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持续着让地表升温,就连街道两旁讨价还价的商贩和客人都像在一边聊天一边打瞌睡,街边酒馆安静的像个茶室。

诺媞娅就快要在这种慵懒中打出哈欠之前,一声惨叫让她瞬间清醒,身边的中年男性果断的闪身到她的面前并将她挡在身后。

然后少女面前的画面自然而然的继续演绎着。

一个穿着亚麻色上衣的青年表情扭曲的后仰倒向地面,他的脑袋曾经所在的那个空间现在有一个拳头占据着,而拳头的主人面无表情的抬起右脚准确的照着对方的腹部踹了过去,被殴打的青年直接就这么倒飞着摔在大街中央。

少年一语不发的走向青年,此时的面无表情倒不如说已经到了让人觉得他是在愤怒的程度,他伸手抓住青年的衣领就这样将对方的上半身拽离了地面,四目相对中一方痛苦的呻吟,一方如湖面般沉静。

“拿来。”

少年毫不犹豫的扯下了青年腰间的麻布腰包,轻轻的掂量了一下后就扔在了地上,随后少年又开口了。

“另外一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钱都在,在那了……”

青年因为嘴角处的伤口连话都说不连贯,但这个回答显然并没能少年决定放过他,揪着衣领的手腕继续向上抬升,如果不是因为少年的身高并不在优势,被提起来的青年这会儿,已经双脚离地了吧,附近围观的人中有人发出了唏嘘声。

“另外一个,钱更多的那个,在哪里。”

“都,都在这了呜哇!”

青年再次摔在地上,这一次还撞坏了酒馆门口的酒桶,还没等他缓过劲来自己的衣领就又一次被揪住了,少年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仿佛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暴力行为。

“钱袋,趁你还四肢完整。”

这一次,青年终于到极限了,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装饰精美并且鼓鼓囊囊的袋子,仅仅是抓着袋子的手颤抖一下,袋子中就传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

少年接过钱袋后干脆的松开了揪着青年衣领的手,他转身把掉在地上的那个没装多少钱的袋子拾起后扔给了勉强坐起来的青年,然后直接跨过对方,从手中的大钱袋里抓出的一把钱币塞在正为酒桶心疼的老板手里。

“啊,啊谢谢!”

酒吧老板对少年点头表示感谢,对方却向没有听见一样转身走到了一个富人打扮的中年男性面前。

“你的。”

中年男人接过钱袋才反应过来什么,紧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后恍然大悟般向少年伸出手

“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回我的钱袋,谢谢你!我是……”

“你是谁跟我没关系,管好你的钱。”

少年头也不回离开酒馆,背后有个身影却突然接近了他。

“小心背后!”

诺媞娅的声音与诸如“啊!”和“我的短剑!”这样的尖叫声混作一团,本来开始安静下来的酒馆门口再一次变得嘈杂起来。

刚才被殴打的青年此时表情慢慢从狰狞向恐惧转变,他手中握着的短剑被暗红色的液体覆盖了剑身,但刺向少年的刃并没有没入对方的身体,短剑的刃被少年的左手死死的握住。

青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少年再次一记右脚直踢将他踹飞了出去,因为疼痛而脱手落地的短剑被少年捡了起来,左手的伤口带来的疼痛只起到了激怒少年的反作用。

看着对方左手的伤口和右手的剑刃同时滴着血逼近自己,青年因为害怕而没办法好好站起来,只能奋力蹬腿匍匐着向后移动以求让两人的距离尽量拉远。

“我给过你机会了。”

少年举起剑毫不犹豫的横砍向青年本能举起来的左手

“啊~!”

青年的惨叫声和飞溅的红色液体相互作用着,围观人群中有人用手挡住了眼睛,虽然他们喜欢看热闹可是这已经超出了闹剧的程度了。

但青年久久没有停下的惨叫声让围观的人群悬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他没有死,虽然左臂被割开的伤口不停的流出鲜血但除此以外青年十分‘完整’,此时赶到的卫兵队也强行结束了喧闹的场面,向少年简单询问了几句后,他们带着揶揄的笑容把惊魂未定的受害人架了起来

“走吧,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听你说。”

人群开始自然而然的散开了。

诺媞娅不顾侍从的阻拦走向少年,对方很快察觉到了走向自己的少女。

“刚才谢谢提醒。”

少年依然面无表情,但面对诺媞娅时的‘面无表情’显然温和了许多。

“不客气,而且我的提醒好像也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但……你放过了他?”

“我赶时间,没有杀了他的必要,”少年看了看被割伤的左手“而且只是受这种程度的伤没理由杀了他。”

“虽然是小伤还是包扎一下吧,感染了就不好了。”诺媞娅指了指少年的左手。

“死不了,先干正事要紧,我要去南城门接克伦威尔家的小姐而且已经迟到了,那么就这样,午安。”

少年随意的挥了挥手起身就要离开,却被面前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他疑惑的回过头来看着诺媞娅,显然并没有理解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的情况。

“这样的话你也没有迟到很多啦,初次见面你好,我是诺媞娅·克伦威尔,克伦威尔家的二女儿,这次前来硕特斯坦因城进行骑士见习,非常感谢你来迎接我并且向我展示了硕特斯坦因人见义勇为的民风,那么这位勇敢的少年,”

双手叉腰,故意摆出一副刁蛮大小姐架势的诺媞娅慢悠悠的像念事先准备好的客套讲词一般继续说道

“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

少年耐心的听完这一长串念词后表情尴尬的抚着脖子笑了两声,

“凯因,凯因·维列特,诺媞娅小姐骑士见习生活的陪同见习骑士。”

在诺媞娅再三强迫下,叫做凯因的少年还是接受了相应的伤口处理,中年男子作为一个随从展现出了相当丰富的技能,看着手上精巧的绷带凯因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少年,大叔的应急处理做的不好么,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不够美观,那么我来给你打一个漂亮的兔耳蝴蝶结好了,相信我美观程度一定直线上升绝对不会让人认为你刚受了伤而上了药的,那么……”

凯因左手后撤并举起右手示意中年男人保持距离。

“比起被人当成有什么心理障碍而行为怪异,我还是宁愿别人一眼就看明白我受了伤。”

少年向少女举起左手,难得的终于弯起了嘴角,

“至少这样我的形象还是个正常男性。”

“噗嗤,你就这么在乎正常与否么?”

诺媞娅悠哉的站起身来,她需要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到达目的地的骑士学院,和凯因聊天很愉快,但如果因为顾着聊天而太晚到达可不是她的习惯。

“等你有了足够的人生经验之后,你就会发现其实对于一个人来说,正常是一种很难保持的品质。”

“为什么?”

“因为大多数人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变得不再正常,所以在自己能力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凯因停顿了一下,然后认真的看向诺媞娅

“要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正常,只有这样人才值得被称之为人。”

“哦!少年,你很有见解,我看你也不是很年长嘛,但你是怎么做到拥有如此人生观的?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喝个茶好好谈谈?”

诺媞娅身后的男性给予了赞赏的眼神。

“好啊,但是我不跟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深入交往的”

凯因的视线转向了少女身后的随从,

“大叔你如果想跟我交朋友的话应该表示些诚意,比如你贵姓这样的。”

凯因看向中年男人,他步调稳定得跟在诺媞娅身后半个身位,略带白色发丝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成简单清爽的男款马尾,搭配上修剪整齐的胡子和精神烁烁的双眼,不怒而威的神情反而让少年感觉很自在,墨蓝色的外套与褐色的长裤简单而干净,脚下的铁甲靴和腰间的军刀即使带有岁月的痕迹也并未影响男人整个人给人的形象。

“咳哼”

大叔干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少年,因为一直没有机会自我介绍而拖延到了现在,那么,我是诺媞娅小姐的侍从骑士兼专属管家兼剑技老师,王国龙骑士,吉姆·尤凯尔,很高兴能和你这么有想法的少年做个朋友。”

吉姆大叔随和的低了下头,他尝试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恩,果然是严以律己类型的大叔,连牙都刷的很干净,好像还闪了一下……凯因也随意的低了下头,虽然想的事情很失礼,但他正努力不要表现出来。

“不过这些话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诺媞娅再次把话题拉回自己这边,

“没错。”

“哇,那你好厉害啊,我到现在都还没自信能拿准自己的人生观呢。”

“其实是骗你的。”

“呃,诶?”

“原话是别人告诉我的,不过现在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那就是我说的。”

凯因自认会好好理解别人的话后选择是否要听,是否要照做,对他说这些话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只要这种人生观本身让凯因认为正确,那么他就会顺应这种观点,所以当他向诺媞娅提出这种人生观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立场毫不动摇。

“哦,这样啊,倒也是没有错啦,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啊?”

“因为没必要,只是我没想到你也完全没怀疑。”

凯因的嘴角又一次上扬,这个玩笑开的不错,他自己这么觉得,

“这位小姐你可以试试学会观察细节,不错的技能。”

“好吧是我的问题不够好,我们换一个话题。”

诺媞娅耸了耸肩

“你也是见习骑士?”

“嗯,对,见习骑士,不仅见习,还被安排了个陪同贵族小姐的任务,我不是嫌你麻烦,只是说我一个见习骑士,安排这种任务让我非常质疑学院对于学员的能力是不是太过有信心的了一点,”

凯因看着诺媞娅,却指了指吉姆大叔。

“难道你身边有吉姆大叔这样经验老道实力强大的正牌骑士还不够用么。”

不管是需要保护她,还是需要陪她练习战斗技巧,大叔显然胜过一个见习骑士少年,凯因对这一点毫不犹豫。

吉姆大叔伸出食指摇了摇,凯因的论点在他来看有一种其他的解释方式。

“少年,你想得太远了啊,之所以为小姐找一个陪同见习骑士呢,并不是需要你多尽职尽责的去成为小姐的护卫和陪练,只是小姐毕竟还是孩子,跟我们这种中年人就算关系好那也是有辈分的差距在的,但你不一样,你和小姐一样是孩子,你们两个小孩子在一起呢,那就有很多共同语言可以聊,有些事情啊,小姐跟我们聊不来,这种事情只能是你这样的少年来才行,所以呢这个陪同见习骑士的头衔啊,它的重点不在于见习骑士这个字眼,它在于”

“陪同”

凯因的表情从“好吧,原来如此”迅速切换成了“你们大人就是喜欢拐弯抹角”。

“对于你们大人来说,是不是简单直接的做法会搞得你们浑身都不自在。”

凯因叹了口气,他怕麻烦,并不是怕惹麻烦,而是讨厌事情复杂化。

“请原谅,少年!很多时候大人就是这么身不由己的!”

“你的管家一直这么爽朗你家里的大人不会有意见么?”凯因看向诺媞娅

“你一直说话这么直接了当的不会被什么大人提意见么?”同一时间诺媞娅看向凯因。

“呃。”“呃。”

因为问题同时出现而造成了对话停滞的两人对视着陷入沉默。

“看,这种时候就是证明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会比较有共同语言的好时候呵呵呵呵。”

“吉姆叔这绝对不对……”“不大叔,这肯定哪里有问题。”

“哈哈哈哈。”

虽然从城南街区到骑士学校的距离相当于斜着穿过了大半个硕特斯坦因,但他们还是在吃完饭前到达了目的地——硕特斯坦因骑士训练学院,凯因在门口接过了诺媞娅的行李径直向着后院走去。

“接待你的人在前厅等你,我把你的东西放到你的房间去。”

虽然表情并不丰富而且说话总赶时间一样,但这并不妨碍诺媞娅对凯因有个非常不错的第一印象,见义勇为的行动固然会让诺媞娅对他产生好感啦,但如果让她坦白主要原因的话,其实凯因是个同龄异性这点占的比重会更大一点,毕竟也是到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平时家里的确是机会不多。

“小姐,很抱歉我要打断您一下。”

吉姆叔的话把诺媞娅的思路拉回了自己这边。

“虽然我本人很支持您继续思考如何与这位少年增进感情,不过如果您一直在门口杵着的话,我恐怕您的教官有些安排就要打乱了。”

诺媞娅看了看吉姆,点了点头走入主楼大厅。

“诺媞娅小姐,虽然你的确在今天抵达了,但我还是想说,您似乎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说话的女性穿着墨绿色的连衣裙,盘起头发再戴上一副小小的圆框眼镜,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她看着诺媞娅,虽然表情镇定,但语气却明显有点严厉。

“抱歉稍微耽搁了一点。”

“以后您在这里的学习和生活中我们可不会迁就您的,遵守时间是一种品德,在您作为骑士之前首先,您作为一个家境良好的淑女就应该记得这一点,您觉得我说的对么?”

“抱歉我……”

诺媞娅想尽力保持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还很优雅得体,不过对于她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被大人不停的说教,即便那是对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进来的人让面前这位严格的女士的视线马上转移了过去。

“凯因!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走路要用端正得体的步伐,你这样走路声音太大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我认为这个问题我在你身上花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了,你是故意的是么?”

少年径直走到诺媞娅的身边站定,双脚与肩齐宽,左手按在微微握起的右手上自然的摆在身前,他背挺得笔直,但看着面前女士的脸上没有歉意,一点也没有。

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和老师的眼神对上啊……诺媞娅开始这么怀疑。

“抱歉,诺伦老师,如果我安静的走进来你也会跟我谈迟到这事,所以我选个惯例的课题。”

“凯因!我有责任把你教育成一名优秀的骑士!你为什么一直要拒绝甚至反抗老师的好意。”

“抱歉诺伦老师,我代表所有小孩子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我是为你好这是一种很容易引起反抗情绪的说辞。”

“凯因!”

“比如现在的我。”

诺论老师深呼吸了一下,她恢复了平静,作为一个老师她一直致力于让每个学生得到应有的教育,因材施教的那种,所以面对凯因平淡而叛逆的态度,诺论老师觉得该换个方式沟通了……

“好吧凯因,可能是老师我激动了,先不谈这个。”

诺林老师表情舒缓了下来,诺媞娅有点惊讶,诺论老师的态度软化的太干脆了,她有点意外。

“那么凯因,或许你可以帮诺媞娅小姐解释下你们来晚了的原因?”

“阳光很舒服所以打瞌睡走慢了算不算。”

凯因很识相的顺着老师给的台阶放下了尖锐的态度。

“今天很适合晒小麦,或者睡午觉。”

“你从来不在有任务时睡午觉。”

诺论老师此时的温和的微笑和刚才严厉的表情区别明显,哪一边才是她本来的态度?又或者两边都是?诺媞娅在心中投了温和的诺伦老师一票。

“……”

凯因显然没有预想过有人这么“关心”他。

“是大人出场的时候了。”

诺论老师把目标转移到了吉姆大叔身上,

“大人就是要在这种场合替孩子做些什么的?”

“啊哈,正是这样!”

吉姆大叔向诺论老师点头致敬后,移步站到了同时面对诺论老师与两位见习骑士的方向。

“事实上,我们的确准时到达了,而且还早到了十几分钟,所以我陪同小姐逛一下商业街区,然后在那里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嗯~我猜他在现场对吗?”

“没错。”

诺论示意了一下站在原地的凯因,吉姆大叔点了点头。

“当时他正在殴打一名青年,你一定会高度评价他的动作,是的~无论是出拳的姿势还是摔投的动作都让人看出他被训练的很好。”

“呃~我想我们不该表扬一名骑士当街斗殴的行为?”

诺论的无奈的看了看凯因,好像习惯了听到这种事。

“你又闯祸了。”

“闯祸?哦不不不,我把整件事说完你会表扬你的好学生的。他抓住了一名罪犯,一个小偷。”

吉姆伸手做了个“抓”的动作。

“恰到好处的武力,恰到好处的威压,他因此光荣负伤,这正是骑士应该做的事我尊敬的女士。”

诺论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她再次看向凯因。

“结果你还是闯祸了。”

只是这一次女老师的脸上是赞许的微笑,

“不过考虑到这位……”

“吉姆”

“这位吉姆先生对你的高度评价,现在我就先放过你,现在你可以带诺媞娅小姐去熟悉一下学院的地形和设施,我来办理一下她入住的手续和入学的事项。”

“我会配合你的女士。”

凯因转身就自顾自的朝门外走去,对于诺论追加的那句“待会来下医务室”连头都不回只是向身后比了个竖起大拇指的手势。

诺媞娅转身准备追上凯因,但是她意外轻松的跟上了凯因,连小跑都不需要,少女低头留意了一下,果然他的步幅和速度都有所节制。

“不是每个老师都这么好说话的吧?我是说……那样温和漂亮,大姐姐一样的老师……”

“不是大姐姐,已经30岁了。”

“诶!?”

“还有,好说话又漂亮的,就那一个。”

“诶!?”

“还有,明天体能测试。”

“诶!!!”

现在什么话题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