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又给远志学长发了好几条短信。

 

-我:我在川端康成的漩涡里看到学长了,你是不是也进入了呢?

-我:为什么会看到学长创作的身影呢?我会不会也会像你一样

-我:学长可以告诉我更多关于文学的漩涡的事情吗?

 

我没有刻意组织语言,这一连串的短信更像是突如其来兴致的发问。如此的话,会在学长心里留下一个坏印象吧。但是学长一直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还是有一些担心。明明突然联系上了,却一句话也不说又消失了。

就和读书会后一样。

而后的一天我还是和阿加莎约好了进到太宰治的漩涡去。

之所以选择太宰治,还是因为学长也曾进入过太宰治的漩涡,或许我们可以在里面看到更多的东西。

事实证明,这里也有学长留下的身影。他一直在写些什么,又突然崩溃一般摔笔摔书,扯着头发无声地嘶吼,几分钟后又平静下来,再次投身写作。

那是可怖的场景,和昨天完全不同。这时的学长应该如何分析——渐渐崩溃,被太宰治悲观的态度给侵蚀了?这一种奇妙的魔幻展开怎么想都不对劲,但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令人难以捉摸的。或许学长正在通过模仿太宰治的绝望来模仿他的文字,这种绝望也巧妙地展露出来,对我来说感同身受。

这个漩涡是压抑的,压抑得想让你动笔去写点什么,拿起笔就像是在没有尽头的跑道上奔跑,停不下来的脚步带着绝望,而在前方又有晦暗不明的希望。

也许是我过度解读了太宰治的悲伤,也许这就是学长对于太宰治的感受。

但是这种悲观的感觉却带着美感,正因为有了悲伤,才会有微笑的乐趣混杂其中得以显现。与莎士比亚不同,莎剧是纯粹的毁灭快乐的话,太宰治就是不动声色地创作悲伤。

我看着学长的样子,还是一样模糊,在狂乱中彰显的颓废,又从颓废中再生,而后坠入毁灭。为了创作出反映人心的作品而去感知人心,从普通人堕落的基调开始深入,直达内心。

我没有去注意阿加莎,只是我们从里面出来之后,两人都相对无言。

颓废,再生,毁灭。这些念头不断在我脑子里回响。学长是如何在这种思想里强迫自己去创作的,就算是真的理解了太宰治,那也没有继续创作的必要了。

我紧张地给学长发了短信,他还是没有回我的消息。

 

-我:对于太宰治学长怎么想?我们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我:你可千万不要过度学习太宰治啊。

 

我担心学长已经“不在了”。或是无声无息离开了我们,把过去抛在脑后,把文学社和文学的漩涡通通遗忘,留下我原地踏步。或是不愿意直面我们,在过去的两年里,经历了几百个漩涡的洗礼,学长还会是那个学长吗。三个月前的读书会后到现在,学长为什么就没有了声音。

我询问马尔克斯学姐关于学长和文学社的事情。

 

-我:为什么读书会后不再开办活动了呢?

-马尔克斯:没有意义了,远志说他累了

-我:远志学长怎么了

-马尔克斯:他说他累了,只是这样。我们的文学社其实还是靠着他来运营的,你还没意识到吗

 

我确实没有意识到,每一次的活动似乎都是远志学长安排好的,连内容都很大程度上是由远志学长提供的。他是主心骨的存在,所以他的厌倦也是文学社的厌倦。

现在可以断定,文学社已经死了。 

所以线索到这里就又中断了。

关于远志学长,依旧是个谜。

“还是打个电话吧。”我小心地问阿加莎。

“为什么不呢?”她吹着口哨,冲我笑了笑。

于是下定决心拨通号码,听着话筒里的忙音。

嘟。

嘟。

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就是这样?

我失望地看着阿加莎,她还是无所谓的样子。

“明天再见吧,还要进哪个漩涡。”

“再看看吧,说实话,有种不安的感觉。”

“是沉迷吗?沉迷在不同漩涡里打转的感觉。”

“又不是抖M啦!”

“祝你成为下一个远志。”

“谢谢你的祝福?”

之前我觉得我和远志学长是一种紧紧相依互相理解的感觉,因为我们都是孤独寻求文学庇护的小孩,现在我发觉我根本不了解,所有的解释都只是我的一面之词。

他比我更孤独,甚至这种孤独深深留在了文学的漩涡里,就像是他的碎片,他的记忆的一部分,他的一部分。

我给远志学长发了短信。

 

-我:我想见你一面,学长,请联系我。

 

还有几天就是期末考了,或许我应该先考虑考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