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很大的雪,今天早上起来时整个城市已经变成了一块奶油蛋糕,而且大雪还在持续,没有丝毫要减弱的迹象。

西安电视台一大早就在播报有关交通出行安全的消息,由于地面结冰,已经没有车能在街上行驶了。

从大年初一到现在,每天父母都带着我走亲戚,因此也有好几天没和叶天渝见面了,今天难得的空闲日我可不能错过。

早上的雪实在是太大,我根本没办法踏出家门半步,到了傍晚的时候雪稍微小了一点,虽然相比早上的雪是小了一点,但实际上也不小,不过我现在要是还不出门的话,今天可能就见不到叶天渝了。

自行车骑在雪地上会打滑,街上也没有出租车,好在地铁还能运行。

我踏进地铁站时,最担心的景象还是出现了。

自动售票机旁排队的人已经挤到了电梯口,检票闸机也被人群淹没在里面根本看不见,我刚刚下电梯就已经不能再往前移动半步了。地铁里的广播声和工作人员用喇叭喊话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艰难地生存着。

跟我一样,每个刚刚下电梯的人都会喊一句:“卧槽!”

虽然我并不赶时间,但是想见到叶天渝的心情还是令我焦急不安。

我开始尝试挤进人群,但是有着跟我一样的想法的人也很多,我根本没办法钻空子,只好乖乖龟速前进。

不知道挤了多久我才顺利坐上车,期间我一直被挤在靠近车门的一点点缝隙里,听着列车一次又一次启动时的呜呜声,我终于到了目的地,然而从下车到出站也花费了我十几分钟的时间。

“我到了。”发完这条消息我就把手机收起来,全神贯注地行走以防滑到。

她坐在那张长椅上,伞上已经堆满了雪,围巾把她的脸裹得严严实实,雪地靴上也有一些绕过伞边飘下来的积雪。

我看到她没有戴手套,两只手被冻得通红,我赶紧钻到她的伞底下,取下手套,用自己双手的温度来保护她的手。

“你干嘛不戴手套啊。”

“因为我想摸一摸雪啊,现在不亲自去感受一下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好歹为你的手考虑一下啊,都冻成这样了,会长冻疮的!”

“你的手很暖和啊,这样就够了。”

我往她的手上哈着白气,但似乎还是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叶天渝取下围巾,然后把这条围巾绕着我们两人的脖子缠了一圈,虽然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我能从这条围巾上感受到叶天渝身上的香味和残留的温暖。

现在虽然雪很大,但是还好没有刮风,没有刺骨的寒风,我们可以勉强这样坐在大雪里。

“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呢。”因为被围巾盖住了嘴巴,她的声音有些沉闷,她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于是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把围巾往下拉了拉。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又或者是因为她的少女心,她的脸已经像上了腮红。

我问叶天渝:“要堆个雪人吗?”

“就算堆起来了,最后还是会化掉的,我不想看到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消失掉。”她把手伸出来接住外面的雪花,很快那些纯白的小精灵就变成水淌在她的手心里,“就像这些雪花一样,我觉得刚刚诞生就消失掉会更好。”

我知道叶天渝是在说自己,但她是脸上没有半点悲伤的感觉,我于是附和着说:“刚刚诞生就消失掉才更舒服啊,也算是体验了一次人生。”

“不过我想象中的人生已经快要实现啦,再体验更多的东西我就没有遗憾了。”她用很开心的语气对我说。

“你还有什么想要完成的事吗?我可以陪你一起。”

“趁我的双腿还有感觉,你来试试膝枕吧。”

“欸?”

她学着表情包上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腿,“来啊来啊!”

我的心跳又开始急促起来,取下围巾,扶着她的身体,我慢慢侧躺在她柔软的大腿上。

不知道从这个视角看她的脸会是什么样子,但此时我的脸面对着的是前方的雪,只是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温暖。

在这种安心的氛围里,我竟然有了睡意,趁睡着之前,我撑起自己的身子,这次换做她躺在我的腿上。

这还是我第一次仔细看叶天渝躺下时的样子,她的头发胡乱地散落在我的腿上,但是纯净的眼睛却变得更加让我心动了。

这个姿势让我联想到了病床上的她,虽然她还没有在病床上待过,但是这样的一天终归是要来的。

“天渝。”

“怎么啦?”

“你还有多久的时间?”

“医生说还有三年。”

“那你的时间肯定比三年更长吧。”

“我会努力的!”

她坐了起来,把头靠在我的肩上,雪似乎在这个时候变小了一些,我干脆放下了伞。

我扶着叶天渝站了起来,她把双手绕到我的后颈,我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在北海道的大雪里拥吻的恋人,这一个场景出现在我脑海里。

在这座充满着文化韵味的城市里,我和叶天渝也在这场大雪里互相触碰了对方的嘴唇,直到我们的头上堆满了白色的雪花。

拍了拍叶天渝头上的雪花,我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了这样的寒冷,于是拉着她打算去她家。

叶天渝却拉着我要往小区外面走。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在小区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里有一家甜品店,因为大雪,店里除了我和叶天渝以外没有一个顾客。

店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叶天渝似乎和她很熟,刚一进去她就和店员互相打了招呼,但我们并没有停留在一楼,叶天渝直接拉着我上了二楼。

二楼似乎是并不是对外开放的区域,这里有着和普通民居一样的卧室和厨房,但角落里有一个小房间,这个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最特别的是有一个小楼梯通向顶上的天窗,最上面的台阶还立着一架小型的天文望远镜。

叶天渝盯着那个天窗,似乎很兴奋。

“今天晚上似乎天气很好哦。”

我看着外面下雪的阵势,有点疑惑她是不是被天气预报骗了,但我没有质疑她,只是和她一起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待着。

店员从楼下端来了两杯热奶茶和两块小蛋糕,刚进门她就问叶天渝:“成功啦?”

“嗯!”叶天渝点了点头。

“什么成功了?”我自然是有些疑惑。

那个店员拍了拍我的肩,“你是不是那个姓苏的男孩子?”

“是啊。”

“天渝她很早就喜欢你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叶天渝,这个时候她低头捂着脸。

我傻笑了两下,又问那个店员:“有多早啊?”

“好几个月了吧。”

“可我和叶天渝也就认识几个月啊。”

等等!难不成只是见过几面就被喜欢了吗?我心里惊了一下,随后就是窃喜。

那个店员很快又回到了楼下,又只剩下我和叶天渝继续在这个房间里。

坐在台阶的最高层,透过天窗,我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再不开灯的话屋子里就太暗了,我正准备去按墙上的开关时被叶天渝拦了下来。

“再等一会儿吧。”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外面的雪开始变小了,到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厚厚的云层散开的时候地平线上还残留着落日的余晖,尽管这只是晚霞的终曲,但那一抹暗红还是散发着强烈的温暖,如果云层能早一点散开,或许我们能看到更惊艳的晚霞吧。

叶天渝似乎有读心术,在我发出感叹之前她就对我说:“要是雪早点停就好了,今天的落日肯定很棒。”

“小学之后就一直没有见过能让我看着很舒服的晚霞了,城市里这几年的环境还是很让人头疼啊。”

“我倒是有见过比这个还厉害的哦!”

“真的吗!在哪?”

叶天渝做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们现在看到的晚霞是七小时之前的晚霞。”

“七小时之前的晚霞?是一本书的名字吗?”

“不是啊,现在这里的晚霞比那个地方早七个小时。”

看来是在外国呢,如果是七小时的时差,那个地方应该是在东一区,我在自己脑中不多的知识储备里搜索着。

我能想到的只有瑞典挪威奥地利,德国波兰意大利,还有一些非洲国家。

“是在北欧看到的晚霞吗?”

“不是哦,我还没去过北欧。”

“意大利吗?”

“还要再往东一点才是。”

意大利再往东,那些东欧国家我还没有在意过,实在是想不出名字了。

“是在塞尔维亚啦!”叶天渝指了指贴在墙上的世界地图里东欧的部分,“在它的首都贝尔格莱德,有一个小镇叫泽蒙,这里有一个座山丘立在多瑙河岸边,坡底有很多酒吧和咖啡厅,坡顶最高的地方是一座塔,我登上那座塔的时候,看到了超棒的晚霞!”

光听她说我也没有实感,我于是想亲自去看一看。

这时叶天渝突然指了指在天空的西边一颗非常亮的星星:“快看快看!那有颗很亮的星星!”

我凑到望远镜前,镜筒里出现了一颗暗黄色的星球,像是上弦月一般,在一部分很窄的地方闪耀着刺眼的光。

一直盯着那块地方让我的眼睛有些受不了,于是我转动望远镜,其他星体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兴奋得像小孩子一样。以前从没用望远镜看过星空,这样神奇的体验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叶天渝靠到墙上,“我以前每次下雪或者下了大雨之后都要来这里看星星。”

“那晴天的时候呢?”

“天气好的时候店里会很忙,梓莉姐姐,就是现在在楼下看店的那个大姐姐在客人很多的时候就没时间和我聊天了。”

“你和她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小时候就和她是好朋友,后来她来这里打工了之后我自然也经常来这里了。”

“这里只有一个店员怎么忙得过来啊。”

“现在确实有些忙不过来,之前还有一个俄罗斯小姐姐在这里工作,那时候她们两个人倒是能应付得过来。”

“现在那个俄罗斯店员呢?”

“她回莫斯科去开甜品店了,她做的俄式提拉米苏超好吃的,我现在都还一直想吃那个呢。”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叶天渝的脸在没有什么光线的房间里变得模糊不清,但她身上香甜的气味我还能感受到。

星空逐渐变得明朗,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些在黑暗里闪烁的色彩,我不由得惊叹起来,我感觉自己快要迷失在这个宇宙里。

就像以前梦到的在银河中漂浮着的场景,也许人死后会在这样的世界里一直存在着吧,我希望叶天渝以后能在这样美好的繁星里永远活着。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在春节快要结束的时候,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我想樱花也大概要开了吧,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樱花是我一直都在期待着的事。

从叶天渝的腿无法正常行走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了,这几个月和她的相处让我渐渐习惯了她的状态,我想她的情况短期内应该不会变得更坏,但我错了,她不久之后就进了突发急症进了ICU(重症监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