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死亡是一种幻想。

对他来说,存活是一种诅咒。

他享受被诅咒的过程,也沉浸在幻想之中。

被人狂热地笃信,被人恶毒地污蔑,他皆怡然自乐,如获珍宝般将这些收入囊中并不断膨胀着,从千人到万人,从小镇到国家,从过去到未来。

男人站在摩天大楼的顶层,看着下面如同蝼蚁的人群兀自地笑了,他的统治由表及里,这个国家中的每个人口中都是他的名字。

可欲望永无止境,他真正的愿望只能依靠奇迹实现,男人将一只脚凌空,摁下了怀中的按钮。

由鲜血组成的烟花在人群上空绽放,伴随着肢体碎裂的还有一个时代,有的人开始欢呼,有的人泫然欲泣,他的死亡拨弄着每个人的心弦。

生命的停止不意味着结束,对男人来说更是如此,这是他新的开始。

“你是谁?”

红发的男青年强装镇定缓缓向后退,他对这个刚到零点突然出现在面前穿着奇怪配色西装还站在桌上的男人有着高度警戒心,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是青年笔记本电脑屏幕微微的光,男人正了下领带,摊开双手摆出无害的姿势,缓缓睁开眼睛,跳跃着橙色火焰的眼眸成为了这房间的第二光源。

“我是您的servent,我的主人,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男人重生的第一句话便是谎言。

不知火千打着哈欠做着手头的财务报表,大量的数据被他以惊人的速度输入到电脑中,当他把最后一条键入表格时,他的学妹青木理推开了这间教室有点年头的旧木门。

“不知火学长,今天上午你没课吗?”青木把自己提着面包的纸袋放到圆桌上,在隔着不知火两个身为的地方落了座,看到他那副一如既往睡眠不足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因为不符合大学生身份的工作而熬了通宵。

“老样子,翘了。”不知火从真皮椅上站起,撕开一包速溶咖啡倒进玻璃杯,摁开电热水壶的开关后靠在桌边,食指轻敲桌面等着5分钟后的滚烫蒸汽。

“青木,你今天没有课吧,为什么这么早来学校?”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要是打扰学长我就先走了。”

“那你走吧!”

“哈?”青木理瞪大了眼睛。

“逗你的。”虽然在和青木打趣,但他右手仍飞快地编辑着短信。

“学长,你每天有这么多工作,从没见过你休息。”青木对不知火兴趣寥寥,但为了让二人间的气氛不那么尴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对话。

“我可是365天全年无休的。”

“这么厉害吗?”青木装作吃惊的样子,寒暄已经结束,她没有继续话题的打算。

“小青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知火把电脑塞进双肩包里,扭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学长,你的咖啡?”

青木理迎来的不是回复,而是咔哒的锁门声,在关门的那一刻,热水壶也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真头疼,我可不喜欢黑咖啡。”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走廊里只有不知火一人,他走向立在墙边的全身镜扒开自己的眼皮,眼底全是血丝,昨天的社团活动结束后他就一直在工作,不知不觉就待到了第二天。

他的工作量实际上早就超过了人类的基准,但不知火本人从未抱怨过。

他在镜前整理自己偏红的头发,一个迟到的女生正急匆匆地赶往拐角处的教室,女生抱着书小跑,就在经过不知火身后的那一霎那。

消失了。

那个梳着马尾,抱着英语课本的女生就这样在不知火的身后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不知火揉了下眼睛,他本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熬夜太久产生了幻象,但从课上溜出来与他打招呼的同班同学也突然消失在眼前时,这一切就不再是他的臆想了。

除此之外不知火的手机通讯录中的联系人也在莫名其妙地减少,他通过记忆硬是记起了几个号码,但打过去之后却是空号。

不知火本想用更为科学的方式来解释这一现象的,但当这种概念的“消失”成为了现实意义上的消失之后,科学被破坏地连渣都不剩。

“相信我的话了吧!”

“相不相信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火靠在墙边仰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蓝天,晴朗的天空与几朵白云,就好像一幅用色自然技法娴熟的写实派油画。

“caster,你说这片天空也是虚假的吗?”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阴影中浮现出来,拍了拍不知火的肩膀笑着说道:“只要能够感受到,就不是假的。”

男人睁开他的双瞳,自不知火第一次见到自称为“caster”的男人起,他就觉得这副橙红色的眼眸有一种摄人心魄的诱惑力,只要稍微对视就会让人心动不已,那种感情比一见钟情更为醇厚,是完全信任的狂热。

“如果根据已有的信息来考量,神野市不是被武力手段隔断,它现在被一种更人性的东西孤立。”不知火皱着眉头翻阅着手机上的新闻app,财经板块是他最关注的部分,在前天他就收到了某只股票今日触底反弹的消息,以往是绝对会冲上版头的重磅新闻,但软件上却没有任何显示。

“如果连事情的因果都能限制,就不用提信息管制和交通管制了。不过,为什么人会消失?失踪也就算了了,现在这个状况算是存在抹消,明显超越了人类范畴。”不知火紧皱眉头离开了教学楼,零零星星在路上走着的学生会时不时凭空消失,不知火虽然逐渐习惯这个异常的场面,但疑问却绝不会轻易消散。

“不愧是我的master。”caster隐匿了自己的身形,在脑内和不知火对话,他略带俏皮的语气让不知火稍微有点生气,撕下贴在不知火右手手背上的胶布,在那之下藏着的是一个猩红色的符号,它由三部分组成,有种独特的美感。

“你说这是令咒,是参与游戏的门票?”不知火用指甲小心刮下手背上胶布的粘留,他本以为那个符号是纹身,但实际上它更像是生长在皮肤里的斑。

“令咒是操纵游戏进程的必需品,现在游戏主办方不知道因什么缘由而规模性地吞噬人类灵魂,虽然我是使用魔术的职业,但对此也是毫无头绪。”caster摇摇头,对给不出建设性意见有一些懊恼。

“你自称caster,使用魔术,那具体有什么能力?如果只是变出兔子这样的伎俩,就不用展示给我看了。”不知火对caster的能力饶有兴趣,想知晓男人的底细,但caster却并不上钩,对待不知火的挑衅他依旧淡然自若。

“我的表演还是请您慢慢欣赏吧,游戏总是要保有些底牌才比较刺激。”

不知火咂了下嘴,将不满藏在心中,他脱下外套把外衣叠好放进包中,将手放到耳边闭上眼,仔细感受着周遭的声音。

“这就是主人您的魔术吗?您身上并未寄居着强大的魔术回路,这样的技巧想必是经过千百次的练习才达到的吧!”

Caster对不知火的称赞更像是对他魔术天赋的讽刺,嘴角有一丝抽搐,冷冷地说道:“不需要多少练习,只要几天就能学会了。”

“失礼了我的主人,那么您看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不知火能预知到昨日的瓢泼大雨,也能轻易知晓哪只股票会上涨,甚至能预料到即将到来的危险,虽然只能看见24小时之内的事,但准确率极高,不知火师从祖母,祖母会使用一点近似占卜的魔术,虽然准确率只有三分之一,但他因为在某家咖啡馆打工时被某位英国少女以“红茶泡得很好喝”的理由褒奖,得到了一本封面精巧的手工书后,通过自主学习竟然惊人地提高了占卜的准确度。

那如午夜似的深沉乌黑长发让人记忆深刻,最令人难忘的是那女生身上的高贵气质,尽管穿了野神高中的制服,但散发出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气场。

“主人,请您再试一次。”caster似乎给不知火的耳边施加了什么咒语,他觉得自己身体有些燥热,不知火再次闭上双眸,发动自己的魔术。

“seton!”

那一刻,整座城市的街道,每个人的身影事无巨细地展示在不知火脑中,他们就像在不知火脑内建模般栩栩如生,甚至能单独追踪到每个人,即将靠站的电车、马上要被自行车撞倒的老婆婆、街头斗殴被捅了一刀的小混混,这些马上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在他眼前闪回,大量的信息浪潮向不知火袭来,恶心涌上喉头,就在不知火即将因眩晕而跪在地上时,他最后看到的是一个曼妙的女人。

她穿着铠甲怀抱长枪,慵懒地坐在玉座上,玩弄着不知何种材质的国际象棋子,令人怜爱的脸挂着隐隐的笑意,挑了挑眉似乎在向不知火暗示她已经发现了他的窥探。

“caster,你做了什么?我看到的是什么?”

男人将身形展现,诱惑的唇凑近不知火的耳畔,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呢喃着。

“您看到的是战争的真实,我提高了您魔术的效果。”

不知火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从地面站起,一把揪住男人的头发将他拉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今后,绝对不允许,在没有征求我同意的情况下增加效果。”

“知道了我的主人。”

男人依旧保持着迷人的笑容,对于不知火的暴行采取完全包容的态度,他这样的表现反而让不知火心中的负罪感飙升。不知火别过头,害羞地挠了下脸颊,对待同性这样的态度仍然是第一次,自这个男人出现以后自己的步调就被整体打乱,根本没有办法理性思考。

“caster,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能力还是什么东西,我跟你在一起时就会心烦意乱,如果是你的魔术请你收敛一点。”

“明白了。”男人的手掌微微发亮,生出了一个能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他盖好面具向不知火展示效果。

“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你早就知道解决办法还拖了这么久,是想看我的反应吗?”不知火内心的焦躁在男人带上面具的那刻完全消散,他盯着男人的脸看了一会儿。

“要是把你的脸拍成照片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

“可以,这个术式的核心不是咒语,而是我本身。”男人点了点头,再次消匿无形。

不知火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已经到了他的上班时间,他接下来有三份工作,第一个是去咖啡馆打工来挣取时薪,第二个是要参与暴力团体的地下生意,第三个是要去引导这座城市中刚刚兴起的新兴宗教。

“等下去打印这几张这家伙的照片试试效果。”

粘腻的雨季,连带着心情都阴郁了起来,不知火贪婪地呼吸着短暂晴天所带来的清新空气,他解开自行车的锁,向着打工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