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你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只是相隔了一片無法逾越的櫻花。

但願在某一天,我可以衝破這個牢籠,走到你的身邊。

(1)

四月,櫻花飛舞的季節。

東京的每條街道旁,都種有櫻花樹,公園周圍也不例外。

空曠的公園內,沒有擱置供小孩子們玩樂的設施,沙礫和石塊便成了公園中唯一的玩具。

但即使是這樣,公園外圍卻還站着一名不到十歲的男孩。此時的他,手中正拿着一支玩具槍,雙臂端得很直,雙眼與瞄準鏡在一條直線上,看樣子是想要射掉什麼東西。

男孩輕輕扣下板機,一聲稍顯幼稚的槍聲隨之響起,塑料小球從槍口射出,沿着男孩之前預想的軌道穿梭,最終打穿了正在飛舞的櫻花。

“漂亮。”

低聲說出這麼兩個字后,男孩又繼續瞄向下一片櫻花。

突、突!

連續兩發玩具子彈隨着響起的聲音打穿了預先瞄準好的櫻花。

雖然距離看上去只有十五米,但能用普通的玩具槍打得如此精準,真的可以說是天賦異稟。

啪啪啪……

一名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向他走來,纖細的雙手不停地拍出聲音,說道:

“真准啊!”

“是嗎?不過,我的爸爸更厲害哦。”

男孩在說話的同時,手臂依舊沒有放下,可是射擊的速度卻比之前慢了很多,看樣子,他為自己的父親感到了深深的自豪。

“你好,我是霧綾友梓。”

女孩向他伸出右手。可是,男孩似乎有點遲鈍,他只是冷冷地垂下手臂,說道:

“哦,你好,我是玉田隆恩。”

淡藍色的天空慢慢被藍紫色取代,青澀的暖風也迎着櫻花漸漸消逝。

這一天,他們聊了很多。

但最讓女孩印象深刻的一個話題,果然還是……

“喂,你長大以後想做什麼?”

“我想當警察,幫爸爸分擔工作。”

“誒?那我也勉為其難地跟你一起做警察吧!”

(2)

2018年四月七日,又是櫻花飛舞的季節,同時也是我……玉田隆恩的母親逝世三周年的日子。

她不是出了什麼事故,也不是得了什麼病,而是被人殺死的,被我的父親,被那個我從小就很崇拜的刑警,射殺而死的。

我恨警察,恨那些無情無義,為了國家將自己的愛人輕易殺掉的野獸。

而今天,我已經年滿18周歲。策劃了兩年的復仇也終於要開始了。

從布滿櫻花的街道直走,再穿過很多小巷后,能看到一座大廈,而這座大廈的門口就是我的母親三年前死亡的地點。

這裡一如既往,周圍的櫻花樹透出了浪漫的色彩,一片片粉色的櫻花在空中舞動,然後慢慢下落……

純黑色的長發因為很長時間沒有梳理,所以看起來有點亂蓬蓬的感覺。我身穿一件與自己身材完全不合適的黑色外套,肥大而又顯老,不過用來藏武器還是非常合適的……比如……手槍。

之前插在上衣口袋裡的雙手伸出來,右手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槍,它是一種後座力極強的M92型槍械,三年前,爸爸就是用這把手槍殺掉媽媽的。所以,今天的我……要用這把槍復仇!

凌亂的步伐在到達大廈門口時停下來,我高舉起手臂,M92的槍口朝向天空,在輕輕扣下扳機后,一聲槍響隨之而出,脫落的彈殼掉在地上發出了一道清脆的響聲。

鏘鋃!

大廈附近的喧鬧,被這道突如其來的槍聲抹消。距離我最近的一名男人最先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在看到我手中的槍后,雙腿彷彿陷入泥潭之中,瞬間脫力,整個身體都攤倒在地,緊接着嘶啞着聲音大喊道:

“是、是槍!”

被他這樣一喊,我也正好達到了我的目的——現在,大廈附近的人群已經亂了方寸,他們四處逃竄,像過街老鼠一般,任由我去踩踏。他們恐懼地大喊,慌張地打報警電話。

可是,你們卻不知道,我的媽媽在三年前就是為了你們這群人死了。

為了你們,她讓爸爸親手殺掉自己。作為警察的爸爸也因為殺了媽媽而坐牢,而這一切歸根究底都是因為警察口中所謂的大義,你們口中所謂的責任。

現在,我就要……向這個世界復仇!

我平端起手槍,槍口對向那名離我最近的男人,男人慌張地站起來,臉部已經被心中的恐懼扭曲到了極點。他想要逃跑,可雙腿卻在顫抖……

媽媽竟然是為了這種人才死的?

輕輕扣下扳機,M92式槍口再一次迸射出火花。子彈如同迅猛的毒蛇一般穿梭在空氣當中,與周圍的氣體產生摩擦,最終穿過男人的眉心,當場斃命。

他的雙腿不再顫抖,整個身體也因為死亡而攤倒在地。粘稠的血液將街道染紅,櫻花樹漸漸凋零,一片片粉色點裝在溫熱的血泊之中,就好像那天一樣。

2015年4月7日

那時候,我還在上初三,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從十歲時,就從老家玉田縣搬到了東京居住。

而第一天搬來這裡,我便與一名叫做霧綾友梓的女孩成為了朋友,並在之後上了同一所中學。

原本,我們兩人的志願方向是相同的,直到發生了那件事,徹徹底底地改變了我的命運。

4月7日,漫天飛舞的櫻花最終落在了一座大廈前。

將近十多輛警車停在門口,裡面的犯罪分子被數百名警察包圍,完全逃脫是不可能的。可是,大廈里有數千名人質。而我、友梓以及媽媽因為周末來大廈里購物,所以自然而然,也成為了這些人的人質。

大廈的中央大廳內,上千名人質簇擁地坐在一起,雙手被綁在身後。不過,在進行活動時,只要注意一點分寸,是不會被發現的。

而犯罪集團出錢請了著名的雇傭兵公司——黑百合來進行犯罪,目的尚不明確。只是,他們的上身穿着一件防彈衣,頭部還被墨色的防彈頭盔所保護,甚至連每個人手裡的步槍都是美式的M16,從裝備的準備程度上來講,已經算是非常齊全的了。

“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低聲問旁邊的媽媽,而她也只是搖了搖頭說:

“不知道”。

我的媽媽是東京刑事科中,被公認為觀察判斷力第一的刑警。如果她都不清楚,那麼外面的警察就更加無法判斷了。

“但是……”

媽媽微微皺起眉毛,棕色的瞳孔好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瞬間放大: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每名雇傭兵的腰間都戴有一個銀質的小盒,那裡面裝了什麼讓我很在意。如果是化學武器,現在必須將他們立刻排除。”

“化學武器……應該不可能吧。”

友梓的身體微微顫抖,深藍色的瞳孔被恐懼填滿。因為我們都知道,化學性武器的可怕之處,不僅僅是毒性那麼簡單,它還有極快的傳播速度,如果它在這裡出現並散播的話,大廈里……不,甚至是整座城市的人都會死亡。

媽媽低下頭,栗色的長發遮住整張臉部,而之前被綁住的雙手也不知在什麼時候被解開了。

她擅自撐起身體,雇傭兵看到她這個舉動,所有的槍口都指向她。

“媽媽!”

我低聲嘶吼着,想讓媽媽坐下。但她卻在背後朝我擺了擺手,好像是讓我不用擔心。

而且,現在的媽媽擺出了那副只有在工作時才會露出的表情。她毫無畏懼地穿過人群,高跟鞋的聲音不斷響起,最終停在了似乎是雇傭兵老大的人面前,說道:

“你好,我是一名刑警,如果你不想被抓,請讓我做你們的人質。不過,你必須放過大廈裡面所有的人質。”

“刑警嗎?你怎麼證明?”

男人微微側過身子,透過墨色頭盔的護目鏡可以看到,他的目光中射出一道比毒蛇還要狠毒的眼神,但媽媽卻沒有絲毫的退縮。她半舉起雙手,給男人看了一下。發現之前用來捆住手腕的粗麻繩已經不在,很明顯是被解開了。她垂下手臂,然後用一種感覺是高嶺之花的口氣回答道:

“像是這種事,難道無法證明嗎?”

“哈?有意思,那就勉強認定你是刑警吧。不過,你有什麼辦法能夠讓我們全部安全脫離呢?”

“我不是說了嗎?我會做人質的。”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口頭約定嗎?像你們這種刑警不是很容易就能從我們的手裡脫離嗎?”

被頭盔男這麼一說,媽媽很顯然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總不能跟他講“負責這次任務的人是我的愛人,他看到我,是不會把你怎樣的”這種莫名其妙又無根無據的話吧。

“那麼,你想怎麼做?”

媽媽用近乎變調的聲音嘶啞道。而站在她面前的頭盔男卻從被墨色頭盔覆蓋住的嘴部抹出一絲狠辣的笑容。

“當然是……”

說著,頭盔男已經將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右手放在了腰間的銀質小盒上方。小盒透過指尖的縫隙隱隱閃耀出銀色的啞光。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小盒,從裡面拿出一管類似注射器的圓柱型器皿,透明的封閉器皿內,一灘翡翠色的液體在裡面微微晃動,散發出一股令人膽顫的冰冷……

“嘖嘖嘖……這種顏色真是怎麼看怎麼好看!快看,多麼美麗的顏色啊!”

頭盔男像是瘋了一樣,一邊說出這種話,一邊將封閉的器皿舉在自己的眼前,小心地打開,然後傾斜……慢慢的,一滴不明液體從器皿中滑落下來,最終滴在了瓷磚地板上。

媽媽看着頭盔男的動作,謹慎地退了一步。看樣子,頭盔男拿在手中的不明液體就是所謂的“化學武器”!

而頭盔男看到媽媽這個舉動,不禁又一次咋舌,說道:

“嘖嘖嘖~刑警女士,看起來,你似乎已經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了……不過,不用害怕的。它只有在向人體注射的十分鐘后,才會產生作用。呃……就是說,它給你留了十分鐘的遺言時間。而且,像這種新型的SRH95病毒,只要被注射者的生命體征完全消失,它就不會產生任何作用,甚至不會進行擴散。怎麼樣,要不要用你的生命來換取大廈里所有人的安全呢?刑 警 女 士!”

不、不行!這是絕對不行的!

雖然很想用力喊出來,但媽媽的一個舉動卻讓我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微微轉過頭,一雙瑪瑙色的眼瞳中,閃動起星點的淚光。但是,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她的嘴角在向上揚起,似乎是想告訴我,自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媽媽……”

不要死啊……

此時此刻,我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最想說的,果然還是無法輕易說出口。

媽媽將手臂端直,白皙的皮膚就這樣放在了頭盔男面前。

“來吧。這樣就可以了,對吧?”

彷彿是被媽媽這個舉動驚到,頭盔男發出了如同小丑一般尖銳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簡直是太棒了,刑警女士!你竟然真的會同意這麼做,我真是……真的是,太感動了!啊哈哈哈哈!!”

“別廢話了,麻煩你快點。”

“哎呀呀,別那麼著急嘛!明明剛有點喜歡你的說!啊哈哈!!”

頭盔男說著,再次從銀質小盒中拿出一管完全處於封閉狀態的器皿。隨着頭盔男聲音的消失,整個空間則像是凝結成寒冰一般,透出一股不尋常的氣氛。他小心地打開器皿的封閉口,從腰間的衣袋裡拿出一個針頭,針頭全身被銀白色包裹,表面也不停地閃耀着令人震顫的啞光。

針頭最終安裝在器皿表面唯一的接口上。頭盔男將裝有翡翠色液體的器皿放在眼前,然後很滿足地搖了搖頭說道:

“多麼美麗的顏色啊!如果它和你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會產生怎樣的反應?真是讓人好奇!”

說完,尖利的針頭已經透過皮膚,深深地刺進血肉之中。在圓柱型器皿上方的注射器也正在一點點地將翡翠色液體——SRH95病毒——注入媽媽的體內。

頭盔男將針頭拔出,狠辣的笑容再次出現。正如他之前所述,現在的媽媽身體沒有任何異常反應。她拿右手緊緊按住剛才的針孔,然後看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瑪瑙色手錶說道:

“只有十分鐘,快點兒。”

“啊哈哈哈!真是積極啊,刑警女士,不過我並不討厭這樣哦!”

頭盔男像是在拖延時間,乾脆摘下了嚴重遮擋視線的墨色頭盔,不緊不慢地解除了所有武裝,手中卻只留下了一把M92型手槍。

他的年紀從面貌上看,應該有三十歲上下。超短的頭髮是不符合日本風情的亞麻色,虹膜深處則是倒映出完全符合西方特色的深藍色眼瞳。粗獷的臉龐表側也更是留下了多條傷疤,看樣子應該是槍傷和刀傷。

他的面部扭曲着,嘴角一邊大幅度向上揚起,露出一種“強大”的笑容。頭盔男將M92型手槍槍口對準媽媽的腦袋,說道:

“那麼,就麻煩刑警女士給我們開路了!兄弟們,跟在後面!”

“哦!”

伴隨一陣歡呼,將近二十人的雇傭兵集團以及一名日本刑警一同走出了大廈的大廳。

而我和友梓也在他們離開之後,將之前媽媽解開繩子的小刀,撿了起來。然後刀刃與繩子經過幾次踉蹌的摩擦,終於被割開了。當我們想一同衝出大廳時,透過反射着磷光的透明玻璃窗,看到的竟是——

二十名雇傭兵全部被槍殺,大廈門口的粉色櫻花,以每秒鐘五厘米的速度飄落下來,最終點狀在鮮紅色的血泊之中。

而媽媽則是癱坐在地上,嘴角抹出一絲弧度,溫柔、溫暖頓時充斥在我的心中。

我激動地跑出大廳。

“媽媽!”這兩個字最終卻不是笑着說出來的,因為我聽到了,媽媽與混在數名警察之中……爸爸的對話。

“殺了我……求求你。”

媽媽的笑容依舊保持在臉上,可是眼眸深處卻不知不覺閃爍起了淚光,它們凝聚在一起,最終化為滾熱的淚珠,慢慢地淌流下來。

“快點……不然,我可會記恨你一輩子的哦。時間不多了,沒事的,只要扣下扳機,一切……就都結束了。”

說完,一名與數名警察同樣身着制服的男人從後方走了出來——他——就是我的爸爸——顫抖的手臂緩緩端直,拿在手中的M92型手槍也因為恐懼搖擺不定。

“快點,再不快點,時間就不夠了。記住,以後的隆恩一定會成為比任何人都勇敢的警察。”

“唔!”

媽媽……

不要啊!

一聲槍響,媽媽的生命活動已經停止,而我的命運也從此停滯。

(3)

“剛才接到一通報警電話,上方指示我們立即趕往案發地點。”

“小友梓還真是幸運,剛當上實習刑警,就遇見一樁案子。”

一輛普通的巡邏車內,兩名身穿警服的刑警一邊這樣和霧綾友梓打趣,一邊趕往剛才所說的事發地點。

今天,四月七日,霧綾友梓在東京警視廳得到了實習刑警的警員證,並與兩位前輩一起在市中心巡邏。不過,對於他們剛才的打趣,友梓沒有任何回答。

因為,此時的她,不知為何內心深處在隱隱作痛,煩悶、聒噪、不安、痛苦、悲傷,無數種說不出的感覺充斥在胸口,但這種感覺卻又是無比熟悉……

其實,友梓內心是非常清楚的,這種感覺就像是三年前,玉田隆恩的母親逝世時的聒噪;就像是三年以來,眼看着玉田隆恩萎靡不振的樣子,自己卻不能做什麼的痛苦;就像是自己喜歡他,卻因為愛得太深,而無法說出口的悲傷……

如今的自己能夠作為一名實習刑警,跟隨前輩們去執行任務,也不過是為了完成自己和玉田隆恩的約定,為了完成現在的他無法完成的夢想。

隆恩,你還好嗎?

她將雙手按在胸口中間,祈禱着曾經的隆恩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小友梓,到了!快下車。”

“!”

一名前輩打斷了友梓的回憶,發放的老式M92型手槍已經事先在車裡準備好。他將手槍帶槍套一起扔給友梓,然後就跟隨着另一名前輩匆忙地下車。

案發地點並不陌生……不,應該是非常熟悉。它是三年前,玉田隆恩的媽媽死亡的地點——東京大廈。

此時,大廈外圍已經被很多輛警車包圍住,再稍微往裡面走一點,會發現有很多“不怕死”的人在圍觀。

友梓佩戴上手槍,穿在腳上的櫻花色高跟鞋落向地面,同樣的女式警服穿在她身上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似乎是少了幾分霸氣,多了幾分嫵媚。

她拿出刑警搜查證,舉在身前,一邊說著“讓一讓,我是警察”,一邊擠入人群之中,然後越過黃色防線,看到的竟是……

隆恩?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雖然站在大廈門口的男人穿着一身肥大的上衣,面龐稍顯消瘦,但友梓絕對不可能認錯……在大廈門口殺人的罪犯確實是玉田隆恩……

那個曾經和自己約定過要一起做警察的人,如今竟成了罪犯……

“……”

告訴我,為什麼?

正當友梓拚命運轉大腦的時候,一名長相粗獷的刑警已經嘶吼起來:

“所有人準備,當犯人想要再次開槍時,立即槍斃!”

“……”

友梓站在最末尾,遠遠眺望着玉田隆恩,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做什麼,難道要像三年前一樣,只是默默地看着內心即將接近絕望的玉田隆恩?

不,不可以!

她下定決心,衝到最前方,躍過所有已經瞄準玉田隆恩的刑警,對之前下命令的男人提出請求。

“你好,警官!我是今日新晉的實習刑警——霧綾友梓。”

“哦,有什麼事?沒看見都在忙嗎!如果是閑事,就等着回去滾蛋吧!”

警官以一句非常嚴肅、非常具有威懾力的話語提醒了友梓。而友梓不怕,因為她是為了玉田隆恩才進入的警視廳。如果隆恩死了,她也就沒有什麼可以留在這裡的理由了。說不定,還會一起殉情……

“是!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說!”

“快說。”

“這名男子,我認得。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請求跟他說兩句話,以此來讓他的心平復下來。”

友梓的聲音越來越小,她沒有足夠的底氣能讓隆恩的心情平復。同時,更加無法和他心平氣和地談話。

“……”

警官似乎看出了友梓的心思,他有些為難地說道:

“我可以答應你用這種方式緩解。但你要記住,當他再次開槍時,我們警方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他。”

“知道了。”

說著,友梓已經一點點地靠近玉田隆恩。這時她才清楚地看到,玉田隆恩身邊已經被暗紅色的血泊包圍,屍體的頭部正在不停地淌流出粘稠的紅色液體。

玉田隆恩也看到了她,兩人面面相覷,無數片櫻花花瓣如同從空中掉落的粉色羽毛,飄落於兩人之間,它們形成了一堵牆,無法逾越的通天之牆。

黑色的雙瞳不像曾經一般清澈,甚至堪比黑洞,深不見底,不知道他在想着什麼……

但是……友梓,她有很多問題想問——

三年以來,你過得好不好?

每天給你做的便當為什麼不吃?

這些年你都在做什麼?

還有,變成現在這樣真的是你所期待的嗎?

最終,這些問題卻只化為了簡短的三個字,嘶啞地說出口:

“為什麼?”

“……難道你不清楚嗎?友梓。”

玉田隆恩的雙臂垂在身體兩側,沒有再次舉起手槍,這個舉動似乎讓很多瞄向他的刑警放鬆了下來。但是……

友梓的虹膜中不知不覺已經閃爍起淚光,它們充斥在眼眸深處,然後凝結成一滴滴溫熱的淚珠,淌流下來。她的聲音中夾帶着一股濕意,大聲嘶吼道:

“我不清楚!你為什麼要這樣?”

“友梓,從那天開始,我就恨上了警察……不,是這個世界。所以,現在是我的復仇!”

“!”

玉田隆恩平端起槍,槍口再次指向一名癱倒在地的男人。

砰!

輕輕扣下扳機,一聲刺耳的槍響隨之傳來,火花猶如璀璨的煙火一般,從槍口迸射而出。兇猛的子彈在軌道中穿梭,越過一片又一片飄落下來的櫻花,最終穿過了男人的眉心。

“喂!幹什麼呢!我不是說了在他有射擊的舉動前,將他擊斃嗎?!拿來!”

之前做過命令指示的警官,一邊大聲嘶吼着,一邊從附近的警員手裡搶來一支手槍。他將槍口對準玉田隆恩……

“……不……”

“不可以!”友梓閉起雙眼,身體不由自主地向玉田隆恩跑去。

三道槍聲響起……

砰、砰、砰!

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她知道的,無論隆恩變成什麼樣,自己都會喜歡他。這是很久以前就下定的決心……

(4)

不,友梓……如果沒有那一次事件,現在的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呢?

可惜,時間無法倒流。

無論我現在想什麼,友梓……你也絕對不會理解的。

三聲槍響,我閉上了雙眼,張開了手臂,等待着生命的結束……或者說,是解脫。

“……”

等了很久,子彈沒有打到我,還是說一發命中,讓自己感覺不到生命的結束。

“嗚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將我這種幼稚的想法打破。猛然睜開雙眼,看到的是……

一名身穿警服的女刑警,張開雙臂擋在了我的面前,纖細的身體周圍,濺起了血花……

為什麼?警察要……

不,不是的……

模糊的視野中,看到的還有……

一頭柔順的紅棕色長發,以及那張熟悉的面龐……

“友……友梓……”

我低聲嘶啞着。

一直以來,我都在做什麼?

一副冰冷的身軀倒入我的懷中,我輕輕摟住她。看着現在的友梓,我有一萬句話想說……

但卻和三年前一樣,怎麼也說不出口……

“友梓……”

我的眼角不知為什麼開始滾熱起來。

替我擋了三發子彈的友梓輕輕舉起右手,修長的食指也向我緩緩靠近,一點點地將滾熱的淚珠擦拭掉。

“不要哭,隆恩。”

“嗯……”

我輕輕點頭,回應着不知還有多長時間能活的友梓。她的聲音有些喘不過氣,但還是想拚命訴說著什麼。

“隆恩……你…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一直都,非常喜歡你哦。”

她在最後向我露出了一副笑容,和三年前母親的笑容一樣……溫柔。

到底……我一直以來都在做些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友梓……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補償你,不管用什麼方法。

又一聲槍響,兇猛的子彈毫不猶豫地撕裂了周圍的空氣,一道冰冷的寒光劃過軌道。

嗖~

這個世界的速度彷彿都變慢了,但即使這樣,友梓也回不來……

啪嗒~

當子彈即將穿過我的眉心時,一片粉色的櫻花花瓣也飄落下來,飄落於友梓周圍的血泊之中,然後被它侵染,漸漸的融入。

“嗚啊!”

凄厲的慘叫聲響起。一陣疼痛傳入我的神經,還在痛……

是的,還有感覺……我沒有死,又是什麼人救了我?

帶着這種想法,我睜開了雙眸……

一間被漆黑覆蓋的客廳內,是凌亂的衣物、散落的便當盒、以及一名萎靡不振的少年……

我的視線向四處張望,無法相信剛剛的自己經歷了一場死亡……

穿在身上的衣服,不是很熟悉,但也不是很陌生。這是我在初三那年買的一套藍白色運動裝……但已經十八歲的我,是如何穿上這種要比自身小上兩號的衣服呢?

最終,視線落在了客廳的電子日曆上,標註的時間是……

“2016年!”

2016年4月8日!

這是母親逝世的一年後……

“……友梓……”

此刻,我的腦海里只有霧綾友梓。害怕、恐懼全部都要抹消掉……我想見到她,想保護她!

下定決心后,我匆忙地爬起身,連拖鞋都沒換,就衝出了家門。家門口和以前一樣,放着一盒便當……看到這個,我的心中反而更加激動。在猶豫了兩秒中后,我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櫻木高中……

等着我……友梓!

“友梓……友梓……我有話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