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外经过了个奇怪的人。

我是在不经意间望向窗外才注意到的,此人身上是件长及地面的白大褂,将全身都遮掩起来。头上戴了顶墨绿色的贝雷帽,面部用挂在耳朵两边的口罩和墨镜遮挡。

这么个将全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人,沿人行道走到火锅店外不远的街边,双手分别提着两个便利店免费赠送的塑料袋,正同其他几名行人在电车站牌的位置等车。

由于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可以挑选座位,我就会习惯性地选择靠窗位置的关系,才能看见这个奇怪装束的人。

与我面对而坐的绯吃完了火锅,满意地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经意地跟着往窗外一瞥,也看见了那个奇怪装束的人:“他穿的好像和千惠姐一样诶。咦?他身上好像也给咱一种和千惠姐类似气质的感觉……”

是的,会穿白大褂走在街上的人可不多见。绯说的气质,应该是和千惠同属于地下黑医的那种感觉。

在第三市区的实验室里,我曾有幸旁观过千惠对服用过圣餐后的俘虏进行研究,她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像是解剖手术之类的操作总会以冷静精准的手术刀功完美收官,即使面对的是再血腥骇人的场景都会面不改色,一旦到了手术台上,就算旁边天塌地陷了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平时只要站在那里,就像立了一台功率全开的自动制冷空调,散发着凛冽寒冷的气息。然而只要换掉那身洁白的工作服,改为平时的学生装扮,又会变回温和且善解人意的普通高中少女。

地下黑医和我这个网络黑客虽然在职能上并无联系,但在光明与黑暗的世界之间来回切换适应身份,都是我们必要学会的技能。

在火锅店外等车的看起来也是个地下黑医,或者从事着同类型的工作,但比千惠更加锋芒毕露,真正阴冷刺骨般的气质是假扮不出来的。

不过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敢对自身散发的气息不做任何收敛,偏偏还欲盖弥彰地掩住面部,这样的行为又透露出某种怪异。

此人是我首次在这个城市见到的疑似地下世界的人员,既然走暗网的道路行不通,那么在现实中如果能与当地的隐藏势力有所接触的话,在情报方面或许能够有所收获也说不定。

就在我打算出去与对方接触一下的时候,那人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以双腿原地不动,将身子侧扭过来的方式向我们看来,并且拎着满满塑料袋的右手空出大拇指,将墨镜稍稍向上抬起。

一双赤红如血的森然瞳眸从墨镜的镜片下露出。就像被某种顶级掠食者盯上了般,与其对视后,我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眼前的视野中心骤然亮到发白,还有变换颜色的彩色斑点飘过,耳边甚至出现嗡嗡作响的耳鸣声,头顶天花板的投影电视还在播放讲述与地外文明有关的电视连续剧,声音却断断续续,比录像带卡壳还要严重。

体内流动的血液都在刹那仿佛被冻结。冷,而且是到达极致的冷。这是我此时唯一的感受。在此前,我还从未想到过仅仅是被人看了一眼就会令人全身僵硬,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如同赤身裸体置身于冰天雪地的环境中,这样的感受在持续片刻后,手上忽然有了温暖的热量,视野也渐渐恢复。

绯不知何时从座位上站起,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不需要太多言语,只是这样被她绵软小巧的手掌紧握,消融冰雪的温暖就能一路传递到心里,驱散那股跗骨的寒意。

待我回过神来,重新看向疑似黑医生的车站站牌方向时,对方早已不在那里。

“那人很危险。”绯的小脸上难得露出凝重的神色,做出判断,接着又摸了摸我的额头,“怎么这么凉?没有生病吧?”

看起来绯并没有和我一样,受到那对赤红双眸太多的影响。

“没事的。”我在自己视网膜的光屏上列出对身体的检测指令,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吃完了就走吧,该出发了。”

“诶?还有要去的地方吗?”

“本来就不是真的为了吃饭才出门的啊。”我无奈地说道,趁着还有空余时间,自己还想依照原计划在主城区走一遍。

距离新闻报道的第一件连环杀人案的地点仅有几站电车行驶的距离,要走过去也未尝不可。我带着绯穿过商业街,走向案发的市民居住区,沿途经过的路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第二市区的居住区建筑与我在第三市区所住的地方风格类似,都是靠近商业街道、林立着的四四方方的高楼大厦,在下午阳光照射下反射出抛光过的钢铁般的光泽。不过这座城市混杂的宗教实在太多,以至于不断有相对低矮、看起来层次不齐的小型庙宇、道馆、神龛、教堂等风格迥异的建筑夹杂其中,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而在我们到达新闻中所说的案发地点高楼底下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十二人小队的机械安警在那里守卫警戒。

据曾经通讯联络过的机械安警部门人员所述,丰收祭期间警力都被大量抽调,用来维持治安,可是在这么一个居住区的地点就驻扎了足足十二名安警。他们身上全副武装,不但配备了基础的电磁弹道步枪,而且带了一辆装甲车堵住楼道,车身上面还搭载有自动索敌系统的转轮机枪,一直连到地下的电缆时刻处于通电状态。

我在隔离带外运用电子脑的计算能力,拉近了对他们的观察视觉,可以看到这些安警的警服里面露出像是防护衣的衣领边缘,虽然不知道性能是否比得上我带来的那件,但是防御能力肯定比普通的防弹衣来的出色。

“军事重地,擅闯者一律射杀。”绯读出装甲车上投影装置灯光打在空中的醒目文字,又对拦住我们接近这栋大楼的、围成一圈插在地上的横幅光影伸指戳了几下,“要硬冲进去吗?这些人咱还是干的掉的。”

“先别硬来,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迂回点的办法。”我决定暂时撤退,犯不上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和安警起正面冲突。别的不说,自己起码还有个A级的行政权限可以利用。

不过那块标语的措辞还是太过严厉,冒然走进去的话说不定还不等说话人家就开火了,还是找能够命令他们的上级交涉为好。

之后,我和绯又乘坐电车,到达另一处连环杀人案的案发地点,从外面看是一间标识夜晚才会开门的“6小时营业”酒吧。这个营业时间有点特别,那里同样有机械安警存在,禁止接近的标语是由一辆撞塌了半个酒吧墙面,头部的粗大炮管还陷在里面的主战战车投放在空气中。

酒吧里应该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交火,连主战战车都出动了。可惜的是时至今日也没有新生代杀人魔落网被擒的消息,那场战斗的结果已经可想而知。

一天的时间过去,可谓没有丝毫收获,我们只得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回了学校。

在落日的余晖下,远方的世界之壁浮现出来,如一道自神话中降临的天碑,遮挡住天际。其表面的流光照出周围条条纵横的纹路,像是形成某种无法解读的异域文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散发着古朴又沧桑的气息。

“吃的好饱呀。”坐在电车的座位上,绯打起了瞌睡,趴在我的膝盖上像只小猫一样眯起了双眼,打起了盹,“下次把大家也叫上,一起去吃好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