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书页翻动的声音虽小，但在这静谧的图书馆中清晰可闻。
穿着制服的少年人正埋首于一册厚厚的书中，桌上一盏汽灯泛着黄白色的暖光。那光线打到卢锡安身上，在他身后的木制墙面上映出清晰的影子来。
然后——
从影子里钻出一颗黑发遮面的脑袋来。
“这是哪里的三流恐怖小说吗？”坎蒂看着这幅光景，真是哭笑不得。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哦，还不回家吗？卢锡安。”妮克丝顺着卢锡安的影子“游”到了地面上，然后身体缓缓从影子中上浮，站到了卢锡安身后。
卢锡安看了看放在前台对面的座钟一眼，一个半小时的工作时间依然结束。他放下手里的书，将书签夹到现在看到的这页，随后将它放回一旁的一小摞书里。
“走吧，回去吃饭，不知道梅丽今天今天晚上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卢锡安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将书包跨到肩上，熄灭桌面上的汽灯。图书馆里一下子暗了起来，只有从大门洒进来的月光让卢锡安勉强能够视物。
放在往常的话，卢锡安得稍作等待，待到眼睛适应这骤然袭来的黑暗时再走出图书馆。现在的话——
“坎蒂，拜托了。”
卢锡安话音刚落，柔和的光芒就凭空涌现出来。它们就像是一群萤火虫一般，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并不强烈的白色光华。
紧接着，这些看似杂乱的零散光点仿佛是受到了什么的指引，朝着某个方向聚集，随后慢慢地延展开来。卢锡安看着那些光点，竟是构成了一条虚浮在空中，散发着点点光彩的“道路”。那些光点仍旧再浮动着，连带着这光路本身也在微微地抖动。
“吼——”卢锡安不禁轻轻地感叹。呈现在眼前的是以前从未想象过的景色，虽然并不如何雄奇壮美，但说是浪漫倒恰如其分。
“这个术式好漂亮啊，像是把银河缩小了放到眼前来呢。”卢锡安沿着光点组成的道路行走，微小的光芒聚集在一起，足以为他指路。
坎蒂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浮在半空中拨动着点点光芒。她笑着回答卢锡安的惊叹：“嘿嘿，卢锡安，这个术式你可是已经学过了哦，不记得了？”
卢锡安顺着这光路走到图书馆的大门口，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说我已经学过了？怎么可能，我唯一会的那个术式······唉，你的意思是，这个其实就是你教我的那个最基础的制造光源的术式？”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坎蒂笑着回道。她飘在半空中，趁着卢锡安关上大门之前窜到了卢锡安身后，“虽然看起来好像完全不一样，但是实际上原理是相同的哦。”
“术式本身虽然有定迹可循，但是灵活地改变使用地方法才能够完全发挥其力量哦。”妮克丝站到卢锡安面前，说道。
似乎是因为黑夜降临，卢锡安感觉妮克丝似乎精神了不少。白天的时候，她总是窝在影子里，现在倒是大大方方地沐浴在月光之下。
“说起来，月光不也是光线嘛？妮克丝你不讨厌吗？”卢锡安有些疑惑。
妮克丝走在卢锡安前面，说道：“并不讨厌哦，我是影子与黑暗的化身，黑夜是我最亲近不过的主场。月光也是黑夜的一部分嘛，而且没有阳光那么刺人。”一边说着，她似乎想表现自己在黑夜中是多么如鱼得水，蓦地消失在卢锡安的眼前，又接着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妮克丝拍拍卢锡安的肩膀，笑着说道：“就像这样，如鱼得水。”
“唉！”卢锡安被她吓了一大跳，半晌后才有些惊异地问道：“嘿，厉害呀。你是怎么一下子跑到我身后的？”
“卢锡安，你知道吗？所谓影子，说白了并不是一个多么特别的事物，它不过是一块和周围相比亮度较低的区域罢了。无论白天黑夜，阴影都无处不在。”妮克丝解释着，“它们就像是桥梁，我的‘潜影’术式才能够利用的桥梁。这座桥内部没有‘距离’——只要影子之间相连，我就能去到它们所在的任何地方，并且没有‘花时间’这种说法。”
卢锡安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妮克丝近乎“瞬间移动”地出现在自己身后，那时，他好像正行走在教学楼的投影之中，所以妮克丝才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真的是十分奇妙的手法呢。”卢锡安不仅这样感叹。不论是坎蒂刚刚挥手间制造出的光路，还是妮克丝利用影子来去自如的术式，都远远不是人类现在的力量能够做到的。不过卢锡安也不敢断言以后的人类做不到，千年前有谁敢说他们居住的大地其实是个圆球呢？但现在这件事已经变成公论了。那么再过个千年，人类的文明能到达什么地步，谁又能知道？
“也许，那个时候的你们会拥有和神明比肩的力量哦。”坎蒂似乎对人类充满了信心，窜到卢锡安面前说道。卢锡安突然发现，坎蒂周身似乎都有莹白色的淡淡光芒，衬得她像是神话故事里的仙女一般。由仙女来肯定人类的未来吗？倒是很有说服力呢，卢锡安不禁失笑。
“也许吧。可惜我是无缘见到了。”卢锡安感慨了一句，“要是你么能见到那一天的话，记得到我坟墓前面给我说说。”
妮克丝：“······”
坎蒂：“······”
“唉？为什么突然就变得安静下来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卢锡安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有人和你说过，卢锡安你有点太不会说话了吗？那种情况下，为什么突然谈起自己的坟墓什么的——会变得很难回话的。”妮克丝无奈地点醒了卢锡安，“你当这是临终遗言吗？那样的话，我倒是能够接受你的这种口气呢。”
“不要随便说这种伤人的话啊。”坎蒂的语气也颇为不忿，“我们最受不了的，也许就是这个了。”
因为悠久的寿命，所以坎蒂和妮克丝也和很多的人结下了缘分。但是最终，那些缘分终究是要消失在时间之中的，她们也只有归于沉睡的宿命。卢锡安顿时觉得自己还真是不小心说了很过分的话，情绪有些低落地说：“抱歉，确实是我欠考虑了。”
坎蒂听了他有些委屈的道歉，心里的那点儿愤懑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唉，没怪你，没怪你。”她有些手慢脚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安慰一下这个年轻人。
“没出息呢，卢锡安。我们之间是需要这种道歉的话的关系吗？”妮克丝凑到坎蒂身边，但却没有出言安慰，反倒是教训了卢锡安一顿。
男爵大人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儿，心情不知怎么变得轻松不少。他笑了笑，像是在感慨，也像是在抱怨：“好了，好了，我哪有你们想得那么敏感。得加快脚程了，梅丽一定等得急了。”
夜晚的弗罗桑相较起白天的它来，显得宁静了不少。卢锡安路过市中心广场时，虽然还能看到那些店铺仍然开门营业，但是路上的行人却少了很多。广场的周围排列着一排排的汽路灯，虽然亮度没法和白昼相比，但貌似让妮克丝有些不适的感觉——她又缩回卢锡安的影子里了。
“切，明明以前还没有这么多灯具的。人类的进步有时候还真是让人不快呀。”她这么说道。
卢锡安笑笑没有说话，一边走一边看着蒙着月光面纱的弗罗桑。身后广场的灯火渐渐变得隐晦，周围变得安静下来，只有街道两旁住户们窗户里透出的橙黄色灯光还有若有似无的交谈声。卢锡安以前难得注意到这些东西，往常时候，他总是急急地往家里赶，不发一语，也不多想其他事。
“以前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好像从来没这么仔细地看过街景呢。”快要走到弗罗斯特家宅邸的时候，卢锡安突然这样说道，“明明我这么喜欢这里，却没好好看过它的样子呢。不过，和你们一起的话，我就安心了不少，变得能够像这样好好看看它们了。我不讨厌啊，这种的······”
卢锡安只是说了这些话，随后便不再作声，径直朝弗罗斯特宅的大门走去。
“这是，害羞了吗？”
“嗯，害羞了哦。”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笑着说道。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