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媞娅抱着木质训练矛站在城西外空地上,精致如瓷器的脸上却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也难怪的,一个一直接受着正规良好教育的贵族家的女孩子,第一次看到非正规过度教育的实际场面,多少都会有点害怕的,而且正因为接受这种训练的不是她本人,那种恐怖感才会有别样的渗透性。

“呜哇!”

被像球一样由一位女士身边打飞到一位中年绅士身边再被打回来的少年正是这种渗透性很强的恐怖感的源头。

“反应还是慢。”

“动作还不够精准,少年!”

“不要指望有人接住你。”

“防御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关节陷入活动艰难的状态!”

“重斩可不是你自暴自弃和孤注一掷的手段。”

“不要随便跳啊少年!”

被男女混合双打数十个来回后,诺伦和吉姆同时停下了动作,而处于两人中间的凯因则像个被放松了绳子的沙袋落地一般,噗通一声瘫在地上。

“嗯……体力的消耗和保存方面问题还是太多啊,诺伦女士。”

“是我疏忽了,毕竟一直没机会给他这种高强度的战斗环境。”

“的确如此,少年一对一的战斗时相当坚韧,但一对多的情况的确不太理想。”

地上的“沙袋”像复活的尸体一样慢慢的爬了起来,身上的盔甲已经轻度凹陷变形,但凯因旺盛的生命力仍然在挣扎。

诺媞娅回想起了几天前约凯因出去玩时最后的打赌,

“决定要打赌了不后悔了?”

“说了赢定了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那好,”

当时诺媞娅一脸计划顺利的开心比了一个剪刀手,

“我打赌学院斗技比赛我们两个组队进不了半决赛。”

“不赌了。”

“跟女生打个赌你都要出尔反尔你好不好意思啊。”

“靠。”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面前的咸鱼骑士已经进入挨揍的第二轮,一个少年奋战两个成年人,然后毫无悬念的被当沙袋一样打的晃来晃去,十多分钟后,少年再次倒在地上。

诺媞娅甚至已经开始为她千方百计硬拖着凯因为参赛做准备而进行练习这件事产生了歉意,要不是她套路了凯因,凯因也不会硬着头皮答应跟她一起参加比赛,要是不参加比赛,诺媞娅也不会兴奋的去和诺伦老师还有吉姆叔报告,如果她不报告,就不会变成老师和吉姆叔达成统一意见评价凯因“还不够班”的现状……

凯因也就不会在这里被打的像块破抹布一样……

这么一想,诺媞娅就就觉得凯因挨揍好像都是拜她所赐……

“休息半个小时吧,诺伦女士?”

“休息半个小时吧,凯因,可以休息了。”

两位大人大概是打爽了,自管自的就走到一边,在一开始便准备好的铺垫上坐了下来,就像来野餐一样心情愉悦,表情放松,还有说有笑。

而被打成破抹布的本人还在原地艰难的用手肘和膝盖支撑着体重,木质的骑兵剑就那么放在地上,上衣已经因为大量出汗而贴在身上,诺媞娅谨慎的靠近凯因想要扶他起来,然后被推开。

然而并没有被推开,与诺媞娅的设想相违,凯因只是尽可能不让重量偏移向诺媞娅,但没有拒绝诺媞娅的帮助,诺媞娅能够清楚的看到凯因双腿在微微的颤抖,双手的手指也似乎不由自主的在一抖一抖。

“你没事吧?”

“好问题。”

凯因一脸无奈的看着诺媞娅,但无论眼神和语气都在告诉诺媞娅,他现在其实是想做一个“你是不是傻”的表情,但因为体力不足脸表情都做不到位了。

“你饿不饿?”

“你今天是来训练的还是来野餐的?”

“我觉得训练可能需要补充营养所以……所以我叫了个外带的三明治总汇大份和半打热狗。”

“干的漂亮……你吃着野餐去打那比赛么。”

诺媞娅没好气的把手一松,更像是一推,凯因直接就顺势倒了下去,还好诺伦伸手接了一下才没有一下扑地上,待到凯因终于坐稳,诺伦更是淡定的递了一个火腿三明治过去。

切掉边以后夹入内馅再对半切成长方形的手工三明治,凯因不是没有见过这种款式,但介于他自己的“画风”是那种方面包直接不处理就这么吃,所以这种细心处理了细节的版本对他来说总感觉差了那么一点,何况这个火腿三明治里生菜,番茄,火腿的量控制的非常平衡,以至于整体看起来十分的……秀气。

“你吃这个就觉得满足了么。”

凯因一边看着诺媞娅一边把三明治送入口中,生菜的爽脆和番茄的酸甜加上酸黄瓜的刺激几乎盖过了火腿本身的味道,对于喜欢口味清淡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口感,随着咀嚼而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的黑胡椒还多少能让火腿的存在感更高一点,但整体来说,这种清淡的味道依然不是凯因的第一选择。

“大部分人吃这个都会满足的,你这样自愿重体力劳动的可是例外和少数。”

“啊,是么。”

诺媞娅递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凯因顺手接过,低头默默的进食,现在场面上诺媞娅的战线可是有三个人,随便开口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而且就算不开口,他们也会随时集火凯因。

“不过你居然会决定跟诺媞娅组队要参加斗技比赛,还真是浪子回头了,妈妈很开心哦。”

“噗~”

凯因咬牙切齿的样子让诺伦心情大好,以前怎么教导都咸鱼无所畏惧的凯因最近这段时间可是经常崩溃,虽然原因什么的诺伦并不是很感兴趣,她只是希望凯因的性格可以更加软化一点,更软化的凯因对于诺伦理想中要培养的骑士形象来说,更加合适。

“方便说说诺媞娅是怎么说服你的么。”

“一时大意被算计了。”

“嗯?”

诺媞娅伸手示意她想解释,但诺伦却淡淡的一句“让他说”,把诺媞娅推了回去。

“她要跟我打赌,赌100金币,然后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结果打赌内容在这之后才公布,她跟我赌我和她组队就两个人打不进半决赛。”

“所以你的胜利条件是打进半决赛。”

“对啊。”

“放弃那100金币你能轻松很多。”

“赌输了她不要钱,你知道这有多恐怖么?”

“诺媞娅不是那么残忍的女孩子。”

诺伦优雅的喝着茶并欣赏着凯因精神和身体双重意义上被重创的样子。

“说的真好,你又不是打赌的那个。”

说话间,凯因已经收拾了3个三明治了,姑且他是做好了被诺伦和大叔教做人的觉悟的,但实际情况还是比他最坏的打算更加糟糕,今天一整天都在挨打,凯因已经被打到开始相信诺伦老师的说法了,关于自己去当佣兵活不过3个月的说法。

这件事最让凯因感觉不平衡的地方在于,无论是诺伦还是大叔,在和诺媞娅对练时都是有耐心有节奏的,细致入微的讲解每一个动作,提醒诺媞娅的每一个失误和不谨慎的情况,就像在细心的调节一件精致的工艺品一般。

然后像敲打馅饼面团一般“无微不至”的把凯因打得差点再次送进医务室……

“在想什呢?”

诺伦的声音打断了凯因不停上升的仇恨情绪,

“在想我要怎么跟你们提意见,为什么你们对诺媞娅这么温和,教动作也好安排训练量也好都很温和,为什么轮到我的场合你们就好像打沙袋一样开心,基本什么也不多说,感觉就是纯粹争取时间多揍我一轮。”

“啊少年,争取时间多训练一轮这一点我并不否认哦。”

“就是争取时间多练一轮没错。”

“给我等会你们是不是微妙的话里的意思给改了,我记得我要表达的意思是我在挨揍。”

诺伦放下了茶杯,拿出了一个笔记本,慢悠悠得开始指出凯因的问题点,为了让凯因明白,他不只是在挨揍,而是通过高强度的训练来高效的改良自身的问题。

当然主要形式是挨揍……

“首先是你的动作,很有力量感,但太不留余地了,如果对方是力量型的对手你这个战法会陷入不停的互相浪费力气的境地,如果对方力量上比你强太多,你就要吃亏了,然后是技巧,旋刃一旦被招架你的节奏就会乱,半刃剑术还不够精湛,总体来说我对于你还有很多可以期待的内容。”

“不精湛这是你的原因吧。”

“别纠结这个,我已经把这一点记上了,之后的训练会给你安排这方面的内容的。”

“我就只训练那部分行不行。”

“当然不行。”

诺伦老师的态度相当坚决。

“好吧再问个问题,为什么我的训练强度和诺媞娅差那么多,区别对待么。”

“这一点我承认这是我比较自私的想法,我希望你能替诺媞娅承担更多的压力,也比她能应对更多的敌人,毕竟,作为男生是应该向女孩子展现一下风度的。”

“对不起老师,”

凯因的眼神中出现了不满的情绪,

“我是绝对男女平等主义者。”

即使整张脸看上去就很容易看懂凯因对于诺伦的观点持绝对否定态度,但凯因还是要再用话语来表达一下他的想法,

“所以我承担我份内的压力,也只应对我责任范围内的敌人,如果敌人有两个,那我就只砍死一个,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对第二个拔剑,绝不。”

诺伦就像看着自己天真的儿子说了一个终有一天他自己会明白过来的不切实际的梦想一般,微笑的看着凯因,直到凯因吃掉第5份三明治时她温暖的目光依然没有一点动摇,好像真的在等待自己“儿子”想明白的那个终有一天一般。

“你这眼神几个意思。”

“凯因,你难道真的没有想明白你的这个绝对平等主义的不完整性么?”

“哪里不完整了,很公平,至少我觉得很公平。”

“那么如果你和诺媞娅面对的敌人是3个呢。”

“……”

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咸鱼骑士的眼神变得很空洞,诺伦老师以前是这么喜欢开玩笑找茬的人么,难道不是一个更加认真严谨不苟言笑的人么?诺媞娅来之前好像诺伦老师一直是隔三差五就摆出一副语重心长“为你好”的姿态对自己说教的,偶尔虽然有严苛的训练但好像其他学生也差不多平均水平啊,怎么这小妞来了以后那女老师就像打开了开关还是解除了什么限制一样一下子变得既喜欢开玩笑又不考虑手下留情了?

“啊对了凯因,可能你已经无所谓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本质上你的行为和你的态度可是相当没有同步性的哦。”

“……”

“不明白么?说的简单点,就是你相当心口不一,至少某几个人已经察觉到了。”

“……啥?我怎么就心口不一了。”

咸鱼骑士终于回过神来了一下。

“诺媞娅,凯因刚才说他要绝对的男女平等所以只会对付你们两所有敌人的一半对吧?”

“嗯,虽然我觉得他没那么冷漠吧……?”

“你说一下他上次进医务室是因为什么。”

“嗯……”

诺媞娅看了看凯因,凯因又开始了咀嚼,一脸“看我干啥”的表情看向自己。

“好像是我们被地龙袭击,他要我先跑回去搬救兵,然后自己一个人留下对付地龙,啊!”

“啊。”

诺伦老师笑着看向远处,愉悦的心情从她笑得连肩膀都在发颤就能看得明白,天真的“儿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天真,表现如预料之中一样有趣。

“少年,你不认为女人,何时何地都是最具威胁性的存在么?”

“你住口,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可我至少不是女人,我会给你留余地。”

大叔灿烂的笑容和快要闪光的白牙只让凯因想一剑柄锤过去,就算刚才的谈话里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凭他在凯因被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暴击的体无完肤的节骨眼上插话埋汰他这一点,凯因就有足够的理由给大叔一记剑柄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