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冬天。

雪和風洗禮着這片土地。教堂里悲鳴的鐘聲渾厚且凄涼,卻驚不走那群突然出現在路邊,啄食着曾名為【人類】的血紅色固體的烏鴉。干透的血跡被落下的雪所掩蓋,散落在一邊的臟器已經失去了活力,其上灰白的顏色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我懸在空中,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揪住了頭髮,但並沒有感覺到痛。我張開嘴,看着自己的半邊身體,準確地說是除了右手和半邊胸口及頭部以外的身體,它們被扔到了遠處,濺起了一團雪,留下了一灘血。

痛覺什麼的都已經無所謂了。我的目光無力地垂下,正好看見了從我原來身體里散落出來的那些【東西】,它們還冒着些許熱氣,在灰濛濛的天空下顯出了奇異的彩色。那根剛剛得到的黑色短棍也落在一邊,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血沫從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湧出,我試圖震動聲帶,卻想到自己的肺部剛剛被扔到了二十米開外的地方,所以只是徒勞地閉上了嘴。

一陣強烈的疲倦感使我閉上了雙眼,下半身的斷口並沒有帶給我過多的痛,只是有些不習慣,並且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空虛感。

起風了,我的耳朵里充滿了風聲和嗡鳴聲,就像有誰打開了一台古舊電視,灰白色的屏幕閃動時的聲音,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不過除此之外似乎還有着某人說話的聲音,夾雜着,聽不清。

是不是昨天晚上熬夜的緣故呢?總感覺好睏。

於是,我陷入了沉睡。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想起了那位黑色長發的少女。

同時還記住了此刻站在我身邊男人的名字。

那個殺死我的人。

……

然後我醒了過來。

我盯着重新出現在眼前的天空,或許這裡就是天國吧?因為天空的顏色與我印象中有很大的差別,竟然是純白色的,甚至還帶有些褶皺。

不不不,以我生前的表現來看,這裡應該是地獄吧。話說聖經里有沒有混混進天堂的故事啊?

不過別管這裡是哪,這片天空給人的感覺都很奇怪……

我伸出了手,伸向那片天空……

誒?

好近……伸出手就碰到了。

我輕輕地捏了捏。

好軟!手感不錯啊!

“呼……呼哈~”

傳來了某人打哈欠的聲音,原來死人也會打哈欠的嗎?

“嗯……誒誒誒!!!”

本來因為不錯的手感而被我揉弄的天空突然遠去,我伸出手,卻發現躺着的地面也在傾斜……

咚——

我毫無疑問的被摔在了地上,並且是臉着地。

“啊啊啊!不……不好意思!”

托這一摔的福,我很快清醒了過來。

“我的身體……”

本應該被撕成兩半的我的身體,此刻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冷靜!

我站了起來,審視着此刻我所處的這片空間。

灰白色的牆壁散發著金屬的氣息,簡單的桌椅似乎也是同一材質。窗外隱約可以看見碧藍色的天空。我活動了一下左手的指關節,熟悉的,理所應當的感覺讓我確信——這裡是現實。

“那……那個……”

身後傳來了一個有些膽怯的聲音,我回過頭,一位穿着黑白色女僕裝的巨乳短髮少女正愧疚地看着我。

“您……您沒事吧?”

看來她問的是剛剛我摔在地上的那一下。

不過說起來……我剛醒來時看見的那片白色的天空……

我的目光停在了那位女僕小姐的胸部。

“請……請您不要看一些奇怪的地方……”

女僕小姐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視線,慌張的用雙臂遮住了她那完全遮不住的巨乳,面色羞紅地發出了小小的抗議。

我撓了撓頭。

“啊啊!真是失禮了。”

我移開了視線,向女僕小姐微微躬身。

“雖然還不太清楚現在我處於什麼樣的境地,但我想我們還是從頭開始比較好,就像是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玩了幾年的同學,如果沒有說出【請……請和我做朋友吧!】之類的話,那樣在名義上仍不算朋友一樣——”

“誒……誒?”

面前的少女似乎並沒有理解我在說些什麼,不過看樣子她也不像是那種長於交談的種類。

嘛……算的上是很容易控制的類型吧。

“可以請教你的名字嗎?可愛的女僕小姐?”

噗——

似乎有着一團實質性的煙霧從她的頭頂噴出一樣,面前的女僕小姐連連擺手,並且拚命地搖着頭。

“我我我我我……我怎麼……怎麼……可……可愛什麼着(的)……”

然後她捂着嘴蹲了下去,貌似是剛剛咬到了舌頭。

“是啊,你的確很可愛啊。”

我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繼續掃視着這個房間。如果稱之為牢房的話,這裡未免也太過奢侈,所以目前可以排除強行監禁……但還是有軟禁這一可能性存在。牆壁的金屬似乎很堅硬,應該不是能輕易打破的樣子……

然後,我看見牆角處,放着那根黑色的短棍。

沒有對此表示太過的注意,我收回了視線,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向那位蹲在地上的少女伸出了手。

“你還好嗎?能站起來嗎?”

“我……我可……”

女僕小姐的話沒說完,我身後的門緩緩地打開了。

“哼……剛醒來就開始搭訕了嗎?真是人渣……”

聽到這個聲音,我的動作僵硬了起來。

“夏如?”

我轉過身,看着出現在身後的黑髮少女。

“以為你會就這樣睡下去,因此還高興了一段時間,不過剛聽到你醒過來的願望破滅感還是讓我產生了務必要用自己的眼睛來確認的想法。要不我是不會來看你的,你別想多了。”

少女撥了撥身後的黑色長發,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哦,是嗎……”

我緊張的情緒直到現在才慢慢地鬆弛了下來。

面前的少女的名字是夏如,是我的妹妹。目前是一名十七歲的高二生,成績優異……在我看來算是一個保守的好好學生吧。

“嘛~我倒是覺得我的命還是挺硬的哈……畢竟之前被碎屍都還沒有死呢。”

我裝作無意地坐到了房間里唯一的椅子上,實際卻繃緊了神經,等待着夏如的回答。

“哈?你在說什麼啊?”

我的餘光瞟到了夏如皺起的眉頭。這孩子……把表情擺在臉上的壞習慣始終改不掉呢。

“沒什麼……只是想到了看過電影里的台詞而已。”

我拍了拍手,站了起來,再次面向剛剛站到一邊的女僕小姐。

“那麼……我們剛剛談到哪來着了呢?”

“啊!可……可愛什麼的……不、不對!我……我的名字是……”

“稍微等一下……”

我伸出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看着她再度變紅的臉,我裝做沉思的樣子。

“讓我猜一猜……你是……溫瀾小姐……對嗎?”

女僕小姐的眼睛突然睜大,於是我鬆開了捂住她嘴的手。

“為……為什麼……您會知道!”

我淡淡地笑了笑。

“我的直覺一向都——”

“不要被這個人渣騙了!”

我的妹妹夏如走了過來,點了點別在溫瀾胸前的身份牌。

“你是看到了這個吧?”

謎底被揭曉,我無奈地攤了攤手,雖然本來我就沒有打算用這麼簡單的方法就能瞞過夏如的眼睛,但被當面拆穿還是有點小失落的。

“啊……說起來的確是有這麼個東西呢……”

“真是差勁……”

夏如面向我,眼中露出一種強烈的不屑感。

“拜託你能不能不要再耍弄你那噁心的小聰明了?欺騙別人,揣測別人的感覺很好嗎?不過似乎對於你這種忘恩負義的人渣來說,或許你甚至還會自我感覺良好吧?隨意地利用別人,踐踏別人的好意。察言觀色后討好別人,目的竟然是要從別人那裡謀取自身的利益……”

我默默地聽着夏如說完了這一大段話,再次坐到了椅子上。

“背信棄義的牆頭草,實實在在的人渣!”

“請……請不要吵架……或許……或許他只是想和我開個玩笑……”

溫瀾站到了我和夏如之間,試圖調解,真是個實際性的老好人啊……

“啊~是啊,明明我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夏如你未免也太激動了吧?因為我以前的確干過不少這樣的事,所以你說的我也不會否認就是了……不過比起人渣這個稱呼,我還是更希望你能叫我專業級的混混啊?或者說是比較另類的,靠腦子吃飯的混混。”

“你!你這人真是無藥可救!”

“不……不要吵架……”

我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從夏如依舊穿着喜歡的便裝來看,應該可以確定這裡是安全的地方了。只不過信任程度暫時還是值得商榷……

但這裡仍然是我所不熟悉的場所……如果不是夏如的突然出現,我恐怕已經套出我想要……

嗶——

刺耳的警報聲打斷了我的思路,同時也讓我身邊聒噪的兩人安靜了下來。

“緊急通知,請【公主殿下】做好準備,【事故】已發生,傳送艙將在三十秒后出現,地點……”

“這是……什麼?”

我疑惑地看向夏如,卻被她完美的無視了。

不過這沒辦法……

“又有【事件】發生了嗎……”溫瀾絞着手指,小聲地說。

“【事件】是……”

“想知道嗎?”

非常突然地,夏如回過頭,挑釁似地看着我。

“跟來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一個圓柱形的透明筒狀物出現在夏如身後。

我想了想。

“唉……沒辦法了……”我走到牆角,撿起了那根黑色短棍。然後走到了夏如身邊。

“既然是可愛的妹妹的要求,那歐尼醬就陪你一起去吧。”

夏如看着我,意義不明地冷哼了一聲。

“我可不會好心地為你解釋。”

“嘛……雖然我也沒想過要你來解釋,不過別管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成為了保護地球的光之巨人,對我來說都沒差啦。我只是感覺有意思才會跟着去,所以你也不要誤會哦~☆”

“不……不行!”

這時,溫瀾拉住了我的衣袖。

“不可以去……您不是……”

“放心吧。”我把手放在溫瀾的頭上,輕輕地揉了揉。

“我當然不會有事……雖然我不知道所謂【事件】具體是什麼,而且我想可能也不是什麼好事……”

“是……是啊……那為什麼……”

“嗯嗯……總的來說……是【哥哥不放心讓妹妹一個人出遠門而偷偷地跟在後面守護着妹妹大行動!】之類的吧。”

我拉開了溫瀾扯住我袖子的手,走進了那個似乎是傳送艙的東西,而夏早如已經在裡面等着我了。

“啊,忘了件事。”

在艙門緩緩關閉時,我對着外面的溫瀾說。

“我叫夏略,是一個高智商的混混,請多指教啦~”

於是,雖然還有很多隻憑觀察得不到的情報,但我還是滿懷期待地開始了第一次冒險。

“走吧,公主殿下。”

“就算你猜到了也別那樣叫我,真的很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