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起了文学?

从小学时候开始看的儿童文学作品,诸如时代广场的蟋蟀,伊索寓言一类不需要耗费多大理解就能适合小学生轻松阅读的作品,虽然说是儿童文学,但还是不被太多人承认是文学的作品。但凡是书,都有其文学性在其中吧。

或许练习册除外。

还是说,正式说起应该是初中时开始接触的东西。当班上的男孩子们对玄幻小说网游小说等废柴逆袭狂热的时间,床头放着的是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女孩子们在传阅青春恋爱小说时,我在拜读勃朗特小姐的简爱。

从那时起就是格格不入的,无法融入他们的话题,他们亦无法和我交流世界各地的名家作品。

或许那位年迈的语文老师会分享她个人的书单给我,用赞赏的目光当做鼓励,什么话也不说。那些还叫不上名字的外国作家,在课本上考卷中常见的中国作家,或是来自哲学领域的文字,都是那时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我还记得初中同学的询问。

「你看这些书有什么用呢?」

于是我也去问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也这么反问我。

于是我去问那位语文老师,他笑眯眯地回答我。

「某一天,它们一定会在你脑子里派上用场。」

于是初中就在孤独的私人阅读中过去了,不带任何其他感情,不带杂念。

那么高中呢。

继续保持着的阅读习惯,甚至大发放肆地在任何时候都要抱着一本书,不管有没有在读它,只要带着就觉得安心。

因为只要仔细去品味,就能沉浸在里面吧。

因为我太过孤独了吧。

我不太记得是哪位出色的人说过,孤独的灵魂是会互相吸引的,正因为存在着这种不可抗的吸引力,于是就有了抱团取暖的人。

对于我来说,或许就是文学社纳新。

自称马尔克斯的学姐亲切地把我叫住,可能是因为当时手上抱着的百年孤独——以至于之后有了学姐彻夜与我交流这件事发生。

之后呢?便是这几天数次在我脑子里回忆起的那个场景。某个晚自习的晚上,趁着班主任不在的时候跑到文学社的教室去面试,那时候本应在下午的纳新已经结束了,我也只是去碰碰运气。

「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啊。」当时的老社长有些生气。

「没关系!来了就好啦!」马尔克斯学姐非常高兴。

「那么,抓紧时间来面试吧。」远志学长带着我坐到第一排,其他人摇摇头坐到最后面。

学长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对我公开自己的真名的人。尽管我也问过十几次,为什么你不像其他人一样,用文学家的名字当做面具——或是其他人为何不能像你一样,公开自己的名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东西。

学长也总是摇着头对我笑,可能这就是孤独之人聚集在一起需要的纽带。

他翻开笔记本,问我怎么称呼。

我还未开口,他就向我解释。

「我说的是代号哦。换个问题,你最喜欢的作家是谁呢?」

「Shakespeare」

「嗯?」

顺其自然用英文说出口,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甚至连说出最喜欢的是Shakespeare这一点也无法擅自确认,所以仍是带着犹豫。

「还没有人直接用英文称呼。」他笑着写下了这一串英文。「选择Shakespeare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知道。」

「那么,如果你是Shakespeare你会怎么做?」

「我会去演戏。」

「演一出Shakespeare?」

「或许吧,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会知道文学家在想些什么。」

「会知道的。」他合上笔记本,我怀疑他只记了一个Shakespeare「欢迎加入第二中学文学社,Shakespeare。」

我喜欢之后每一次的读书会和分享会,社长和副社长在胡乱说一堆文学社的新动态时,学长学姐或是有能力的同级学生在交流作家的时候,远志学长会坐在我旁边跟我小声地分析这个作家更深的话题,然后上台去补充发言。

我喜欢远志学长把他写的随笔夹在图书馆的书里然后塞到我的包里的时候。我总是会快快看完这本他推荐的书,然后心安理得地把他的文字收起来珍藏。

对于文字,我们都有一种虔诚的态度。每一个字可能毫不起眼,组合起来成为一个词,一句话,一个段落,就会是全新的东西。这就是文学的玄妙。

有时是英文原著,甚至是日文段落,都是我读不懂的东西,学长也会附上翻译版的购物链接,还有他对于某些段落独到的翻译。

作为回报,我会把我的感想写下来,在每次社团活动之后交给他。

远志学长会笑着和我说,你做的很棒,让我来教你什么是真正的文学,文学家们在想什么。

亲爱的Shakespeare。

亲爱的远志学长。

我这个晚自习没有动笔,只是翻来翻去看学长的文字,其他人的我都选择性忽略。每一篇文章都很有他的风格,也很有他推荐给我的这些作家的风格。像是模仿者刻意的笔力,也像学长自己对于文学,孤独的求救。

孤独的求救。

我突然很难过,学长的毕业,我失去了一个能互相理解的人——我甚至不理解他,只是他带着我去阅读,去理解作品,而我没有主动理解他。

他在大声呼救,被文学禁锢的苍老灵魂,同我一样在哀求被理解。

我趴在桌子上小声哭了起来,全然不顾同桌异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