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感？
将百分之三的人类施以“基础思维——自认平凡”的我们，察觉到事情不妙就大肆屠杀人类的我们……
有资格谈及这个词语吗？
“算了。我不会再叫你加入了。”似乎已经满足了什么的美咲如此断言。“不过，你手下的那对姐弟可是在你走了之后就乱了方寸，完全不知所措了哦。”
“关我什么事，他们就算是我在也没办法把事情办好。”
掌管幸与不幸的神明——【福忧祸乐】姐弟，曾经在我的麾下操控人类的幸与不幸。他们姐弟的关系很差，差到曾经还特意针锋相对。
现在已经离开职位的我根本就没有管他们的义务。
不过现在的我除了拥有神明的特质之外根本无法和一般的神明相提并论。
即使我回去了也肯定无法管理好那对姐弟。
虽说离开职位，不过我这个存在本身就相当于人为偶然性。所以要是想要使用这份职位特权的话还是随心所欲的。
只是没有必要。
“……既然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那就请回吧。”
语毕，我开始剥橘子皮。
“不，实际上还有一件事啦。别那么冷漠嘛……虽说一开始没打算和你叙旧，但是现在改变主意了。”
“哈？”
啊，橘子肉不小心扣掉了。
“果然能让我如此欣喜地争吵的人，五神组里面也就只有你了吧。【一步残杀】总是吵着吵着就认输，一副‘啊啊，真是的就输给你好了’的样子让我更加不爽。【绝对逆反】总是争着争着就动手——你也知道的吧，那家伙的暴力堪称神明的顶点。就算被电到冒烟都能给你来一发重拳的怪物呢。啊哈哈哈哈……话说真希望让她打你呢。给你也来一发重拳。哈哈哈哈……”
她自说自话地，然后又擅自笑起来。
她低下头来，笑容非常的阴沉，笑声亦是如此。但是转念一想却异常地滑稽，使我也感到阵阵的笑意。
虽然没有笑出来。
“呀——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真的是好开心呢……”
“是呢是呢……”
我应和着，放下剥到一半的橘子，起身去烧开水。
总感觉紧张的气氛就这么结束了……
我看着电热水壶的壶口缓慢地飘出白气，稍微回想起了曾经和我的其他四个好友相处的时间。
欸？
五神组？
【崩坏雷电】，【人生游戏】，【绝对逆反】，【一步残杀】。
明明只有四个……
明明仅仅四位……
喂喂——不会吧，开什么玩笑。
“等一下。美咲。”我下意识地将手握紧灶台的瓷砖边。“五神组？你是不是口误了？加上我的话我们曾经应该是四人组才对吧？”
那样才对。
如果——没错的话。
“……”
她没有回答我。
我转过头去，只看到她在正坐着的梦远对面，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
眼睛用力地撑大，仿佛整个眼球要脱落一般。
宛若要吞噬掉眼皮。
神佐木美咲——瞪圆双眼。
脸上的笑容逝去，嘴唇只是微微张开。抓着头的力气越来越大，好像连手指都承受不住这份压力而变得扭曲了一般，暗淡凌乱的金发在这个力道下被搓成一团压在她的手掌中心。
“……不可能。”
她这么说。
电热水壶的声响开始变大，水温上升，温度上增。
“怎么了？”
我急忙转身跑回被炉前，双手没控制好力道重重地拍在被炉上的桌子，却感觉不到疼痛。
“没事吧？喂！”
“要坏掉了……要坏掉了……有什么……崩坏了。”
崩坏雷电。
不可控的电闪雷鸣。
不稳定的雷嗔电怒。
怎么回事，这家伙好歹不会不稳定到毫无头绪就崩坏的地步才对啊。迄今为止，至今为止，这家伙不是因为暴怒就是因为悲伤过度，毫无头绪，毫无缘由的崩坏是史无前例的。
“冷静点，【崩坏雷电】，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就不要想了。现在立刻停止回想，不然这一带地区可就遭殃了。你也知道的吧，世界的守则。”
不能让过多的人认知到神明的存在。
“不行。”美咲说，“要是现在不去回想的话，要是现在不去回忆的话……”
也就是说，仅仅是去回忆就会戳碰到崩坏的边缘吗。
在判断那是否是悲伤的事，或者是否是火大的事之前，就已经接近崩坏的边缘了。
“……”
我无力地往后一坐。
呆呆地望着不知为何从眼眶中溢出眼泪的美咲，看着她拼命地抑制自己想要去回忆什么我不清楚的事。
不，我知道的。
我是唯一一个目击者。
存在消逝现场的目击者。
“喂，【人生游戏】。”美咲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放下了手，“听好了。”
我没有回答。
“第五位神是存在的，或者应该说，存在过。”她如此断言，站起身来。
皮质紧身衣修饰着她修长的身体。阴影与反光更加突出其身材的特点。她的表情也变得缓和了，但却并不称得上是镇定。
“但是现在不存在了。存在消逝了。就像是他们说的那样，就像是曾经流传的那样——神明一旦违反世界的守则，就会消逝。这一存在所造成的影响也会随之迎来结束。比如说，其中一个方式就是让这个存在被遗忘。就像大家都忘了那个‘第五位神’一样。”
“……”
和我猜测的一样。
虽然我目击了消逝的现场，却在之后只记得“消逝”这件事。
真的是……开什么玩笑。
“哈……”她的嘴又勉强地裂开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搞什么啊，我才刚刚想回想一下开心的时光啊，突然就给我来这么一记……哈，哈哈……”
“……也就是说，那个‘第五位神’，因为违反了世界的守则而消逝了，吗。”
难怪三年前我会害怕得逃到人间。现在虽然无法回想起来，但在当时眼睁睁地看着好友在自己眼前消逝的心情稍微想象一下便一清二楚。
恐惧。
悲痛。
惋惜。
世界的惩罚就是如此残酷。一旦违反就会遭受惩罚，一旦遭受惩罚存在就会消逝。不留情面的，冷酷无情地。
“——是这样没错。”站在原地的美咲说道，“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刚刚的努力回想并不是没有结果。只是意识到曾经的友人被‘消灭’了这一点，根本不至于让我临近崩坏。小伊崎你也知道的吧。”
“难道你还回想起什么了吗？”
“嗯——”她眯起眼睛笑道，“切实地回想起来了，虽然只有一丁点，但也足够了。”
“一丁点？”
“你是三年前因为目击到现场才跑到人间的吧。反过来说，三年前的某个时间点他才消逝了——可以这么理解吧。那么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都存在着，即使和我有过什么交集也说得通。”
“……他难道和你说了什么么？”
“正是。不过我能够会想起来的也就只有一句话了，不过似乎当时的那个‘他’非常地惊慌失措。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在‘娱乐’实施之后吧，又或许是收到世界的通告的时候。神明的弱点也就只有‘世界的意识’了，要说慌张肯定也和‘世界的意识’有关吧。应该可以确定当时是在‘娱乐’实施一段时间后，然后因为听说了‘消逝’的事而感到慌张。”
要是这个假说成立的话，那个‘他’或许在当时就预料到自己会被世界追究责任了吧。
所以才那么慌张。
“对对对——哎呀，果然头脑活还是应该给你啊，我不太擅长思考呢，哈哈哈……这样的话那个‘他’消逝的原因就是因为被世界追究起责任了吧——这下害得大家都手忙脚乱的犯人就确定了…”
“只是这样吗？”我质疑道，“你肯定回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了吧。”
“正如你所料，事情到这里并不算结束。虽说确定下来了犯人，但是有时候一个事件的犯人不止一个，而且根据情况，责任也不同。但是就像警察大多数先先抓到实行者一样，我认为，‘世界的意识’也只抓到了实行者。”
“你的意思是……”
“没错……”她把身子弯下，把脸靠近坐着的我，形状完美的胸部轮廓映入眼帘。“有背后的‘操控者’也说不定。”
操控者。
主谋。
将那个曾是我们的友人的‘他’作为替罪羊，提议给全世界3%的人口赋予“自认平凡”的“基础思维”之后，在事情变得越发不可收拾之后，将‘他’推向存在消逝的——那个人。
“我刚刚拼了命也想会想起来的东西，就是能够证明‘操控者’这一存在的关键性证据。”她伸出手绕过我的脖子，在我面前跪坐下来。“在消逝之前，在世界开始警告神明之后——那个‘他’曾和我在人间见过面。”
“……”
“具体的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当时我在做什么倒是一清二楚——当时我在人间试图以闪电，也就是光的速度绕这个城市一周。没错，就是这个城市，就是在这个城市，我偶然间遇到了在一个小公园里独自发愁的他。”美咲一边说一边靠近，直到她的胸部贴到我的胸膛。“毕竟当时还是好友，就是这上去打个招呼。结果啊，他居然慌张到连说话都说不好，不过只有一句话他说了特别多次——”
“……”
我屏住呼吸。
她的额头顶住了我的额头，用虚无缥缈的瞳孔注视着我的眼睛。
“‘是有人叫我这么提议的，是有人这么叫我做的，不是我的错才对！’——他当时，慌慌忙忙地这么说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始消逝似的。”
她的鼻子碰到了我的鼻梁，嘴唇也只是毫厘之差。
就像是在质问我什么一样。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她的嘴唇真的要触碰我的时候，一个黑得发亮的刀鞘从我们两个的瞳孔之中穿过，我和美咲都吓得向后仰。
“你们两个到底打算在我面前做什么？”梦远在一旁如此说道。“光是闻气味就知道了——一个变态和一个下流淫荡不要脸不讲理脑子有问题的婊子。既然知道我不是真的看不见，居然还这么正大光明地在我面前……还那么近……”
她收回刀鞘，在被炉底下抓出耶识放在大腿上把玩起来。
“啊？啊啊啊？小妹妹，你刚刚说我什么？”
美咲没不像我那样有抗性，很轻易地就被惹火了，满面灿然生光的笑容却感觉不到笑意——就这样爬到梦远的面前。
梦远一如既往地紧闭双眼，即使美咲的气息已经逼近她的脸也依然沉着冷静。
“等等……”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打断她。
“梦远，你刚刚睁开…”
“才没有，笨蛋。只要你还在我的视野里我就永远不会睁开眼睛。”
“……”
好伤人。
比被讨厌还要受伤。
起码要两秒才能恢复。
“……什么？”美咲转过头来问我。“她不是你的伴侣吗？怎么好像把你看作渣滓一样啊？”
才没有。
我才没有被看成渣滓。
大概……
“所以我才说情况比较特殊啊……我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和她进行契约仪式的，要是论关系根本还没有‘伴侣’的十万分之一。”
“欸……”她想了会，又重新站起来。“算了。我就当没听到吧，作为条件，今后你也继续这么对他，像是对待渣滓一样。”
喂喂，神佐木小姐，就算是你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随便说的吧。
“不用你说。”
梦远不屑地回答。
不妙，这次可能要三分钟才能缓过来。
语毕，美咲便走向玄关，看来她是准备离开了。
“叙旧还是下次吧，我就先走了。五神组曾经的四位神也偶尔聚一聚吧，反正都在一个城市了。三年了哦，三年。其他两位的人间体已经成长为更加成熟了吧，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或许会因为其中一位心动也说不定吧？啊，还是说已经喜欢上我了？那样的话要我吻你的话也可以哦。脸还是嘴？唇还是舌？”
“快滚吧。”
她出去后我便快速关上了门。
可她还是通过门铃附带的通话装置在门外传达话语。
“啊，忘了和你说了。要是要查那个真正的‘操控者’的话就去找【一步残杀】好了，我不擅长动脑子，所以就拜托你了。毕竟那是我们曾经的友人，还是希望至少还个清白吧？”
我假装没听到，离开了玄关。
要是让邻居看到她就不妙了。
“喂——真的不要吗？舌吻。”
“才不要。”
“那还真是可惜，难得我有点兴致。”
这是有兴致就可以做的事吗……
我再次回到被炉那边，看了看被电焦的部分。
应该没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