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潮湿的空气充斥着神野市的黑夜,距离源夜郞自己规定的关门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看样子今天是不会再有人光顾了,他把燃尽的烟头丢进积水,起身走进店中,老旧的瓶瓶罐罐与茶色的古书典籍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只有一条窄路勉勉强强地连接着柜台与大门。古董店是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唯一财产,每月收益不高,但也能够勉强糊口,再加上他这两年进货泥沙俱下,倒也攒下些积蓄。

源夜郞把今天新进的古董一件件从泡沫箱中取出,摘掉标签轻轻地放在最外面的架子上。

中国明宣德炉,宣德三年造,产自日本。

九四式美国手雕军刀,产自日本。

泰国镀金小寸佛,产自日本。

又是一批赝品,他苦笑,不过倒是越做越真了,这几天就着重卖这几件吧,他头也没回随手把箱子扔出门去,随即便传来一声金属触地的脆响。

箱里还有东西?源夜郞心中一惊,这要是摔坏个铜炉可就亏大了。

“您好?请问······”一个怯生生的少女站在门口轻声发问。

源夜郞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满脸惊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少女,讷讷地动了动嘴唇,“您就是传说中的灯神吗?”

“啊?”少女明显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身体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不是,我是想问,这个是您的吧,刚才从箱子中掉出来的。”

通体玄铁打造,把手粗而中空再加上那个熟悉标签,他确定这就是刚才发声的东西,源夜郎点点头,接过少女手中的东西,细细地看了几遍,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怎么会是弹弓呢?

中国神明的弹弓,产自日本(赠品)。

就连供货商都沦陷在这个随性的时代里了吗?源夜郞快速回想着小时候父亲给他讲过的中国神话,可是并没有捕捉到弹弓的影子。

“请问····”

“谢谢,是我的。”源夜郎并没有理会少女的提问。

“哦!谢谢,我想问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欢迎再次光临!”源夜郞瞥了一眼少女手中不知由来的东西,礼貌一笑,利落的关上了店门,对不买东西的顾客,他都没有兴趣。

城市中还亮着璀璨的灯火,而源屋却早早熄灭了招牌上的霓虹融入寂静的黑暗,

源夜郞一点也不担心那位被他关在雨夜之中的少女,反倒是忧心忡忡地盯着手中的弹弓,这东西怎么卖?他可不希望进到永远也卖不出手的货。

他抬起手想把这东西收进柜台里,却又瞥见前些日子出现在左手背上的红色图案,一个想法从源夜郞脑中一闪而过,虽然有些大胆,不过若能成功,这弹弓可能就是他做过最成功的魔术道具了。

不知过了多久,源夜郎结束了手中的工作,拿着弹弓走进二楼卧室,盘腿坐在床上,把弹弓放在身旁,屋内没有开灯,透过薄窗帘映射景来的微弱月光成了屋中唯一的光源,他取出一直放在床头柜里的古画,缓缓展开这店中为数不多的真迹,这是一幅中国明初的人物画,画面上的人头戴金冠,身着轻甲,右手持一柄金银交接的三叉两刃戟,左手叉腰,腰间还别着一柄纯金弹弓,身后跟着两名金发童子,脚边还趴着一只黑犬,五彩祥云布满画面,显得威武严肃,栩栩如生。

源夜郞把画像在床上放平,又拿起身旁那把中国神明的弹弓,它早已不是晚间见到的模样,金色的符文布满玄铁的表面,弹弓的两端被镶上了两颗中国的黑宝石,连皮筋也换成了小指粗的褐色牛筋,他看着自己改造过弹弓嘴角满意地上扬,这已经称得上武器了,再加持上自己的魔术就是完美的宝具。

“你还满意吗?我的archer!”源夜郎用试探性地语气问道,可效果却好得超乎预料,他左手背上令咒闪烁出的红光瞬间照亮整个卧室。

原本的晴夜空忽然起了惊雷,暴雨倾盆而下,迅速汇聚的乌云正好为停留在天空中的男子隐去身形,他缓缓睁开天眼看清了云端另一侧的女人。

淡蓝色的灵子在女人手中固化成枪,如剑矢一般向西方飞去,又一瞬间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坠下,男子跟着紧蹙双眉,不只那女人,他也察觉到刚刚西方不同寻常的灵力,不过这并不是他现在应该关心的。

“去探探她的口风。”金色的灵子从男子手中飞出在云层外的阴影处凝聚,一只黑色的巨犬从那里向女人徐徐走去,男子则暗中观察着云层另一端的一举一动。

“老鼠,我可不喜欢老鼠,汪!”巨犬用轻松的语调搭话,可身体却尽量伏低,蓄势待发,如果不是主人的叮嘱,它更想探探她的手段。

“在我的故乡有一句话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汪?”

“archer,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打架你找错对手,我现在没空陪你。”女人回答着巨犬的话,可是目光却瞥向西方。

哮天犬知道女人所言不虚,她现在所担心的更应该是西方那股奇怪的灵力,它退了两步,甩了甩身上的雨水,为了让主人不漏掉对方行为的细节而缩小到了黑狗的身形,“如果你是那种可以打败的存在,吾主就会出现在这儿全力攻击你了,但很遗憾,问你们现阶段无法反抗你,汪!”

“既然识趣那请别挡着我的路。”女人虽然还是一贯优雅的语气,可是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你的路是怎样的路,汪!”看样子她不会再在这里久留了,黑狗决定开门见山。

“路,什么路?”布伦希尔德显然没有理解它的意思。

“你是神,你走的是怎样的神路,汪?”它知道主人正在等着面前的人的回答,它把自己的身子俯得更低,双眼紧紧地盯着女人的脸。

女人的眼睛竟然忽得失神,不过只一瞬又复平静似水,“我不再是神,我嫁于凡人,有了人的情感与痛苦,我不配再被称作神。”

如此轻描淡写地抹除自己神性,干净地推卸掉身上一切的责任,这对于黑狗和云端那侧的男子来说是不可能之事,而对于这场战役也未必是好的开端。

“你是由神变人,而吾主是从人变神,虽然是相同的两个阶段,但却是截然不同的方向,汪!”黑狗沉吟道。

“你只是来展示你的优越吗?Archer?”女人加重了声音,她似是再也等不下去了,右手一个响指,瞬间一匹嘶鸣着的高头骏马出现在她的身侧。

看来她要走了,是不是要留住他,黑狗想道,后退了两步,准备再次变大身体。

“恕我不奉陪了。”女人跨上马,向西方疾驰而去。

此时黑狗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正打算举足追去。

“够了,哮天,回来吧!”远方的呼唤止住了它的动作,算了,该回去了,黑狗的身形瞬间化作一团金色的灵子,转而消逝在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