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燃烧的大楼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扑棱着翅膀,飞向火光的飞蛾。

无形的热量扑向我的全身,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灼热而又干燥,干的我嗓子发疼,像吞了一把锋利的刀子。

自己对千惠有特殊的感情吗?我至今还不怎么清楚。不过她能够不问缘由地相信我,照顾躺在病床上不便活动的我,这些还是让我很感激的。

我能听见血液在身体的血管里流动的声音,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那条背生双翼的白蛇,它现在的体型无比庞大,一环一环地缠绕在通体燃烧的大楼上,对舔舐到它身上的火苗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它张开遮天蔽日的羽翼,低垂下有列车头那么大的扁平脑袋到我面前,睁开冰冷的暗金色竖瞳,里面倒映出我瘦削的身影。

“喂,你——”

有人在我身后叫我,是一队持枪对着我的武装暴民,他们血红色的瞳仁和失控的安全警卫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即使是身份上都十分接近,都是一群被控制的,毫无头脑的傀儡,只不过立场站到了对立面。

血液在身体内似乎奔腾到速度的极限,达到了某个节点,冲破了束缚,甚至能听到破裂的清脆声响。我忽地转过身,单手举起步枪,切换到连发模式,对着他们一口气把弹夹全部打空。

他们站在前面的几人倒下,于是剩余的人开始手忙脚乱的反击,他们的嘴巴像鱼在水里,吞吐着水泡一样一张一合。可是我耳边血液流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奔腾如大河,已经听不清任何其他声音。只能从口型判断,大概无非是些“你是哪一队的,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打自己人?”“快把他干死,说不定他是个尖细!”这样的话。

我似乎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心境,缠绕着大楼的巨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咧开大嘴无声地在笑。我也在笑,因为他们的子弹根本打不中我。这倒不是因为我的速度比子弹还快,而是我看清了他们手臂的动作,然后只要不断压榨自己身体的潜力,达到通过移动避开他们的枪口方向就可以了。

我只是跑了几步,在地上打了个滚,就只在移动过的原地留下一个弹坑。然后我冲到了他们中间。这些人立刻停下射击,怕打中队友。有人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朝我腰上扎了过来,却被我反手用枪托砸断了鼻梁。

我丢下打空的步枪,顺势拔出了衣袋里的消音手枪,对准近身的每个人开始逐个点名。每开一枪,强劲的后坐力都会通过手腕传递到整条手臂。身前的人则是一个个被穿甲弹头击中,不是头部被整个打爆就是心脏位置炸出碗口大小的血洞。

这把枪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对付拥有坚固身体的机械安警的,现在轰击在脆弱的人体上,造成的伤害可谓触目惊心。

在这个时刻,我甚至还能感受并且控制到手臂上每一块肌肉群都在颤动、紧绷,用以分散、抵消手枪带来的后坐力。

在我开出最后一枪,视野中最后一人顺势被子弹携带的动能推的向后跌倒,整个人几乎飞了起来。胸口的外套撕开,血雾喷洒,爆出狰狞的洞口。

我站在漫到脚边的血泊中,给手枪换好弹夹。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把没有沾染到多少血迹的冲锋枪,检查了下弹药,打算在处决者还未出现的时候离开这里,回到黑街。

那条白蛇的巨大幻像被刚才弹出大量警告窗口的电子脑重新删除了一遍。不过我已经知道自己刚才肯定受到了“圣餐”的影响,这种影响并不会即时显现,而是会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

联想开来,武装暴民们战斗能力的提高应该也与“圣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也许自己该找个医生看看,我记忆中掠过几个黑街的人名,都是精通药物的专家。我本人对于药物不算多么擅长,和他们也打过些交道,如果请求他们办事的话应该不算多么困难。

脚下血液的流势有些奇怪,竟然在朝着大楼的方向流去。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座大楼跟其他楼房比起来,地势低的有些不正常。

由AI规划建造的建筑绝对不会出现豆腐渣工程,而这里其实算不上多么老旧的居住区,怎么会出现如此大的特殊沉降。

除非……地下是后来被人为挖空的。

我意识中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同时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千惠总给我一种和自己十分相像的感觉,想到了她的种种对于常人来说其实不应该有的反应。

她可能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我几乎是在第一时刻相信了眼前的沉降现象和千惠有关。这想法来的是那么没有根据,简直就好像是只凭直觉做出的猜想。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开始和绯一样依赖直觉了。我哑然失笑,看着视窗窗口中与千惠有关的记忆资料开始整合起来,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发生的可能性:12.65%

都到这里了,只要不是零,总要去试试。我跟着地上血液的走势,以最后汇聚的落点为圆心,绕着大楼转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大楼之前应该已经烧过很久,该燃烧的东西都烧的差不多了。没过多久火势就逐渐熄灭,我等了一会,从背包里拿出折叠工兵铲,撬开在高温下变形的楼门,等里面的有毒气体散发的差不多后走了进去。

黑乎乎的墙壁、楼梯和地面都还留有余温,走在里面像是进入某个大型的烤炉一般。

千惠是住在底楼的,这也是我认为如果有地下空间,很可能就是她挖的其中一个原因。按照资料上的描述,我很快找到她的房间。

里面是和我家相似的空间,几乎没有看见什么特殊物品——即使有,恐怕早就烧没了吧。整个房间都是火灾过后的凄惨模样,家具什么的也化为了灰烬。

我在房间里仔细寻找了会,不出所料,果然在原本看起来像是床的一团灰土下扫出像是地窖铁门的东西。

这扇地窖门就更加难开了,整块铁板烫的可以煎鸡蛋,我自然不可能蠢到去拉上面的拉环把手。可是用工兵铲去撬的话,感觉这块铁板又和地面严丝合缝,找不到可以把铲头插入的地方。

无奈,我只能用工兵铲当当当地连续敲了敲铁板,提醒如果下面有人的话请注意躲避,然后拔出消音手枪,对着地窖门的边缘小心地开了一枪。

后坐力震的手腕生疼,果然还是连续开枪后关节有些受伤的缘故。

铁板在瞬间被轰开一个口子,我收回手枪,在这个缺口的基础上插入工兵铲作为杠杆,把地窖门整个翻了过来。

里面有个梯子,牢牢固定在向下的通道水泥壁上。我摸了摸不算很烫手,于是顺着爬了下去。

大概向下了十多米的样子,我的脚底就碰到了坚实的地面。这里像是个废弃的下水道,不过没有任何湿气。光线不是很充足,只有几个沿路设置在管壁的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