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在眼前被撕裂。

那些有着诡异电子风格的金属外墙,像是被巨人捏在手心里一样出现了大块的凹痕,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可怕噪音,不时迸发出大量的火星。

造成这一结果的,是站在最前方的维茵伸出了手,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抓握的姿势。

哐当。

一大块外墙剥落,砸在了走廊上。

“真是遗憾,这回的躯体比以往的都要弱小一点,光是这样就已经让奴家觉得费力了……”

然后她将手向下一指,大厅中间晶簇一般的吊顶便呼啸着坠落了下来,引起地上制服男女们的一阵惊呼。然后,无尽的光华从那深渊一般的底层迸发上来,像是冲天的烟火一般炫目。

“哈哈哈,这些爬虫四处逃窜的样子可真好笑……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火光了,充斥着灭亡的哀鸣与无助的哭嚎,伴随着那些软弱的人类与自大的法师们灵魂消亡的波动的飨宴!哈哈哈……”

在漫天飞散的流火下,维茵狂喜的面庞忽明忽暗,以全然陌生的姿态,出现在据我遥远的不得了的几步的前方。那个渺远之处的身姿妖娆地扭曲着的少女,这个咫尺之遥的沉溺在破坏快感中的魔法使,不是我认识的维茵。

 

那是借由维茵的昏迷,与半龙之戒内的魔力而觉醒的“龙之子”的实质。被法师们称为“混沌”的“深渊的伴龙”,执行世界意志的双生蛇之一。每百年都会挑选一名最为孱弱的处子作为容器封印的灾厄。

那便是维茵所背负的东西,拉撒鲁他们无法容许维茵失去控制的理由,使维茵之所以成为维茵的根源。因为它,维茵才一直面对着他人的假笑,才一直被像逃犯一样追捕,才一直都被做出那样的事情……

“被选为龙之子的容器,终身不得离开图书塔的仪式之栅。”

通讯信号理所当然的排不上用场,但会长还是通过雏提供的线路告诉了我有关“另一个维茵”的一切。

“如果不是因为有人闯入,维茵的一生将在只接受最有限的认知的前提下,像只金丝雀一样被关在一片漆黑的笼子里,直到她因为共生而过于漫长的生命走到尽头为止。”

背景中的拉撒鲁显然焦虑与飞船上的状况,可这回轮到雏不懈地猛攻让他无法脱身了。

“只要适当地造成破坏,迫使他们离开这个世界就可以了,只要适当地,适当地破坏……”

会长再三叮嘱着适当一词,可从正盘身于在栏杆边,兴奋地观赏着眼前之物毁灭的维茵身上,完全看不出点到即止的意向。

“如果这个维多利加体内的这个老怪物不愿意配合的话,就只能拜托你们,唤醒维多利加本人了。”

“拜托我们?”

对。会长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有着能让维多利加无条件地接受任何要求的力量。那两个不幸的人就是你,凉南叶同学,以及苏半夏同学两位了。”

可是为什么?

“那便不应该是由我来转达给你的内容了,有些东西,还是亲自用双眼去见证,有身体去感受比较好。”

唰。一道寒光从会长的背后闪过,明白自己中计的拉撒鲁愤怒地袭击向了会长,强行中断了这次联络。

轰隆。大厅里又爆发出来一阵激烈的火光,冲天的热浪瞬间包裹了我们的身体,在留下刹那的灼热之后倏忽而去。

半夏手扶着栏杆,艰难地凑到了维茵的身边,质问她。

“这样子是不是做过头了?”

“对这帮法师做什么都不会过头……”

维茵转过了头,金色的蛇眼中透露着凶光。

“他们理所当然地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早三百年前他们就该从这个宇宙中被抹除!这些渺小的蝼蚁妄图窃取世界运行之理,他们杀死了奴家的夫君,将奴家永远地封印在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之中承受牢狱之苦……没有比这些法师更该痛苦地死去的东西了,没有比惩戒这些篡夺者更紧要的事了!”

她伸出了舌头,贪婪地舔舐着下唇。

“还是说,汝竟然昏了头的,不仅没有感谢奴家不杀之恩,要反过来替这些虫豸求情吗?”

“我没有给他们求情……我只是在说,你这样子做是不对的!”

半夏面对这样的维茵毫无惧色。

“那些对你做出了过分的事的人们,早就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死了不是吗?这些人只是在同样的环境下出生,对你的遭遇一无所知,完全没有必要承担先祖过错的无辜者而已……你只是在自私地发泄,完全没有立场可言,说到底,你只是因为过去的不幸在迁怒于人而已……”

半夏的话没说完,便被维茵伸出的手给扼住了喉咙。我注意到维茵伸出的那只手上出现了零零散散的鳞片,原本被我精心修剪过的指甲也如野兽一般锐利。

“汝难道认为,几百年这样短暂得不值一提的时光,对同宇宙一样亘古的奴家来说,会比眨一下眼更漫长吗?汝口中所谓的过去的仇恨,对奴家来说就和刚刚发生在身上一样切肤之痛呀!”

嘶——

她吸了一口气,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来。

“不过汝倒是很敢说嘛,人之子……奴家记得,汝便是这个小姑娘日思夜想地想要除掉的那个人吧?真是个没用的容器,就算完全没有作为法师的天赋,光依靠奴家的力量也完全足够将汝这样毫无价值的存在毁灭得连渣子都不剩了,她居然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这些法师真的是挑选了一个足够没有的工具啊。”

“维茵她……才不是工具!”

尽管被掐住了脖子,半夏还是挣扎着,喊出了话来。

“她远比你这个只知道沉溺在仇恨之中的老古板伟大得多。就算她一心一意地想要把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去,即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我离开南叶,但是她还是在最后一刻和我达成了和解,她比你这小心眼的家伙强了不知道多少!”

哼……

面对半夏的这般发言,“维茵”只回以了一声冷笑。

“汝难不成觉得,她真的就这么原谅汝了吗?”

哼哼。

但是半夏也自信地报以笑声。

“哪怕仅仅只有一刻,她在和你的这场比较中,都已经是胜利者了。”

“说得好……”

维茵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的异样,越发地让人猜不透其中的想法,越发地让我感觉到危险在迫近……让我不由自主地,向着她们两人的位置起步奔跑了过去。

“那么,汝就去死吧。”

维茵抓着半夏的那只手,顺势便向着那火海甩去。

不要啊!

我想要呐喊出声,但就连这尖叫的本能都被身体想要更快行动的欲望所代替,我全力地向着维茵与半夏冲刺,可仅仅十来步的距离,此刻却遥远的像是两界河的两岸一样,虽然目力能及,却始终只能望洋兴叹。

那仿佛希望流星一般从绝望的夜空划过的,是严利本的一声怒吼。

“快住手!”

维茵将已经伸出栏杆的手停下,将半夏凌空地抓在手中。

而严利本,正举着握拳的手,指尖的半龙之戒闪烁着黯淡的光彩。

“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我切断了魔力供给的话,你会怎么样吧?”

“奴家会因为干扰封印的魔力消失而再度被封印……”

维茵回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怨念。

“那么,你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相比你已经很清楚了吧?”

“汝认为呢?”

那怨念在刹那间化为虚无,紧绷的脸上绽放出了狰狞的笑容。

“在奴家刚刚击落了的魔力晶体破碎之后,此处充盈魔力的现在?”

空气拥有质量了一般变得粘稠,变得静止了一样沉重不堪,我看着维茵脸上那放肆的笑容一点点地变得愈加猖狂,愈加的与记忆中的形象相去甚远,沉静的脸已经和记忆中破碎的玻璃一般粉碎。

“消失吧。”

她松开了钳制着半夏的手。

空气在这一瞬间,又开始了流动,而且流动比停滞之前还要迅速。

半夏仰面朝天地向着无穷的火光落下,她的双眼因为惊愕而睁得老大,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渗出,反向地朝着上方飘来,打在了我的脸颊上。

在那双湿润的眼睛里,我看见了一个死命地向前伸出手去的倒影,仿佛是想把我给抓住的,坠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