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觉得你不必如此……”

“谁？”

一丝涟漪从远处荡回，而后二、三接连而至——

界林从梦中醒了过来。睁开干涩的双眼，擦去眼旁的污渍，他轻抚自己的脸颊，发现上面有两道深深的泪痕。

长叹一声，右手挣破蚊帐，界林点亮了枕边的床头灯，顺势拔下已经充好电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六点二十八分，尚早，他又安心地躺回了床上。

“第八小时了……早上好啊，狂——”没有继续说下去，少年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白色纤维，想起了昨天晚上灵魂炼成时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她/它的名字……

要使灵魂产生意识，创造者必须明确指明一个对象。

可把谁作为这个对象呢，界林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仿佛一个没有欲望的纯真小孩，在自己的生日会上被家人问及自己的理想，他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我该指定谁作为我的朋友呢？”界林心想，虽然随意用个代号代替也可以，但界林并不打算这么随便，他要这位朋友的名字有其特殊含义。

复数的旧日从界林面前飞过，他想起了暑假一个人在家的时光，无聊躺在地板上艰难度日的自己，那会他很想有一个亲人能陪伴他。

——想有一个妹妹。

这个想法他没有说出来，相反，脱口而出的是一个与之完全无关的名字。

时崎狂三。

为什么是这个黑发的病娇女孩呢？虽然他没看过约会大作战，但他还是了解一点，这个角色的设定和妹妹是八杆子打不到边的。

界林把双手展示在自己眼前，他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好半天才确定那并不是一个梦。

“为什么是她呢……”界林的双手无力地摔在自己的脸上，他不解地问。

“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最能出卖一个人。”熟悉的声音从界林耳边传来。

四周回头，界林没有发现其他人，望了眼隔壁房，父母还在熟睡。闹钟响起，他轻声按停，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去厕所，路上他仍为这个奇怪的念头感到不解。

身子撑在厕所的洗漱台上，界林凝视眼前梳妆镜的倒影，稍作洗漱，再次抬头，他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个人影。

是那个名为“我”的人形，它说道：“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最能出卖一个人。”

发现人形后，界林故作惊讶地问道：“是啊是啊，可为什么是虚构的动画人物？为什么不是我熟悉的人？为什么是她呢？”

“这只有你自己知道了。”人形摊了摊手道，“是时候说再见了。”

界林停下了扭毛巾的手，他回头深情地望着人形，认真记忆着它本来就没什么细节的躯干，人形一直是他自己在扮演，包括这个离别的桥段，虽然是计划的一部分，但真到了要演绎的时候，界林还是莫名地感到悲伤。

必须这么做。

“嗯，永别了。”界林说道，他握紧双手，“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

“嘿嘿，要好好照顾好她啊。”人形脸部划出了一道弧线，然后便消失在界林面前。

界林把扭干的毛巾再次打湿，狠狠地擦了把脸。

“我会的。”

七点零八分，界林背起空荡的书包跑出了家门。

他一边跑一边对脑海的那个对象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一个妹妹，其实我更希望你自由发展……所以，当不当我妹随你吧。

——希望这点偏差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几经周折，界林终于来到公交车站，现在离学校大门关闭的时间还远着，可车站已经人满为患了。他在站牌旁边挤出了个空位，透过人头的海洋远眺左手边的十字路口，静静等待第一班车的到来。

7号，8号，15号，运气不错，三辆他能乘坐的汽车同时驶来。人群见势汹涌而上，尽管车上面都是空位，可似乎谁都没有礼让的打算。抱着与世无争的原则，界林习惯性地站在了人群后面。

登车大队终于要轮到他了，只见这时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大爷突然向15号车走来，界林一句“你先”还没说出口，大爷已经先行一步，一个闪身上了车，动作优雅而迅捷，看得旁人目瞪口呆。

界林却不以为然，他紧跟大爷嘀卡上车。15号线他已经乘坐快一年了，这是三条横跨轻诏市的线路中的一条，大大小小各行各业的人他基本都见过，忙碌的上班者，睡眼惺惺的学生党，赶着喝早茶的长者，闲逛凑热闹的自由职业人，包括刚才的“武林高手”。

所以相比其他7，8两条同样能到学校的线路，界林更喜欢比它们绕路远的15号车，这里面有太多理由了。

15号线也是轻诏市唯一一条饶河而走的公交线路。

界林挤向右侧的车窗，奋力打开快要锈死的窗门，凉爽的河风迎面而来，其中夹杂的河水味让界林的倦意一扫而空。椭圆红太阳从远东的地平线升起，阳光惬意地照耀着对岸的建筑，为它们蒙上了一道道美丽的红色边框。运船划过河中的倒影，航线使得水里的

太阳更为朦胧。

既横跨整个轻诏市，又有美丽的河景，即使到了末班，15号车也很少会有空的座位。

绕了一大圈路后，汽车总算到达了界林的目的地，轻诏市燃原高中。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学校就要关门了，界林急忙跑到旁边的面包店，随手拿样东西便进行结账。

把早餐丢进书包后，界林反又不急，悠哉悠哉地往学校走。公交车站离学校只有200米的路程。

回到班上，已是早读时间，界林环视一眼，发现人还没到齐，他把书包丢在课桌上便往后门走。界林所在的班级是高一八班，八班的课室位于燃原高中三号楼的最里侧，不管日出还是日落都能晒到的奇葩地点。界林趴在后门的平台上，这里是个小阳台，阳台往

外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他狠狠地吸了口气，俯视着远处街道现在还不多的行人。每当太阳下山，华灯初上，那里都会热闹非凡，各大食肆和“走鬼”会同时开张，整条街将遍布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

铃声响起，界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瞄了一眼课程表，首当其冲的是他完全听不懂的化学课，暗骂一声，出于是第一节课，界林决定尊重老师，等她进来后再倒头大睡。

难得的，他在课堂上做梦了，在教室睡了这么久以来，做梦还是第一次。他梦到自己身处熊熊燃烧的图书馆，漫天飞舞的火星中有一个人影不断奔跑，他手里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封信，界林正要凑近看，却被大火给吞噬了。

“tan——疼！”界林大叫。

“醒醒，出操了。”是界林的同桌，她捏着界林喊道。

“啊出操。”界林迷糊地问道。他感觉头痛欲裂，还伴随眩晕以及颈部动脉的强烈跳动，“我睡多久了？”

“两节课咯。”见他醒了，同桌起身便离开。

想了半天没想起自己同桌叫什么，界林无奈只能说声谢谢，单手撑着课桌，他发现自己下半身因缺血而双腿发麻。

到了操场，界林特意排在了班级队伍后尾，不过有相同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后排的男生向他投来一阵哄笑，他微笑应对。

片刻，各个班级总算到齐，作为一个数千人的学校，这可不是易事。校董事会为此安排了充足的时间，长达二十分钟的课间。对于界林来说，如果领导不拖沓，那可是相当充裕的时间。

“上面每日坚持锻炼两小时的政策，不知为何落实下来就变成这样一个十分钟不到的象征主义了。”界林旁边的一名学生抱怨道。

出操总算结束，解散后界林立即跑往天台。

燃原高中是一座联通建筑，一共有5座楼，每座平均8层。他现在要去的是有九层的行政楼。说是天台，他要前往其实第八层的图书馆，天台只供艺术生使用，一般人无法进入——硬要说是天台也可以，行政楼的风雨走廊连接界林所在的教学楼，那里只有八层—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他们教学楼的天台。

作为整个学校唯一的图书馆，第八层却十分冷清，就界林在这里呆的一年来，除了自己，他还真没见过有什么人上来。若不是向人打听过，他肯定以为图书馆不对外开放。

界林是课间上天台的唯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