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三颗均等大小的人工月球天体正在夜幕中发散着微弱的光芒。皎洁的银白月光倾泻而下,穿过半遮掩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铺洒开来。

突然间,“啪”的一声轻响,一只颤抖的手指按在了阴暗处的开机键上。顿时就有一道黑影被亮起的灯光映照在了惨白的墙壁上面,影子瑟缩了下,喉咙部位滚动着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不安地回头确定了房间门已经关上。

这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少年在半夜偷偷打开全息头盔,打算看某些不可描述的小电影的情节。如果不算接下来他大脑中响起的提示音的话:“公民编号AY—1379220,经体内公民ID植入卡检测,您的大脑兴奋值过高。请立即终止当前行为,否则附近的机械安警将在3分钟内赶到并对您采取镇压处理。”

少年瞬间打了个寒噤,如同青蛙被蛇盯上一般的恐惧感瞬间攫取身体的控制权,刚刚升起的兴奋感荡然无存,望着下意识点了暂停的视频画面,无奈忍痛颤抖着手将头盔关闭。

无事可做,将身体重重摔在床上,少年的脑海中已是一片混沌。

柔软的被子盖着好像也挺舒服,在陷入梦乡之际,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由自主地蹬腿多蹭了几下。

“公民编号AY—1379220,请立即停止当前行为,否则……”

“啊……吵死了……”

少年叹着气被迫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是冷静下来。

“明天又是‘注射’的日子了啊,还以为今天晚上能有点不同的。”

翌日,

随着针筒模样的注射器前端离开手臂皮肤,一丝略烫的白气从金属接触面逸散飘走,对日常情绪强制控制所采取的“注射”周常就算是完毕了。

在这个社会,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早已从日渐繁重的劳动中脱离出来,转而将各种工作甩手给了各方面都比人体出色太多的机械。甚至传说每个城市的地下深处都有专门的人工智能作为统管指挥默默控制着人类社会发展,使其不偏离正常的轨道。

新闻播报上也常常能看见最高AI“母巢”的投影形象与最高领导人共同办公的场景,或许再过不久,连这个名存实亡的人类官僚体系都不需要了吧。

通过阴暗的过道来到大街上,阳光明亮到有些刺眼。我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接着缓缓吐出烟雾,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在宽阔的街道闲逛,身后的电子活动门伴随齿轮的转动声缓缓关闭。

之所以要进行注射这种行为,一方面是由于数百年前政府开始发布《强制注射纳米机械镇静剂相关条令》的关系,另一方面也有现在的人们已经习惯于通过这种外界手段来保持情绪镇静的原因。

毕竟这种情绪稳定到几乎会使人产生已经彻底掌控身体的错觉,很容易就会上瘾。

现在是人群聚集的高峰时期,我扔掉烟蒂,维持与原先相同的步调,使得自己不会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显的突兀,电子机械化的视网膜上却已经开始弹出体内纳米机械彻底被清除的讯息。

总算是又可以撑一个礼拜了,自己可能是个怪胎吧,比起使用外力,还是喜欢自我掌控情绪来的舒服。

有时我也会自嘲,明明身为最先完成电子脑化试行批次的公民,却在某些方面意外的执着。

为此专门学习了许多见不得光的技术,已经成为在机械改造等领域小有名气的专家。然而仅仅为了维持表面上高中生的公民身份,自己尚未真正像老鼠一样钻入这个城市的黑暗地带生活,依旧在有AI监控的场所表现出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形象。

可能等到毕业就是真正的无所事事时期。这个时代只有儿童到青少年时期的“学生”这正规职业还算较为普及,也是属于人类明面上尚能“工作”的最后几块遮羞布之一。一旦等到毕业之后,大多早已丧失配偶选择权等各种自由的中层与底层成年人们只能闷声待在AI建设的逼仄单人房间中,沉溺于各种AI开发的网络娱乐。

不过在平稳的情绪下获得的快感往往并不高,所以我这项可以清除纳米机械针剂的灰色手艺也就显得很有市场。

离开人流,又走了一段,终于路过一处十字路口。我在等待一批各式奇形怪状的工业机械扬起尘土浑身冒着电光通过,步行信号灯亮起后穿过马路。

最近外出闲逛的人也越来越少,只要不是在周日的注射所附近,满眼能看见活动的就只有机械、机械、还是机械,总觉得鼻腔里也开始充塞空气被电离的臭味。

街道旁茂密的人工绿色灌木忽然晃动了几下,一个带着乱糟糟鸡窝头的少年探头探脑地向我连连招手,表情有些迫不及待:“快快快,到这边来。”

“是奈賀啊。”我对此并没有感觉意外,打了个招呼却并没有走过去,“你在那里做什么哦,扮植物吗?”

“当——然——不——是——啊。”我的这名同班同学故意拖长音调叹着气,同时抓了抓头发,尴尬地说道,“那个……你的那个试用版清除程序确实不错,不过我就想知道,正式版真的能骗过我身体里的植入卡吗?”

“那是当然。”我轻笑道,“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要购买呢,你最近也感受到了吧,情绪能够慢慢开始产生强烈波动。而且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班上已经有四个人买了。”

奈賀瞪大双眼,大呼小叫道:“什么……竟然有四个!都是谁啊,明明平时都是一副板着脸的正经样子,原来有这么多吗?”

“想也知道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吧,为客户保密是这种行业的基本准则。”

“什么啊,这么小气。别忘了之前可是我帮你要到千惠酱的通讯码的吧,就稍微透露点呗?”

这家伙还真敢说,明明当时我是让他尽量不要引人注目的。结果他却像只咋咋呼呼的猩猩一样跳到千惠同学的课桌旁大声嚷叫,并且把其实是我想要通讯码的事情当众喊了出来。

而且我需要某些特定同学的联系方式,只是因为通过日常观察,看准了这些人隐隐有表露出对于自由控制情绪的向往而已。这对于拓展自身业务是个极好的机会,并不是对千惠同学有什么企图。

虽然认真说起来,她的确是个美少女,姣好的容貌、白皙嫩滑的肌肤,黑色顺滑的长发,配上校服笼罩下若隐若现的娇弱身躯正是我喜欢的类型。平时也能通过她和其他同学的交流听出,她对很多事物拥有着明显不一样且新颖的见解。

因为我也有看过不少旧时代各种杂类书籍,电子脑也能轻易地调出记忆库中下载的知识,所以很轻易地就能了解到千惠同学的某些见解出处——她肯定也是有着这方面的兴趣。然而,旧时代的书大多已经被政府删除、焚毁。那么有兴趣并且有能力读到这种东西的人,想必内心早已埋藏着一个想要打破某种禁忌的灵魂。

可惜的是,现在站在我眼前,比我高半个头的奈賀只是身体比同龄人强壮点而已,内心并没有什么值得我欣赏的地方。

所以,

“不行,而且别忘了你签的‘协议’,现在你的生死可是全在我一念之间,再烦我的话……”

我示威性地挥了挥拳头,露出一丝坏笑,留下面色发青的奈賀向学校方向走去。

身后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哀嚎:“哈?开玩笑的吧!你真的把病毒写进我的植入卡里了?”

那是当然的啊,不然我要是被自己的客户出卖不就惨了。唯独这一点预防措施,即使是给最信任的人也要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