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时间完全没有过去,十分钟过去,一小时过去,一千小时过去,我也只站在这一个时间点上,无数的我存在同一个瞬间中,令人不禁感到疑惑:从时间轴上的我,应该是一片延伸于瞬间的阴影吧?

只有我在遭受着,遭受时间流逝的苦难。

我依旧在思考,我应该要做什么。

这样反复重复的叙事手法非常单调枯燥,甚至能体现作者贫乏的笔力,但是身为这个事件目前为止惟一的描述者,我不得不说——我确实是在用反复强调的方法让自己摆脱孤立无助的困境。

正如处于漩涡中将要被吸入深处的木舟,没有希望地随着凶猛的力量打转,抱着一股子的绝望幻想冲出去--但是即便是弱小的木桨下的水流,也是无尽的流向绞杀的黑暗的漩涡核心。

在一条,只能通往一个地点的,一眼过去就能看到终点,回头就能看到起点的路上。

我迷路了。

大概就是这么神奇的事情。

无论如何,勉强的挣扎永远都是无用功。就算是把自己比做哥伦布一类人都没办法让我平静。

还是写点什么吧。

既然这个地方只有我与这本写着Shakespeare名字的书,那么不妨来写点什么。莎翁风格的剧本,那些华丽的台词。在任何时候都可能从脑海里闪过的自以为聪明的金句--情感的淤积,我疯狂试图将情感淤积起来,然后原始的像是猴子一样,将复杂的情感剧烈的撞击着思想,试图能撞开什么,至少也要撞出什么火花之类的东西,让我能告诉自己有进展。

至于我为何受困于此--或许正是这本书的缘故。

一定是这本书的原因。

我看向书本,凝结,空白,不变,不生成,甚至不消逝的白纸,默然的嘲笑着我吵闹的思想和生命。

我或许身在书中,为书中人,也为书的缔造者。

或许在某个地方会有人这样观测着这本书,看着我这样不成器的家伙没面子地大哭,无理由地发泄情绪,然后坐回去痛定思痛。

我的思想逐渐灰暗起来。

说起来,到底为什么会认为这里可以逃出去?一般常识想来,捕兽用的陷阱也不是为了从内部打开而设置的吧?说到底陷阱这种东西,被创造的时候,就不是用来被打开的……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种超于常识到令人无法想象的东西可以被打开?

那我恐怕还可以依靠创作来达成遗愿清单——我并没有这种东西,但是电视剧都是这么说的。或者说,即使没有电视剧,我们的思想也就这样渴望了——

那么这最后的愿望就是写一本书了。

最后的愿望,这样说有点悲惨。这应该说是,最后能做的事,一个不愿做决定的我,被逼迫到一个必然前进的地步--即便仅仅是,迈出向深渊的一步。

但是也应足够。

我提笔写下几个字。

  

第一幕。

  

主角的名字暂时称作Jack。这是一个简单通俗的名字,Shakespeare是否会使用这一愈来愈美国化的名字这一点依旧存疑——我也没有能力去百度一下古英语如何起名这种事情了。

总不能还是Romeo这样被玩到烂的名字吧!

  

“哦,我的上帝。为何我会被囚禁在此。风儿,请不要折磨我这般的绅士,我的爱人在何处?我的心肝儿在何处!”

  

写下这样浓浓翻译腔的虚伪话语实在惹人发笑,连原作者我本人都想拍张照上传网路恶狠狠嘲笑一番。

说起来为了嘲笑过于华丽到滑稽的妆容,有些人在网上故意把自己用厚的惊人的化妆品打扮成像是浮世绘一样的脸面。这大概就是用过分的概念来对某种概念进行嘲讽吧,那我现在肯定在干这种事——不过令人难受的是,我并没抱着嘲讽的心情,我只是真的不会写。

但是无所谓。我咬咬牙。

毕竟我真的不是妆容大师。

但是我模糊的知道,我想把眼睛--或是眉毛--或是嘴唇--或是眼角画成什么样子。

那就只能开始。

  

“我渴望拯救,渴望上帝的垂怜。污浊的空气使我不快,我是个贵族!一名被恩赐的贵族,绝不应该身处于此,在这个肮脏的监狱中过活。”

“狱卒!我需要与判决者见上一面!这是不公的裁判,是非义的惩戒!”

  

……已经到了放飞自我的地步了。

如果不是毫无关系,我甚至想给这个所谓监狱起一个叫伊夫堡的名字。多么浪漫,胜过任何一个地方的名字。在此能体验到无限的绝望和触不可及的希望。

“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我仿佛听到了某种笑声。

  

“请您安静一些,先生!这里可不是你的卧室,容许你把所有人当成佣人使唤。”声音从空中传来。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发生了什么!请回答我!”

“此处为地狱,此处为天国。善良之人。”

“哪里存在什么地狱。所谓地狱,不过是世人病态的臆想和对惩罚的恐惧!”

“请回顾您的过去,亲眼看看。”

  

那么,他会有一个怎样的过去和故事呢。

我应该讲述些什么呢?

这个故事绝非“被囚禁之人”这么简单,它应该有个要表达的中心故事。既然是一个悲剧,就应当以悲剧的形式发展。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掉。

他会有个美好的家庭,拥有高贵的身份。

  

“我的美貌的妻子常常向我哭诉,她一个人在城堡里太久了。我想,这是一名出色的妇人应当做的,好好待着,为丈夫排忧解难,或是扶养孩子。女人都是如此,给予一点赞美和荣耀就会翘起尾巴,她们应当是由猫儿托生的!”

“我是王室的贵客,每一个宴席上都会有我的名字。啊啊,我是那样的万众瞩目,但凡我在的地方,人们总是恭敬如宾,相互称赞。我没有什么本事!但是我的谦卑,我的谦逊,先生们总是称赞我,是的,我值得得到这样的称赞。”

“我从珠宝商成为如今的样子,理应得到上帝的眷顾。或是那光辉太强,连神都在嫉妒我。不公的命运呵,总是在面前布下无数的牵绊。”

“将军嘲弄我出身的低劣,女王从不肯正式看我一眼——这实在叫人心寒,连玫瑰都会被这等冷落而独自凋谢!”

“我的妻子,我亲爱的美人儿,竟然背叛了我!爱情啊,你若如此不定,为何要降临在我这样的可怜人儿身上!她与她的情人儿,整日寻欢作乐,而我却在外面奔波!尽管我是个物质富有的人,但我永远得不到精神的富足!”

“因而我来到了此地吗。”绝望地埋头痛哭,嘶吼着。

  

因而我来到了此地吗。我停下了笔。

难以忍受。

我仿佛才想起来,我是为了模仿莎士比亚--但是模仿本身的目的又虚幻起来。挣扎本身的意义,努力本身的必要,在混乱的思想下一点点扭曲起来,变成了一个影子。

我仍旧不明白为何我还要继续徒劳地创作……

  

“我面临着选择。”

“那是什么样的选择。”空荡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拷问一般。

“选择蒙骗自己,继续虚晃度日,还是用正义的方式去裁决他们!”

“什么是正义的方式呢。”

“我杀了他们,哈哈,是的。用一个绅士体面的方式,在花园里,我和那个男人提出了决斗。”

“你赢了么?”

“我没有。”

“我败给了他,败给了生活,败给了一切。我开始花天酒地,我开始放纵自己。”

  

写到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影子还在。

但是影子里的东西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影子。

现实的投射,无意义的形体,却勾勒出某种东西的边缘和分界。

没有大纲,没有想法,惟一线索就是被囚禁在房间里的人。

 

“我会把他们都带到这里来,你们都是可怜人,但都将遭到审判!”

  

我到底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这个故事与受困的绝望有关,与人生的迷途有关。

某种意义上像是在写我自己,不,实际上就是在以我为原型进行的创作。

创作是一个困难的过程——毋庸置疑,所有作家在创作的时候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是亲身能经历,或是发生在眼前的事,都没法轻易完成。

到落幕之前,这都还只是个雏形,我无法确定这个故事的走向,我的走向。

我应当创作,像一个作家那样。

我应当创作,像Shakespeare那样。

我提笔写下第二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