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萨的老母亲撕心裂肺地跪在地上迸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哀嚎。

像痛苦就是受在了她的身上那样。

楚萨的子女还在外面收集材火和可食用的植物根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悲哀已经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屋子里只点了蜡烛。扶桑兄弟和村长等人围在这狭小的房间内,怔怔地盯着楚萨尸体被咬得粉碎的地方,黑暗中,沉默的哀伤被无尽的灾难扯得绵长。

又一次,被别人保护而无能为力。

无力感以及愧疚感在阿苏的内心中被这股名为“哀”的肥料滋养,开始疯狂猛长,一时间竟变得不可收拾。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阿苏的眼角涌出,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沉重的现实就摆在面前,不论如何都是无可奈何。不论是爷爷的死还是楚萨的死,甚至是父亲的死,所有的悲伤从触之不及过去闯入此刻的阿苏的内心。

“怎...怎么会这样啊!这到底是有多可悲啊?人的性命简直比尘埃还卑微、比琉璃还脆弱。这样渺小的我们造了什么孽非得在这鬼地方定居?”

阿苏说,含着泪,颤着音,没人回答他,村长也好、扶桑兄弟也好,只能伸出手拍抚他的后背。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可以得手,那楚萨或许就不用惨遭不幸了。阿苏自责到,随后逃也似地撞门出去。

自己是男子汉吗?真的可以保护母亲和妹妹吗?他无数次反复质疑自己。他独自散布在这冰天雪地里,到了黑夜,村子仅使点着些路灯,除了负责给路灯续火的人依然在工作以外,几乎已经没有人再在这黑夜中出没。

冗杂的念想困扰着这半大少年,不论他再怎样装得很成熟很可靠,孩子果然就是孩子,撞见了大事会自乱阵脚,遇到了烦事就会苦恼,忍不住了就会哭。所有的一言一行都展露出自己的状态。

他真想拜托,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就请看在母亲和妹妹是弱者的份上,让阿苏可以拥有保护母亲和妹妹的实力。

楚萨家算是彻底完了。

楚萨的母亲没有劳动力,楚萨的儿子尚且年幼,女儿也是十一二岁,只有个妻子...可这顶什么用呢?一个女人家,再怎么努力,在这个绝望的白色世界之中,迟早也会化作一道血红的悲哀,铭刻在某人的心头。

阿苏回去得有些晚了。

他战战兢兢推开门回家,冷清的气氛让他感到了寒冷。他走到炉火旁边,添上几把材,又探了探母亲的房间——紧闭着。阿苏感到有些放心了,他最害怕母亲会因为自己的晚归而苦苦守候。

阿苏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害怕踏出一点响动,随着他步伐越多,越靠近自己的房间。他贼一般地一边推开,一边观察母亲房间的动向。

“回来了?”

竟然是母亲的声音,阿苏惊讶到,里面回过头来,发现母亲竟然抱着妹妹在自己的床上休息。

“嗯...”

“过来。轻轻地,别把米娅吵醒了。”

“好。”

等到阿苏走到母亲身边,冷不防地被母亲拥入怀中。柔软温暖、令人安心,就好像身处艳阳之下,不,这比北境的太阳更为让阿苏感到温暖。他仿佛感到了血液的流动,就连母亲微弱鼓动的心脏也听得一清二楚。恍然间,仿佛母子两人融为一体,互相能感知得到对方的疼痛、对方的忧愁、对方生命的律动。

“天冷了,心冷了,跟着人也就冷了,好在妈还有你、还有米娅,否则生活就毫无盼头了。”

“妈...楚萨大叔...”

“妈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你能回来就是世上最大的幸事。”

阿苏压抑着哭腔,眼角泛出一丝丝泪光,也不顾得什么男子气概,便扑在母亲的怀中肆意撒娇。

“妈觉得这里已经不适合我们居住了,等暖期一到,咱就走吧!我们去南方,尽管人生地不熟,但想想办法总还是能够敷衍过去。总好过在这北境受这无止无尽的痛苦。”

阿苏母亲的话,恰到好处的点醒了阿苏——与其被动拼死拼活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倒不如主动选择一个环境优越的土地生活。

所谓鸟择良木而居。阿苏热爱故土,但也要故土热爱阿苏啊!否则不就是单向而不平等的爱了吗?

这夜,阿苏难得地又睡了一次好觉,第二天早晨天未亮,他便跑到村广场上集合,准备再一次入山林探食物。

尽管帕萨金的湖里有着鱼类,但阿苏已经暗暗打算把那当做是一个秘密,一个迫不得已之时保护自己伯来莫家的秘密。

坏日子即将到头,再如何不济,也必须撑过去,否则,连太阳都不会照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