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呼嘯而過,這裡是處於世界盡頭的島嶼,地圖上不存在的地方。少年站在有與無的間接點,望向近在咫尺的,那黑暗無邊的地平線。

如果從這裡跳下去的話,會到那裡?是地獄?是天堂?那少年到達過的永夜的世界嗎?還是,就會一直掉落,永無止境的,永恆的,墜落,直到概念消滅的那一瞬間?

這裡是現實,還是夢境?

現在的少年,已經不知道夢與現實的區別了。對於他來說,現實,也只不過是個夢境,畢竟,他並不存在。他存在的事實,對現實來說,也只不過是個夢境。

而夢境,為何就不是現實?

少年轉向身後,那寂靜,宛如無聲哀嘆般的洪荒廢土。

那陰霾密布的天空,彷彿那早已被忘卻的從前的回憶,那布滿傷痕的,被所珍藏之地。

深處,那在乾裂的大陸上,聳立的,那巨大而孤獨的石殿。少年隱約感覺到,那裡,有他需要尋找的,某些東西。

接着,隨着少年的腳步,是那鳥鳴聲。宛如童話般夢幻的旋律。

那劃過天際的流星,揭開了憂傷的面紗,那是青色之鳥。宣告着黎明的到來。

那是曙光,彷彿黯然長睡后,那希望的顏色。

一切悲傷,一切黑夜,都將化為泡影。就是這種感覺。

少年踏入那石柱中央的階梯。在那一瞬間,眼前的景色突然變了。

周圍的景色消失,這一次,圍繞少年周圍的,那是存粹的顏色構成的空間。

那色彩,即為黑,又為白。宛如黑暗,又宛如光明

那即是存粹的顏色。那矛盾的顏色,那黑白一體的顏色。是不存在與世間的,無法存在的,那無法理解的,無法用文字描述的,那真正的色彩。

周圍呈現出那光芒萬丈的,那懸浮在空中的台階。那宛如彩虹般,連接着那光芒中的未知。

可是,與那存粹的顏色相比,必然會顯得過於暗淡無光。

接着,在那通道的盡頭,少年來到那大門前。

頓時,少年的耳中,發出那彷彿水滴一樣的聲音。

噠…

噠…噠

接着,聲音的間隔越來越快,越來越密。

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噠…

~**h^*j#?!

那是,是超越生物理解範圍的速度遞增。那,是生物無法接受的聲音

直到最後,少年已經無法忍受那現已成為噪音一般的,尖銳的聲音。

鬼怪魔靈,那只是虛幻的恐懼,生物所創造出來的,恐懼的激發物,恐懼的代言詞,並為恐懼本身。

少年所經歷的,此為潛意識中的恐懼,所謂不了解世間之物所能夠感受到的,那恐懼顯現的徵兆之一。

對,在少年面前顯現的,那毫無形態,無法感知的,是恐懼本身,其的個體化。

內心深處的恐懼,是生命無法避免的,絕對無法戰勝的。就算是神也一樣。

可是,對什麼恐懼,因人而異。

然後,恐懼會以生物最為恐懼的形態,展現在其面前。

從天而降的無數鎖鏈的概念,緊緊的纏繞在少年身上,束縛着少年,慢慢剝去了他的自由。

接着,周圍扎着的是,那是無數血色的十字架,彷彿在批判着少年的罪惡,嘲笑着少年的軟弱無能。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不被允許的,就是罪惡。

少年的身體,被倒立的釘在十字架上,接受審判。

周圍漂泊的,那是原罪,那些無處可去的,生物無法改變的醜陋,那罪惡。

空虛,

支離破碎的謊言,

苦澀的失落感,

被欺壓的,被虐待的冤魂,

死亡將帶走他們的靈魂,

可是,他們那永遠無法實現的仇恨,復仇,無法停止,直到穿刺罪惡為止。

少年,作為替罪羊,接受那些傷害,那些無家可歸的罪惡。

作為鎖鏈的概念,刺入少年的身體內,剝奪着少年的肉體。

雙手,雙腳,軀幹,逐個消失至無。

鎖鏈,漸漸的剝奪了少年的五官,直到少年已經無法感受到任何事物。

最後,那溫暖的靈魂,也漸漸被鎖鏈帶走。

意識也會消失。

少年,什麼都不會剩下。那裡,只有無。

這就是罪,這就是原諒。

無論如何,罪不會消失,那造成的傷痛都不會消失,原諒,即為,將那些罪惡,傷痛,全部接受。

全盤背負他人所因該承受的罪惡與痛苦,這就是少年,替罪羊的作用,此為真正的原諒。

對,少年不懼怕這些,畢竟,這就是他的使命。他歸來的原因。

景色轉變,少年面前出現的,那是人們的影子,個個臉上,戴着那誇張表情的面具。包圍少年,一步步,向少年逼近

少年向影子伸出手,可是,原來為手的那裡,什麼都沒有,少年的人格彷彿不存在似的,融入了逼近的影子之中。直到,他變為了那影子中的一員

一樣,戴着虛假的面具,毫無意義的,在黑暗中徘徊着,追求着,那毫不存在的某種東西。

接着,彷彿一開始就不存在似的,周圍一個個人,漸漸的消失了。留下少年一個人,寂寞的坐在黑暗中。

少年透過縫隙,看向那色彩斑瀾的世界。人們歡笑着,相互幫助,共同努力着

可是,那另一邊,那是黑白的世界。那是終點站,所有無用之物最終的歸屬。那一個個白色的影子,那是被拋棄之物,向色彩世界伸出的,那一隻只被無視之手,發出絕望的悲鳴。

你不屬於我們。你沒有資格加入我們。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所追求之物,那盡頭,一無所有。你的人生,毫無意義。

那些人們轉過身背對着少年,向光明走去,留下少年一人,在黑暗的深淵中掙扎着,迷失着。

不要...

不要離開我,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少年作為被遺忘者的一人,向那漸漸消失的光明深處手,如此叫道。

為什麼,這種事情,少年早已了解。不被認同,不被愛。

這種事情,在回歸世界之時,就做好覺悟了。

可是,為什麼?親自感受到的時候,為什麼會感覺這麼悲傷,這麼恐懼?

不想要回去,那毫無希望存在的絕望深淵。沒有任何人在他的身邊,沒有任何溫暖。

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好,哪怕只有一瞬間也好。少年想要關懷,想要肯定。創造那屬於自己的,美好的故事。

少年眼前的個體,漸漸幻化成形。那是五頭之龍,恐懼的最初形態。每個頭上,都代表着一種原初的恐懼。

絕滅,對消失至無的恐懼

致殘,對失去身體及其機能而恐懼。

麻痹,對失去自身自由的恐懼

分離,對被拋棄,拒絕,孤獨而恐懼。

還有,魂滅,自我否認,對被羞辱,失去能力,價值,愛的恐懼。

那是,從低到高,只要是生物,只要存在,就絕對不能夠戰勝的,五階段的絕對恐懼。

少年,作為沒有肉體之人,也終究無法戰勝那最後的兩環,分離,與魂滅。

人類,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容易恐懼的生物。

兔子不會害怕遠方的老虎,而人類會。

為什麼?

因為,他們活在安逸中,對危險的無知,不適應。因此,才會對危險的可能性那麼恐懼。

相比來說,其他生物,生活在恐懼中,可以說,對於不存在的,無意義的恐懼早已產生抗性。

對,少年生前,是人類,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對於眼前名為恐懼的五頭龍來說,已不是能不能夠戰勝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全身而退

生物,在遇到絕對恐懼的時候,身體的控制權會受到剝奪。可是,少年並非生物,他能夠做得到,掙脫恐懼,掙脫幻想,掙脫真實,逃離這裡。

少年掙脫那無形的鎖鏈,邁開步伐,向恐懼背後的光芒跑去。

這是出口?還是深淵?少年不知道。

望向身後,恐懼並沒有追上來。

少年靠在牆邊,鬆了一口氣。

映入眼帘的是,那是由水晶所做出的房間,在房間的上空,那燃燒着火焰的球體懸浮着,彷彿一個小太陽似的。

那太陽發出的亮光,透過周圍水晶的折射,使得整個空間籠罩在光芒中。

可是,牆上刻着的那混亂不堪的壁畫,和房間整體的氣氛必然有些許衝突。

周圍的壁畫上,那訴說著的故事,那滿是戰亂紛爭的世界。

枯萎的生命,遺棄的孩童,

無法熄滅的火焰,那是慾望之火,燃燒着,毀滅着一切。

昔日的廟宇,神殿,在生物毫無意義的紛爭中,化為烏有。

世間萬物,已燃燒殆盡,隨風飄散。

孤身一人飛翔在這垂死的世界上空的,那是天使。

那滴下的淚珠,用來吊念那早已逝去的希望。

飛翔,用那早已破碎的羽翼。

救贖,那已經太晚了。

風奏起的安魂曲,

讓一切眾生閉目安息。

一切都結束了。

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中,一切都結束了。

在夢中,痛楚將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些無辜的靈魂們,尋找那僅剩的安慰。

這個地方,這個空間,這個世界,是安葬那位被稱為無名的救世主的聖殿。

據說,救世主在拯救了舊時代后,不知為何突然死亡。就連遺體也灰飛煙滅。沒有人知道它去了哪裡。

在中央的玻璃棺材中,那正是被稱為亂世中,拯救世界,無名救世主的聖骸,聖人之左臂。

救世主?少年想到,活在光芒中的,那被光明亮瞎雙眼的人,是無法接受黑暗的。就因為這樣,才看不見,接受不了,人類內心的軟弱。就算是救世主,也絕對不可能體會到被世界所拋棄之人,那隻屬於弱者的痛楚。

相比,黑暗能夠接受一切,人們說是迷惑,黑暗只是在他們最需要,最脆弱的時候給予關注,給予呵護。去幫助他們,傾聽他們的煩惱。

少年向聖骸伸出手。被稱為聖人的手臂,能夠承受得住嗎,自己的黑暗之力?就讓他嘗試一下吧。

當手觸碰到聖之左臂時,彷彿夢境一樣,那殘片的記憶,像走馬燈一樣,呈現在他的面前。

少年獨自一人站在金碧輝煌的大堂內。身邊,人們身上穿着華麗的服裝,手中端着酒杯,臉上掛着笑容地談笑風生。少年緩緩地走着,穿越人群,打開通往室外的大門

映入眼帘的是在懸崖峭壁邊緣盤環的走廊。不同於室內,這裡空無一人。冬天,強烈的海風吹的少年瑟瑟發抖。少年抬頭看向遙遠的夜空,繁星滿滿。

少年望向走廊的那裡頭。那是一位少女,眺望着遠方海天一色,眼中帶着微微的悲傷。看似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少年向少女走去。聽到腳步聲,少女轉過身來,面向少年。那及腰的銀色長發,純白色的禮服,彷彿天使一般美麗。奇怪的是,少年卻怎麼都看不清少女的面孔。

天海公園,少年的腦海內浮現出了這四個字。少年想起來了,剛剛的記憶,是在天海公園發生的事。記憶中那銀髮少女,對他來說,是無法替代的存在。可是,她的名字,究竟是什麼?

少年驚訝的望向自己的左手,棺材中的手臂,毫無違和的代替了少年左臂的黑暗。

毫無疑問,這隻手臂,是他的。

……

救世主?

生前的自己,究竟是誰?

他想要成為的那個樣子,究竟是什麼?

少年望向那手臂,現在才發覺,那作為救世主來說,那過為瘦小的手臂。生前的某人,就是用這隻手臂,這脆弱的手臂,來扛起這個世界。

可是,對於失去了記憶的他來說,生前的他,那不是自己。那也只不過是像個夢境一樣的東西。現在的他,早已捨棄了救世主的名號。不,因該來說是他本身就不配有這個稱號,現在的他,是與救世主背道而馳的某種存在。

頓時,整個空間變得黯淡。天空中燃燒的火焰,漸漸熄滅,露出的,是那黑色的球體,懸浮在空中

球體漸漸的降下,到少年身前

那是,潘多拉之魔盒一般的存在。一旦打開,那就是世間終結之時。

可是,少年彷彿中了邪一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漸漸向球體走去。

少年將手,那所謂救世主的手臂放在球體上。

球體發出奇怪的聲音,接着,緩緩打開。

少年望向其中,那裡面,究竟有些什麼。

他想要知道

生物,是無法抵抗自己內心深處的好奇心的。

映入眼前的,是…

空的

裡面什麼都沒有。

這意味着什麼?

對,這個球體裡面的東西,早已被釋放出去了。

現在的世界,充滿的負面因素,正是這球體所載之物

……

不,還有什麼東西。

還有什麼東西,在那球體中。

現在,少年解放了其。

從球體中出來的,那無形之物。

那是希望?不,少年能夠感覺到,那和生物所說的希望,是不同的存在。

那球體,是一切絕對負面因素的容器。

所以,不可能出現希望。

絕對不可能。

潘多拉魔盒中的,所說的,最後的希望,那是,對於生命來說,最終,最惡的災難。

對,這不是希望,而是,更接近絕望的某種東西。

現在,其進入了少年的手臂中。那救世主的左手,現在,就是就是其新的容器。

少年走出神殿時,刺眼的光芒包裹自己。睜開眼睛,來到的地方,是一片森林。他回來了,回到了原本自己所在的那個世界。少年望向自己的手臂,不自然的鏈接到那黑暗的身體。這隻,寄宿着絕望的左手,是他存在的證明。是穩定自己存在的東西。

少年本身,是早已被世界所消除的人。他現在的姿態,則是不完整的,不該存在的某些東西。這個世界會自我補正,嘗試着消除這份不存在,因此,少年便會被世界所排斥,到那些同樣不存在的地方,試圖中和他的存在。

可是,就像異物一樣,他被其他的地方排斥了出來,因此,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不穩定的。他不存在於任何地方。有了這個手臂,這個自己部分的肉體,世界便能些許認可他的存在,畢竟,他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證明。

可是,那銀髮少女,究竟是誰?少年感覺,那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為此,他必須找到自己剩下的身體部分。這樣,會不會,有可能,未來的某一天,能夠與她相遇。

因為,你就是,我的……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