就是一场闹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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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神家的早晨是清静的。

说是清静其实也只不过是排除了偶尔会发生的厨房爆炸事件而已。基于人类是会学习和成长的缘故,明日香和沙耶加的厨房爆破行动总算不那么频繁了——

——实际上修本来也打算如果继续每天早上是被爆炸声而非闹钟叫醒,那么他就直接把女仆二人组扫地出门,值得庆幸的是,少女们通过不懈努力终于保住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虽然做出来的早餐味道依然很成问题,不过总归算是能入口了吧。

而今天,修和浩一也一如既往地享受着那份味道很烂不过也不至于连吃下肚子都成问题的早餐。当然,看着烤得已经焦黑的吐司,少年们还是会习惯性怀疑这是否真的是早餐而不是什么毒药就是。

“味道,呃,还是不去想这么痛苦的事情了,总之算是可以吃吧,大概。”浩一一边说着一边往吐司抹上大量果酱,企图以此掩盖掉吐司本身浓烈得过分的焦味。

“这么不情愿的话就不要吃啊,早赖。明明只是个吃闲饭对这个家毫无贡献的家伙。”

“虽然味道有点糟糕不过也是我和沙耶加倾注了心意做出来的,早赖先生你这么说实在很失礼呢。”

至于明日香和沙耶加,在劳碌完早餐和厨房的清洁工作后也坐下来与修他们一同吃着早餐,顺带也在吐槽浩一疯狂往吐司抹果酱的举动。

“不不不,你们不明白。”浩一大口咬着吐司,果酱弄得嘴巴周围到处都是,“呃,好像有点太硬了?感觉像是在吃。。。放置了很久的发硬的面包?算了,”还在对吐司吐槽着,“我可不算是吃闲饭的啊,知道吗?我对这个家的贡献可是与你们息息相关的。”

这么一说,明日香和沙耶加倒是有点不明白了。

少女们歪着头一同发问道。

“可是我不觉得早赖先生你做了什么啊?”

“早赖是睡过头了脑袋还没清醒吧?”

浩一用非常理所当然地,甚至带有点轻视意味的眼神看着女仆二人组,“我对这个家的最大贡献,就是收拾你们的厨房爆破行动的烂摊子,以及对你们的家务破坏行动做善后啊。”

不得不说,这是相当贴切的描述。

因为做早餐或者晚餐而把厨房爆破了,因为做家务而打烂了什么东西,甚至是把衣架连同衣服一同放进洗衣机里导致洗衣机故障罢工等等的不应该出现的低级问题,最终负责善后处理的都是持有名为“时之序”的能力的浩一。

某种程度来说,浩一在这个家的存在意义,确实是与明日香和沙耶加有莫大关系的。因为少女们对家事的笨拙,所以才有了浩一对这个家做出贡献的机会。

可以说,其实这三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利害一致关系。

并不是说少女们没有心思把家务做好,而是,该怎么说呢,作为意力持有者的她们无疑是优秀的,但作为女仆却是天生的不及格。进步确实是有的,并且是一直在进步着,只是。。。进步的幅度未免太小了点。

“唧,迟早有一天要把这个早赖赶出去!不对,干脆把他暗杀掉吧!”

“早赖先生,你这样说真的好过分!我们也是有努力的!”

懒得理会光明正大做出谋杀宣言的沙耶加和两眼汪汪像是快哭出来的明日香,浩一干脆把视线转移到一直默不作声的修身上。

浩一觉得非常稀奇,因为自己那个素来以无法无天和行动先于思考而著称的搭档居然在看电视上播放的新闻。

『近日连续发生的不良少年集团惨遭虐杀事件已经引起警方的注意,目前警方正加派人手调查中,请给位市民们晚间尽量减少外出。。。』

电视中的新闻栏目播放着这样的内容,画面上还配有带着受害者名字的照片等等资料。

“。。。。。。。”非常少有的,修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上的新闻。眉头偶尔紧皱的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样反常的举动使得不止浩一,连明日香和沙耶加都看着修。

“修?”

“小审?”

“修大人?”

三人的连声呼唤修都没有反应。直至这条新闻播放结束,切换到下一条新闻后修才反应过来三人都在看着他。

“怎么了?你们?”拿起烤得焦黑的吐司,连果酱都不需要就一口咬下,修的这种举动已经是他心不在焉的证明了。

“烤成这样的吐司都能直接吃下啊。。。我说,修你是不是病了?”

沙耶加和明日香连忙把手贴住修的额头。

“干,干嘛啊你们?”

“嗯。。。没有发烧喔。”

“修大人的体温很正常。”

女仆们这时候的尽忠职守倒是让修不由得苦笑起来了。

“行啦行啦,我没事,只不过偶尔看看新闻而已,有必要这样吗?”

没想到,一向站在对立面的三人居然交头接耳起来,“喂喂,这小子该不会疯了吧?还是说最近他的那些收藏品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修大人在看新闻呐。。。难道!修大人是欲求不满到已经准备向新闻女主播出手的地步了吗!可是。。。那个女主播看起来应该也五十岁了,修大人是喜欢这种超龄熟女类型的吗!?”

“是说小审藏在书柜里的那些不见得光的H书刊吗?看来就是这样了!小审又开始变态了!”

修扶额了,“我在你们这些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印象。。。不过就是看看新闻而已,有必要这么惊奇吗?话说为什么你们个个都知道我书柜里藏了些什么啊!我不会对新闻女主播出手的,就算出手也肯定是对年轻貌美的新闻女主播而不是这种超龄的类型!还有沙耶加你这句我又开始变态了是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不定期变态吗!”

“这已经不是惊奇了而是可怕了好吗?”

“修大人,再怎么欲求不满也千万不能行动啊!这是犯罪!审判者因为痴迷超龄熟女而被逮捕的话,会成为整个里之世界最大的笑柄的!”

“如果小审觉得自己一直都是持续性变态的话也可以的,继续变态的话下一步就是往沙耶加的路线发展了吧?人家终于要荣登女主角的宝座了嘛?”

“。。。你们的吐槽一个比一个长一个比一个糟糕啊。”咬了几口才发现吐司的味道不对劲的修,连忙给吐司抹上果酱,然后才慢慢解释起来:“只不过是想到了些事情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行了,继续吃早餐吧。今天开始就要进行学园祭的准备工作,赶快吃吧,浩一,不然迟到了又要被诗唯说教了。”

然而,说是这样说,但在浩一的眼里,已经能看出修有所隐瞒了。不过既然他不肯说,那也不会去勉强他。

“好吧,你都这样说了,那就不管了。不过嘛。。。深夜外出散步之类的事情,还是少做吧。”浩一故意不看修的脸,撇开视线若有所指地说道。

对此,修只是低头看着抹上果酱的吐司,淡淡地回应,“嗯,知道了。”

少女们相视一眼,也不再说话。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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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

这本应只是修和浩一日常学园生活中的一点时不时会有的,小插曲。

然而让二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件事居然会变成之后某件大麻烦的起点。

在那件大麻烦之中的修,回想起来的话,必然会感叹当初的自己不成熟和幼稚吧。

归根究底,其实一切都是从那时候的一句话开始。

“哟,这不是山崎那个杂碎的小弟们吗?”

在快要进入穗绫学园时,修看到在校门口的几个人时,像往常那般随口挑衅起来。

若是在往常的话,这只不过会发展成无聊的口头辱骂而已,毕竟没有谁会那么蠢在校门口惹是生非的。但今天不一样,被挑衅者们是怀着悲痛来到学园的——

——被称之为山崎的那个人,也就是他们的大哥,在前几天死了。他是最近的不良少年虐杀事件的受害者之一。

想必他们对山崎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吧,毕竟为了悼念他,这些人甚至戴着白头巾和山崎的遗照来到了学园,因此,修像往常一样的随口挑衅,就变得罪无可恕了。

“喂,八神你说什么!居然敢侮辱山崎大哥!?”

在忙着准备学园祭的学生当中,这句话显得格外刺耳。

“修,看看那个。”

被浩一这样提醒,修才发现那群人身上的白头巾和山崎的遗照。

事实证明,名为八神修的少年,是个根本不懂体贴他人和尊重他人感受的家伙,“哦。。。对了,山崎那个蠢货死了。嘛,那你们就好好悼念你们那个没什么用的蠢货大哥吧。”

侮辱死者,不论在哪里,永远都是最让人厌恶的事情,尤其是当被侮辱的死者是自己所尊敬的人时。因此,这些人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

“混蛋八神!我要修理你!”对方直接就是抓起了修的学园制服衣领,举起手来准备一拳打过去。可惜的是这一拳被人抓住了。

是浩一。

若是之后回想起来,浩一必然会感叹如果当初自己选择规劝修而不是自己也参与一份的话,该有多好。事实证明,叫做早濑浩一的少年,根本和修是一路货色,“喂,虽然不是很想大清早地就动手动脚啦,而且确实是这个家伙不对,”浩一指了指修,“不过要是想干架的话,我可是随时奉陪哦?就当作是早餐后的运动好了。”

“不用跟他们废话了,浩一,我们上!”

于是,以修的这句话为信号,不良少年之间的干架行动正式开始了。

战况是一面倒的,两个经历过生死之战的意力持有者对上一群普通的不良少年,就算不使用意力,胜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修先是一脚踹翻抓住自己衣领的家伙,接着对旁边来犯的不良少年用肘击直接放倒,而准备在身后偷袭他的那个不良也被浩一缠上并且打倒了。

在穗绫学园校门口的这场骚动,理所当然地被某个人看在眼里。

正当修准备给最后的一个不良少年施以最后一击时,这个人不但出声,还出手阻止了他。

“八神君,早濑君,在诸位同学都忙着学园祭的准备工作时,你们在校门口进行斗殴运动,是否怀有过愧疚之心呢?”

当修看到微笑着抓住自己手臂不让自己挥拳的那个人时,他才惊觉犯了个大错,“该死,怎么偏偏是这个家伙。。。”

这个人,即使在学园体制中也是掌握了莫大权力的家伙,他是穗绫学园现任学生会长朽木亮。

这就是,麻烦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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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学生会长办公室里,摆放着几个大型书柜,沙发还有茶几,而在窗户前的则是学生会长的办公桌,朽木亮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隔着办公桌饶有兴致地看着沙发上嚣张地翘起二郎腿来的修和浩一。

“不知两位同学是否怀有悔过的心情?如果有的话,那么一切就好办了。”朽木亮的声音听起来有某种磁性,但在修和浩一听起来只觉得刺耳无比。

平心而论作为学生会长的朽木亮,是个堪称完美的人。不但样子帅气,身材挺拔,一言一行看起来都满是贵族风范,而且品学兼优,运动能力也极为出众。

穿着与黑色的普通学园制服截然不同的白色制服的朽木亮,是学园中不少女生的白马王子一般的憧憬对象。

正因如此,在学园里属于虽然样子不错但经常惹是生非而且成绩也一直在及格线上徘徊,被归属到不受欢迎的“遗憾组”类别中的修和浩一,才会对朽木亮如此反感。

“只不过是普通的学生斗殴事件而已,不必劳烦会长大人您劳师动众亲自处理吧?毕竟会长大人您的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呢。”

朽木亮没有把修带有挑衅和讽刺意味的话放在心上,倒不如说其实他根本就没兴趣把这种话听入耳才对,“放心,两位,学园祭的工作我基本上处理得差不多了,有的是时间和你们谈心呢,话说,红茶不合口味吗?”他示意了一下放在沙发前方茶几上的两杯还冒着热气的红茶。

红茶的味道其实挺不错的,跟家里两个笨女仆泡出来的东西简直天壤之别,就连修都不得不给予好评,也因为这样所以他对朽木亮就更不爽了。

因为这是朽木亮亲手泡的红茶。

“修啊,这红茶。。。确实好喝。”浩一还是忍不住多喝两口。

“浩一你个笨蛋。。。”对于搭档的简直如同背叛一样的行为,修只能无奈叹气了,“说吧,学生会长,这次的打架斗殴你想给什么处罚?扣学分?留校察看?还是说直接停学?”

没想到朽木亮居然皱了皱眉头,用一种听起来感到非常遗憾的语气说:“十分遗憾,我没法给予八神君和早濑君你们停学的处罚,”他确实是真心感到遗憾的,“毕竟八神君你的父亲,以校友的名义给学园捐了一大笔的运营资金呐。”

“别说停学了,就连留校察看的处分我也没有权利下达,虽然本校有着给予学生最大自治限度这样的优良校风,“朽木亮从凳子上起来,走到挂在墙上的一些照片前面,仔细端详着,这些照片是过去穗绫学园历任学生会长的照片,“但面对八神君你父亲的金钱攻势,还是不得不屈服的呐,毕竟金钱就是万能的,这一点对本校的董事会来说也是适用的,我一个小小的学生会长,实在没有权力去挑战“金钱”这个社会真理啊。”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想着揶揄一下朽木亮,那修现在是真的有点不爽了,因为朽木亮刻意在“八神君的父亲”和“捐了一大笔钱”这两句话上加重了语气,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是你父亲给了钱的话我老早就把你们赶出校了”的意思。

“。。。是啊,会长大人,钱是万能的。那现在是不是也要我亲自示范一下钱的重要性给你看?说吧,开个价,我立刻让人把钱转到你的银行账户里。”

“这个就不必了,还在学生时期就贪污的话,我可对不起朽木家的悉心栽培,况且,”背对修的朽木亮,以非常潇洒从容的姿态,随手从裤袋里拿出了某样东西,“钱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吸引力,真是空虚啊。”

修很确定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自己额头青筋尽现了。

“这个。。。是中央银行限量发行的无限额度黑卡!”

浩一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不但如此,他还两眼放光的站了起来,看样子就差忍不住冲动去跪舔朽木亮了。

这是只会给予极少数拥有莫大权势和财富的客户,由日本中央银行发行的无限额度黑卡,是连修都没有的东西。想必朽木亮的家世绝对不会比八神家要差吧。

“这混蛋。。。浩一你给我坐下!”

本来还想着用财富攻势来狠狠羞辱朽木亮的修反过来被羞辱了,虽然本身并不看重金钱这种东西,但头一次在金钱晒命方面被击败了的修心里面总感觉不是滋味,“我迟早要把这家伙打一顿。。。可恶。”当然,深知朽木亮有多麻烦的他,只敢小小声地说出这种话而已。

正如朽木亮所说,金钱对他毫无吸引力,他并打算没有在金钱的话题上多作停留,而是话锋一转把话题转到墙上的照片,“八神君,这些都是本校历任学生会长的照片,他们为了这所学校尽心尽力,为我们这些后辈争取到莫大的利益,你可千万不能就这样破坏了前辈们的成果,知道吗?”

顺着朽木亮的视线,修不爽地把历任学生会长们的照片扫视而过,本来只不过是应付式地打算看几眼,却不期然地在一张照片前停住了视线。

『这是。。。』

那是一张,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其地位有多么特殊的照片,因为这张照片不但排在了所有学生会长照片的最前面,还被金色的边框所包围。

照片上的是一个女生,长长的浅灰色带点自然卷的头发披在肩膀上,有着一张虽然看起来可爱却显得冷漠的脸,她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眼神中的空洞似是带着忧伤,又像在注视不知何方之人。

『她是。。。』

下意识地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了那张照片前面,修看到了照片下方写着的,她的名字。

间宫亚夜。

这是,穗绫学园初任学生会长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像是想哭一样的冲动?』

头,在隐隐作痛。

『“我也一样喜欢着你啊!笨蛋!你振作起来好不好!”』

『“绝对不会让你死的!约定好的啊!明明约定好的啊!不要死!小修!”』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复苏了。

『“嗯。。。欢迎回来,笨蛋。”』

『“不会让你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的,笨蛋。。。”』

大量的,应该未曾听过却又异常熟悉的言语涌入脑中,内心变得炽热,又变得冰冷,像是整个人被扔进了由悲伤所组成的世界中,越是看着间宫亚夜的照片,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就连心脏的跳动速度都变得飞快,修甚至感觉自己的内心都要被某种东西淹没了似的。

『“呐,小修,要坚强才行。”』

『“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的,即使你遗忘了我,我也一样会一直陪伴着你的,直至永远。没错,直至永远。”』

眼泪,下意识地流出了眼眶。

“啊啊。。。你是。。。”

『“好好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是将来会和你结婚的人。”』

听到了有如万千思绪的话语,然而唯独她的名字,却是一片空白。

她的名字?

不是已经好好写在照片下面了吗?

间宫亚夜?

。。。。。。。。。

。。。。。。。。。

不是吧?

不是这样的吧?

那个真正令自己熟悉的,无比怀念的,又会感到忧伤的名字,不是间宫亚夜吧?

『“我一直注视着你,我一直陪伴着你,我一直见证着你。”』

那个对自己说出这些话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唯独她的名字却无法记起?明明是如此重要,明明是如此地。。。

『“挥出这一剑吧,小修,你可以做到的。”』

『“不必惧怕,无需怀疑,小修,你不会输的,你有着冲破一切障碍的力量。”』

明明她都已经给予了自己祝福,明明她都给予了自己力量,帮助自己使出“心无之剑”,使自己得以打败纳雷亚和葛叶雷还有娜娜这样的强敌,为什么,却偏偏无法回忆起她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想不起来,记不起来,根本就,无法回想起来,那个重要之人的名字,她的名字,在心底里似乎被彻底消除了,根本不复存在。甚至就连眼前间宫亚夜的照片,也逐渐变得模糊,看不清其样貌。

不是被泪水模糊了视线,而是。。。照片上的人,她的样子,在心里被某种力量彻底模糊化了。

间宫亚夜是她吗?

不,说到底,间宫亚夜。。。是。。。谁?

到头来,修只能绝望地从嘴里说出“为。。。什么?”

“八神君?你还好吧?”

“修?修?你怎么了?”

浩一和朽木亮的声音使得修重回到现实。

“不。。。没什么。”下意识地不去看间宫亚夜的照片,修害怕真的连照片也看不清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在心里回忆起来,不论是间宫亚夜的照片还是那个人的名字。

“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走了,会长。”

“现在是学园祭准备期间,我不会处罚你们,记住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了。不过嘛。。。呵呵,回到班上你们就知道了。”朽木亮故意卖了个关子。

而修和浩一什么都没说就直接离开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朽木亮一个,他站在间宫亚夜的照片前,“知道吗?我一定会让你为当初的傲慢付出代价的,呵呵,以朽木家的名义起誓。”他若有所思地笑着。

---

『“回到班上你们就知道了。”』

回到教室后,回想起朽木亮刚才的那句话,修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那个该死的混蛋学生会长,迟早我会揍他一顿!”

“你说什么?修?你的胆子已经大到想跟学生会长打架了吗?”站在前面的诗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在修和浩一的眼里有如邪神一般地可怕。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说,诗唯你先冷静一下好吗?”

“对对对,先冷静一下,藤月,你越生气脸上的皱纹就越呃!什么时候出手的。。。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浩一不知如何面对盛怒中的女性这个缺点在此刻表露无遗,并且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诗唯堪称电光火石般的一拳,直接就把他打到捂住肚子跪在地上。

看到身旁的搭档都这种下场了,修已经冷汗直冒就差怕得全身发抖了,他决定绝对不要犯跟浩一相同的错误,“咳咳,诗唯,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学校甚至连课程都停了,就为了让我们有时间准备学园祭,可是你们呢?一回到学校就跟人打架,还被学生会长抓个正着,你们啊,让我省省心好吗?看看吧,其他同学明明都在努力啊!”

被诗唯这么一说,修也不得不看看四周正在为学园祭而忙碌的同学们。顺带一提,修他们的班级决定的学园祭项目是女仆咖啡,基于在家里已经被两个笨蛋女仆荼毒到对女仆这种职业近乎神经过敏的地步,修和浩一对这个项目都兴致缺缺。别说帮忙了,如果不是害怕被诗唯施以铁拳制裁的话,他们早就动手搞破坏了。

“抱歉,我也知道我们这样很不应该,可是。。。”

“不用可是了,”诗唯冷冰冰地打断修的话,“学园祭的筹备活动就不用你们参与了,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在学园祭上挽回你们已经够糟糕了的名声,二,你们在学园祭上表演这个。”

看来对于修和浩一的处置是早就决定好的,诗唯拿出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段影片给修和浩一看。

在少年们好奇的目光中,影片开始了。画面中的是一间在冰天雪地中的小屋,到目前为止都很正常,问题就在于。。。接下来的画面完全与正常背道而驰,至少对性取向为异性恋的少年们来说是如此的。

小屋中,一堆必须被打上马赛克才能示人的一看就让人觉得油腻腻的肌肉裸男出现了,其中领头的裸男还在热情开唱。

当手机里传来“LOVER~LOVER~FUCKER~FUCKER。。。。。。。”这样的歌词时,少年们很确定自己的脸变成了绿色。

影片全长三分钟,这三分钟里屏幕中的裸男们穿着各种丝袜或者珠片服装热烈地载歌载舞,还时不时互相拥抱接吻舔舐对方,唱着像是欧洲某个国家的语言所写的歌词。

看完之后,少年们的嘴巴张开幅度绝对是有生以来最大的。

“这个。。。这个。。。这个不是保加利亚妖皇吗那首《HOP》吗?”

“藤,藤月,你确定要我们在学园祭上表演。。。这种东西?喂喂,到时候我们肯定会被当成变态拖去派出所的!话说藤月你从哪里找到的这种东西?”

话音刚落,浩一再次跪在地上。

“早濑君你给我继续跪着。”

“为什么又是我。。。这个女人的出手速度太快了!根本看不清!”平心而论,浩一确实是个不会吸取教训不知死活的家伙,尤其是面对女性的时候。

至于修这边已经无暇顾及同伴的死活了,“先不论会不会被拖去派出所,我们又不是GAY,怎么可能表演这种东西嘛!”

不想被当成基佬和变态而落下一生污点的少年们在尽全力地反抗,然而这份反抗在少女面前是徒劳中的徒劳,“你们还怕被当成变态吗?反正你们的名声也已经够糟糕的了,穗绫学园高二F班的两大打架高手,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连附近几所学校的人都有所听闻呢。既然如此你们还怕什么被当作变态啊。”

“我们可不想当什么“日本三浦妖皇啊!”

“诗唯,你想清楚,三思而后行啊!”

“三思而后行?修,亏你现在能想到这句话呢。你们打架之前就不会三思而后行吗?往好的方面想,或许你们会因为在学园祭表演这个节目而在同性恋交友圈中出名同时变得很受欢迎也说不定,还能就此出道哦。”

“谁会想因为这种事情而出道啊!”

“我们可不要当什么同性恋电影明星!”

“既然你们这么抗拒当“日本三浦妖皇”的话。。。”诗唯狡黠地笑了,“那就在学园祭上当广播主持吧”

修和浩一懵了。

“广播主持?”

“什么啊这是?”

很显然这才是诗唯真正的打算,因为她得意洋洋地两手叉腰起来,明显是早就计划好的,只不过急于摆脱即将成为“日本三浦妖皇”这种未来的少年们忙着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根本就没看穿这一点。

“很多电台节目不是都有这种环节吗?读出来信,解决或者开导来信者们的烦恼,所以你们就在学园祭上当广播主持好了。这是至少可以提高你们在学园内的名声的作战!哼哼,我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佩服吧。”诗唯得意洋洋地继续双手叉腰,看来是对这个作战以及想出这个作战的自己非常满意。

“哦哦,原来如此。不过好像挺麻烦的啊?”

“虽然比起当什么基佬明星确实好多了,但有没有别的选择?”

诗唯板着脸说:“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广播主持和“日本三浦妖皇”,你们自己选一个。联想一下吧,成为“日本三浦妖皇”的未来。”

少年们试着联想了一下那种和裸男相拥穿着黑色丝袜载歌载舞地表演甚至还要进行某些超越电视播放条例准则行为的未来。。。

『BOY,NEXTDOOR。』

『COMEING,FUCKING,LOVEING。。。』

诸如此类的字眼出现在脑海里,使得他们不约而同地颤栗起来。

“饶了我吧。。。我选广播主持。”

“请务必让我当广播主持,谢谢。”

于是,在诗唯的诱导下,修和浩一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

这是。。。日后被少年们视为大麻烦地开始,可惜现在的他们根本想不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