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过了好几年了，世界上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动着。即使是这个不入流的三四线小镇，虽然留有着以往的影子，但也确确实实地改变着。曾经在商业街开的个人面包店现如今已被采蝶轩、马得利之类的连锁店取代，那些没有被替代的地方也就只有开了不知道多久的老餐馆一类的东西。就连过去曾经没有的超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看起来熟悉的景象却已非回忆中的样子。
世间在变化着，自己身边的事物也在渐渐改变。自己手上的手机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智能机，口袋里的钱包不知不觉被APP所取代。就连周围的人通讯工具也是，从电话到QQ，从微信到微博，日常里相处的事物变了又变，匆匆地不留下一片影子。世界在改变，社会在改变，生活在改变，连人类自身也在改变着。
花开的时候是花朵最美丽的时候。不知何时从哪本书读过这么一句话，以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观点，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不，应该说不敢苟同了，这或许跟我平时并不关心花开花落的事情有关系吧。据说在日本的插花里，花朵都是尽量选取花苞多的。几朵未绽开的花朵被插到盆子里的景象或许在那些人看来才是最美丽的吧。
唉，人真是善变，过去那样认为的事情现如今却是这么一个想法。认为自己讨厌那样的人的我，现在却做着那种惹自己讨厌的事。
「哈……」
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空虚并没有随叹气挥之而去，相反自己又吸入了一口忧愁。
季节是夏天，时候是傍晚。我从窗外的风景将视线移回到电脑屏幕前，上面显示着又一局游戏的结束。在短暂的精神鸦片的刺激下，无聊的时间消散而去，然而留下的空虚却是一天比一天加深。不由得自己我厌恶起来。
好好的一天，什么都没干又过去了。这样一来，辞去工作呆在家里的意义何在？毫无任何产出，就只会消耗，这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我不由得苛责起自己来，却又马上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算了算了，明天一定要好好复习，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考研了。
真是可笑。世间万物都在改变着，周围人都活得好好的，自己却不知何时活得这么颓废，不知不觉竟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这对于过去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的我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现在的自己后悔的事情用两手都数不清，拼命乞求着想要改变的愿望即使在梦里也难以实现。
要是人生也像游戏那样有个存档读档那就好了，我甚至恨不得自己其实玩的就是一款地球OL的游戏。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已经是接近六点的时候。有趣的时光自不用说，枯燥的时间也是飞速流逝着。那些曾几何时认为无聊的日子，每一觉醒来迎来新的开始，每一次看着太阳落下去又是一天的结束。
事实就是如此，今天我什么都没干成，又是颓废地度过了一天，除了游戏里的数据被我刷新了一遍以外我又干成了什么实用的事？忘了一眼搁在一旁的书本。无非就是看了几页书罢了。最重要的是，即便是如此颓废又让人悔恨的时光，也已经过去了。对于我而言，呆在笼子里的宁静时光即将迎来结束。
傍晚是逢魔的时刻，此刻我的心情随着屏幕右下角的数字的改变一刻一刻悬了起来，内心突然变得急躁不安，突然非常想逃出去乃至找个洞钻下去自杀得了。
咯啦——
嘭——
熟悉的大门声。
啪——咚——
第二个内门打开，然后又关上。
接着是换鞋的声音。
这些小小的动静在这个不怎么大的公寓房里，特别是在这种宁静的时刻，在这么只有我一个人呆的家里，显得如此清脆异常。
又是熟悉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直至我的门前。
「哥哥」
轻柔的声音让我有些安下心来，却又让我有一股焦躁的冲动。我几乎搞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么一股奇怪的情感徘徊在心头。隔着门口，我却几乎能想象出妹妹苦涩的面容来。没错，一直都是那样的表情，总是看起来抱有些什么不能说的苦恼似得。
我的反应稍稍有些迟滞，等了一会儿才沉下心来回答她。
「嗯」
彩雨总是在等到我的答复后才继续把话说下去，跟母亲刚好相反，我曾好几次在睡“午觉”的时候被母亲硬生生叫了起来。
「晚饭，糖醋排骨可以吗？」
「可以」
「好，那我等下我做好饭了再叫你」
「知道了」
感觉像是列行公事一样，这样的对话自从彩雨回到家来已经重复了多少次？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隔着门才能对话的关系？脚步声又再度响起，一步一步地，渐行渐远。过了一会儿，厨房传来了彩雨准备的声响。唯有这样的时刻，我才察觉起这个家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住的事实。
「怎么了么哥哥？不好吃么？」
饭桌上楞了一下，被彩雨提醒后回过神来。
「不是」
我默默地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碗里，盯着碗里那色泽良好的排骨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嘟哝了几句。
「要是觉得麻烦的话，就不用准备我饭菜了。午饭我自己会做」
是的，彩雨不仅每天回来给我做晚饭，还天天预先做好午饭放进冰箱里，偶尔也会做点早餐。
「没、没觉得麻烦」
彩雨低下头来，垂下的长发遮住了表情，在她左侧的我瞄了一眼但是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我俩在这家里吃饭的位置一直都是这样的，我的对面是父亲，彩雨的对面是母亲，一家人围着饭桌的吃饭位置除了亲戚或者朋友到来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变动过。
「哥哥，要是有想吃的菜就告诉我，我下次做给你吃。要是量太多了我也会调整的，不然整天吃外卖，妈妈又……那个了」
母亲一直说外卖不健康没营养，我对她的这种老一辈式的看法一向持否认的态度。即使是大学的大锅饭，跟饭店的外卖又有多大区别呢？不过话又说回来，确实应该少吃点。不过这不是主要因为健康问题，而是因为经济问题，说白了就是没钱。现在只是蹲在家里借着名曰“考研复习”的理由蹭吃蹭喝，只会消耗毫无产出的我确实应该节省一点。就连比我小的彩雨，这个暑假都已经开始实习，也能自己赚钱了。
彩雨说完，抬起头来夹了一块排骨到饭碗里便不再说话了。两人一直闷闷地吃饭直到结束。饭后我帮彩雨洗了碗倒了垃圾，这也是我为数不多能派上用场的地方。晚上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各忙自己的事情。
彩雨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的隔壁，但我极少隔着墙听到什么动静。我甚至不知道她在房间里是在忙活些什么？是在学习？还是在玩手机玩电脑看电视？我试着将自己的行为模式套入到彩雨身上，却发觉没半点让人肯定的理由。
思来思去，我终究放弃了思考。坐在书桌上，把搁在一边的学习资料放在自己面前，准备着晚上的复习。我大概算是考研党里最不上心的那一种吧。说不上与早起晚睡的努力家比，但也比不过正常考研复习的学生们。白天起来也只是瞄个几眼，然后忍受不住枯燥的时间便又开始打开电脑开始娱乐。到了晚上的时候，又是先玩会才开始复习。到了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暗暗懊悔，为自己一天的颓废感到痛心。周而复始的，这样的学习效率怎能称得上是一个准备考研的人该有的生活方式呢？与别人比起来简直不是望其项背的对比。
正要开始读书上的第一行字时，眼睛的余光不自觉地扫到了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手机右上角的LED灯不停地闪烁着绿色的光芒，这是有未读消息的信号。我企图无视它开始复习，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它拿到了手里。
唤醒屏幕，显示的并不是期待中的QQ信息，而是让人厌恶的短信提醒和未接来电。在我的手机里，电话和短信除去推广和通知都是些让人心生恼怒的信息。我并没有什么需要在电话和短信上联络的亲朋好友，绝大多数事情都是通过通讯软件联络的。
会干这种事的在我印象中只有几个人，其中一个就包含我的父亲。三个未接来电，早上一个，刚吃晚饭时两个。我跟父亲不常见面，联络也并不频繁。然而他上周才刚打来电话，这周又打电话过来了。于是在早上的时候，我选择了无视手机来电，如果对面放弃我就不当回事。如果对面不放弃，就不能一直无视下去了，自己总该找点借口开脱。
我打开短信，匆匆扫了一眼便退出了。大意就是说『家里穷，你都读完大学了还不出来工作？反正我是不会再帮你交学费的了，别人家都能自力更生了你还呆在家里吃穿喝用你妈的，你好歹找个兼职做做啊，难道一天到晚就蹲在家里看书看书看死书吗？我不否认学习，可你大学都读完了还需要再读研究生吗？我不多说你什么，你好自为之吧』巴拉巴拉的，啰嗦得要命。这些字句都是些耳闻能详的字句，几乎都能背出来了。类似的还有『你连这点事都不懂，还读什么书？』『要是读书读成这样那还不如不读』『你怎么一点都不会做人呢？』等等。
父亲总是说得头头是道，让人难以反驳。但他从未说得服过谁。对于父亲的教导，我和彩雨的态度如出一辙，都是只听不说。让他自己说完了，我们再附和几句。
我之所以选择宁愿看短信也不愿意听电话的一个原因就是长痛不如短痛，这种带来噩耗的信息比起言语来，还是文字来得好受一些，起码能匆匆看完而不用等着时间一秒一秒浪费。
但是它达到的效果是成功的。我复习的热情在读完这短信后消散了下去，也没有想要回复短信的欲望便关上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感觉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方才吃的晚饭的味道已经几乎回忆不起来。
每当这种时候，我选择的事情往往只有一件。
习惯性地按了一下电脑主机的电源键，掏出键盘戴上耳机，然后将双手搭在键盘上。等候短暂的启动时间后，打开了老相识的游戏软件。有人将电子游戏称作是『精神鸦片』，这种描述对于大众来说有些片面但对我来说却有些确切。事实如此，只有通过这个小小的窗口窥探外面的事件，达成虚拟的伟大成就，才能让我对现实的焦虑不安中得以片刻解放。换句话来说，就是逃避现实。
然而现实始终是现实，无论有多么祈愿自己能够进入这小小的窗口里，自己的肉体始终存在于窗口的另一侧。我们无可奈何地生存于这个无聊枯燥的同时却又充满五彩缤纷色彩的世界上。世界是变化无常的，人生中的彩虹何时降临我们什么时候都弄不明白，我们静静地在雨中等待，等待雨停的那一刻才能明白到底有没有彩虹。所以即使面对这些生活上的不如意，人生旅途中的枯燥不安，我们只会选择等待，而不会轻易地选择终结自己。
也就是说，若是没有光，我此刻就会迈向黑暗绝不回头。
在沉浸于电子世界里两个小时后，我又回到了现实这一侧。即使在游戏里拿得了什么好成绩，现实的窘境还是没有解决。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离平常睡觉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小时了。时间果真是短暂的，即使是苦恼的时间从逝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不会漫长。
午夜12点，躺在床上的我打开手机刷刷微博，看看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不公鸣不满，为和谐奏掌声。我盯着手机的屏幕，又不自觉叹了口气。一天竟这样就要结束了。手机上的日期又前进了一天，我今天又做了什么？早上起床玩手机刷牙洗脸玩会游戏然后吃午饭，下午玩游戏看会书睡会觉发下呆，晚上跟妹妹一起吃饭然后洗碗玩游戏跟回来的母亲打招呼之后洗澡刷牙躺床睡觉。
日复一日这样的流程，就像餐餐都吃同一盘肥肉一样让人厌恶。早上怀着希望醒来，晚上却拥抱着悔恨入睡。越是到临近睡觉的时间就越是不愿意入睡，不停地刷手机摄取着一些无谓的知识好安慰自己空虚的内心。
『十大最想要的妹妹』？从视频APP里突然刷出这么一个标题的视频来。有些好奇地点了进去。视频里的妹妹几乎都是我认得的人物。
嗯……第一名是埃罗○阿老师啊。
妹妹啊，总觉得跟我家有点像……不过也就只是有点像的程度而已。像是动画里那样轻松愉快的生活在我的现实里哪有可能存在。我顿时醒悟了过来，想起了自己回来的理由。
我退出视频APP，打开QQ，点击查看朋友的动态。彩雨的动态更新几乎跟写日记一样频繁。今天发生了什么都会用简短的照片和文字描述。她的这个习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经不记得了，而我有事没事也总会看看她的动态但从不去评论。奇怪的是，在彩雨的动态下也从来没有过评论。难道是开了禁止评论之类的功能么？
『今天被上司表扬了，上次实习交代的任务似乎完成得不错，超出了上司的预期。希望下次任务提的要求不要太过严苛(′；ω；`)』
不过好奇怪，明明碰上了开心的事情，为什么在饭台上的表情却看不出来半点开心的呢？难道是因为在我面前所以坦露不出来？
搞不明白。
或许是我作为年长的一方，过于压制彩雨的空间了吧。每天回家都得帮我买菜做饭，偶尔休息也是在家帮忙干家务甚至帮我整理房间。因为有我这个家里蹲的存在，彩雨不得不挤出时间照顾我，以至于都没有太多时间与朋友们一起在外游玩。
哈……又是一口气。果然还是再劝劝彩雨吧。好歹自己的生活起居我还是能够自己照顾好的。不然我回到这个家的意义不就不存在了吗？
……我只是想跟彩雨说上话而已。
我的眼角无助地留下了泪水，滑落在枕头上。都是因为我太过废物什么都做不好才会成这样的，过去我们之间有说有笑的关系不知道何时成了陌路人一般有了隔阂。我得努力一点，改变这个让人窒息的现状才行。
关上手机，我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有所改变。躺在床上入睡的期间，在心中不停祈愿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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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件必需的事情，睡眠带来的安宁感能给人带来治愈疲劳，改善精神的效果。在现实生活中遭遇的各种不满和烦恼，也能在睡眠中得以短暂的解脱。特别是一时的沮丧和失落的糟糕心情也会在一觉醒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睡觉在我们的人生里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据说人的一生就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的。
我对睡觉抱有稍稍比常人多一点的依恋，这种陷入沉睡时带来的安宁的感觉有多少次让我从睡梦中醒来时感到惋惜。今日，我又陷入沉睡。我依稀地能感受到为了从痛苦中逃脱出来而选择自杀的人的心情。死亡意味着不会醒来的睡眠。如果简单地如此认为的话，或许对于那些人来说自杀真的是一种解脱。
我陷入漫长的沉睡中，我的房门紧闭着从未被他人所打开过。在漫长的沉睡里，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站在我房间面前的人的存在。我的妹妹，彩雨。一直站在纹丝不动的门前悲哀地等候着。我虽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却不愿意从沉睡中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镇变了个样，周围的景色也翻了个天。我们居住的公寓房终于到了拆迁的年限。咯啦咯啦的声音传到沉睡中的自己的脑里，房间却依然纹丝不动的，如静止的水面一般。人们惊讶地发现，在拆迁完的公寓房里，有一间房间惊奇地悬浮在空中，没有任何的支撑物，没有遵守大自然的法则，而是孤零零地悬浮在空中纹丝不动着。又是好多年过去了，科学家和学者都对我的房间充满了好奇心，他们尝试打开房门却发现房门坚若磐石，丝毫没有打开的方法。他们尝试从窗口的玻璃中，从房门的缝隙中窥探着里面，却发现一点都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如何。
好多次太阳落下，好多次太阳升起。经历了下雨、晴天、暴风、多云、雷鸣各种天气的洗刷。终于有一天，百年过去了，房间的主人——我打开了房门，窥探了外面的世界。现场的研究人员都因为房门被打开而惊呆了，而我却因为自己眼前变得空荡荡的一片而愣住，变得无法思考。我问升降梯的一个穿白大褂的学者，我的妹妹呢？
白大褂的学者哎地惊讶了一下，接着回答我。
「你妹妹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瞬间，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开始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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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我对于手机的声音有些敏感，从来都只调振动模式，所以无论是电话来电还是闹钟都是以振动模式来提醒的。也因为如此，有时候放在裤袋里走路时，就会因为察觉不到手机震动而错过来电。不过对我而言，这样的错过并不丝毫让我有改回铃声模式的心情。
刚才的……是梦境？还是现实？我有点分不清了。我感受到脸上的泪痕，胸里的阵阵苦痛，急急忙忙舍弃了温暖的被窝连滚带爬地起了床，拖鞋都忘记穿了就猛地打开了房门，大量的新鲜空气从外面跑进房间还起了一阵小小的风。然而我顾不上这些琐事，焦急地走到了客厅。
在客厅里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让我有一种百年未见的感觉。流丽的黑色长发垂落到胸前，白嫩嫩的锁骨从睡衣中露了出来，大大的黑色眼睛此时表现出疑惑，上下配套的粉红色草莓图案的睡衣在她那纤细的身材下显得颇为宽松，而她手上正拿着热水壶定格在那里。
「哥哥？」
听到她的那一声“哥哥”，我的心似乎都融化了。就像春雪融化了一般，有一股莫名的情感流入到我的内心里。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抱上去的冲动，好好感受她的存在确确实实地让自己安下心来。我的右手不自觉地握了又放握了又放，我拼命地忍耐着这种不成熟的冲动。成年人做这样的事情太奇怪了，如果是小孩的话那该多好。
「哥哥，怎么了？」
彩雨又重新问了一遍。我此刻真的很想跟她说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告诉她我做了个噩梦，我想在她的怀里撒娇寻求安慰。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实，她是妹妹，我是哥哥，我不能将自己的负担加在年幼的一方身上，我也不希望自己会丢这个面子。
「没什么，稍微有点睡昏了」
我想苦笑着回答她，却发现做不到，只能硬生生地将意思传达。
真没出息。
我骂了一下自己。
「哥哥，我正要开始做早餐，你也要么？」
「嗯」
「那哥哥先去洗漱，洗漱完了我大概就做好早餐了。啊，记得先把拖鞋给穿上，地板很冰的吧」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双脚，才惊觉脚底凉飕飕的，而且我的头发估计现在也是东翘西翘的吧。想到自己这一幅邋遢的样子，我给自己辩解了。
「睡昏了，忘穿上了。嘿嘿……」
我苦笑着给自己开脱，但彩雨却好像楞住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着。我突然觉得一阵尴尬，赶紧转过身去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早餐的饭桌上，我几经犹豫终于鼓起勇气向彩雨发话。
「今天休息天的吧，彩雨不出去跟朋友玩吗」
如果是母亲跟我说这番话，我肯定会埋怨的吧。事实上我并不是没有朋友，只是大家凑巧并不在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忙自己的事情，有出去留学的有去了别的城市工作的，我们一直都是通过网上联络交谈。再者自己一个人出去玩有什么意思，特别还是这种考研复习的时期，只会浪费时间罢了。当然，这不过是我为躲在家里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彩雨愣住了，提到半空中的筷子也不动了。嘴里并没有说什么，但我却读懂了她的意思。
「啊，不是。我是说你休息天一直都在家里忙这忙那的，偶尔出去跟朋友玩玩放松一下自己不挺好的吗之类的……而且家里的家务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做」
彩雨默默地低下头来继续进食，在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条吃完以后才回应我。
「我跟哥哥一样，放假呆在家里更加能放松自己。而且平时实习结束的时候我都有跟朋友一起逛逛街」
刚刚她笑了？她刚刚回话的时候面对着我露出眨转而逝的笑容，只是看起来笑得有些弱气，看起来只是想要告诉我不必担心她的事情。
彩雨起身准备要收拾碗筷，我顺着刚才的气势说了下去。
「等一下是要去买菜的吧」
「嗯」
彩雨一边收拾起我的碗筷来，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
「那等下我也去」
彩雨收拾碗筷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收拾起来。
「不用了哥哥，买菜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哥哥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家里要没米了吧，你不会要自己一个人搬那么重的米袋吧，还是我来帮忙吧，顺便当做出去走走」
彩雨的手再度停了下来，这回露出了看起来比刚刚的笑容还要自然的笑容。
「嗯」
我和彩雨走在商店街的路上，路上我和彩雨之间并没有交谈，感到无趣的我开始打量起商店街的样貌。今天是一个有些特别的日子，去年的今天是我从日本留学回到家的日子，那时仅仅是蹲在家里忙这忙那的，并没有太多时间到处逛逛，等闲了下来时又到了大学开学的时间，所以并没有对小镇的情景有过太多的观察。
我不在中国的一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支付成为了主流的付款方式，共享单车也推广了起来，生活中的很多细节都变了样，但回到家时只是记得小镇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到底变化在哪里却说不清。我左顾右看地留意着商店街的店面，发现这里那里开了新的饮食店，过去的面包店被改为了咖啡馆，以前的文具店却变成了牙医诊所，就连曾经的铁栅栏阳台现在也变得洋气起来。昔日的菜市场被改建到别的地方去，有了更大的空间以及更好的整洁。要说哪点跟以前一样的话，估计就是这条街道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大小吧。
小镇在一年之内竟变得让我感觉如此新鲜。而相比之下，我在留学的生活里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忙着兼职学习甚至都没有充足的时间和富足的金钱让我出去游玩，就连跟外国人交朋友这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始终只是处在开始的阶段中。与相同年纪的外国人学生相比，我跟日本老师和兼职地方的同事们说话说得更多，以至于有时我甚至怀疑来日本留学的目的。
「哥哥今天想要吃什么菜？」
彩雨转过身来询问我。
「额、豆……不，吃彩雨喜欢的就好了」
「是豆腐吧」
我话都还没说完，她就先一步领会到我刚刚想要说的什么了。
「嗯……那是要做鱼头豆腐汤呢？还是要作红烧豆腐呢？」
彩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端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
「哥哥想要吃哪种？」
「哪种都行」
刚说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说出口的话听起来有一种毫不关心毫无所谓的感觉。
「嗯……那就红烧豆腐吧」
这之后彩雨就再也没有询问过我还有什么想吃的饭菜了，而是带着我开始买菜，我则是在一旁默默地接过菜篮子老老实实地充当搬运工的角色。
临近中午，天气热了起来。八月初旬的太阳是猛烈的，特别是我们南方这一边，除了早上和凌晨，一整天几乎都是炎热的气温。走在商店街上的我虽然勉强地躲到了建筑物的阴影中，但汗水从刚才开始就冒个不停，扛着米袋的肩膀也有点酸了。
「哥哥，不要紧吧？」
「嗯，没事，快到家了」
其实路才走到了一半。平常买米这种事都是母亲来做的，但今天彩雨休息我怕她会做自己一个人扛着米袋拖回家的傻事所以说买菜的时候我也跟来了。虽然彩雨平时老老实实的，但偶尔也会有做出这种傻事的地方来。要是我家有那种买菜时用的推车还好说，但很可惜我家并没有那种多余的东西。
女孩子一个人买个菜就要拿这么多东西，还要早早起床，来回跑两趟路，回去然后做午饭，几乎一个上午的功夫就花费在这上面了。这么繁琐的事情跟我印象中的休息日差远了，特别是彩雨这种尚处于青春好年华的时期的少女。
「每次买菜都很辛苦的吧，不然下次我帮你买吧」
在我旁边的彩雨提着菜篮子低下脸摇了摇头。
「可是难得的休息天不应该犒劳一下自己么，休息天都这么忙的话很累的吧」
彩雨依然低着头，视线似乎落在了菜篮子上。
「不累……我是喜欢才这么做的」
喜欢吗？无法理解，这样的繁琐的事情到底哪里有让人喜欢的要素存在了？我在留学的时候，每次到了买菜的时候就烦，每次去超市总是要提着一大袋东西走着回来，来回两趟的功夫等到了宿舍的时候都已经没有去做饭的力气了，更别说这之后的收拾整理了。
说实话，我已经搞不懂我的妹妹了。肯定在她眼里看来，我也是这样的吧。
八月中旬过去了好几天，从一起出去买菜的那天开始，我和彩雨之间的关系有了一点小小的改变。我们交谈的次数比起七月份彩雨刚回来的时候多了一点，彩雨搞清洁的时候我会去帮忙一下，买菜的时候有时我也会跟着一起去。不过也就止步于此，我们之间仍然隔着一堵墙，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面对她。
某一天的下午，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回来时恰巧遇上了彩雨的朋友。走在大路上时，对方一眼就认出了我向我打了声招呼、
「哟，你好啊，彩雨的哥哥」
因为对方是突然招呼过来的，所以我并没有心理准备，面对着眼前的陌生少女警惕和疑惑了好几秒。
「那、那个，我是玲玲呀，以前不是曾经到你家玩的么」
「嗯……」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了起来，确实彩雨初中的时候曾经带朋友一起来家里玩过。
「哦，滚滚啊」
「不是！是玲玲！你说谁是熊猫啊！」
这个反应果然是那时的小女孩。长大成这样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啊，彩雨的哥哥你现在有空吧，能去那边的咖啡馆聊聊么，顺便我有事要拜托你，是跟你妹妹有关的」
有事要拜托我？也罢，事也办完了现在也无事可做。
「嗯……只是去喝杯咖啡的话也行」
我和玲玲相对而坐，两人都点的纯咖啡。说起来以前都喜欢喝甜的，现在反而并不介意甜不甜的了。大概是受在日本生活时的影响吧，我也是去到了那里才发觉那里的茶水都是不加糖的，不像国内的冰红茶、绿茶、乌龙茶一样都会有点砂糖进去。我缀了一口，苦苦的，但闻起来挺香。
「哎呀，我刚准备去你家给彩雨送学校的资料就凑巧碰上哥哥你了」
我又缀了一口后才放下咖啡杯
「那你是要我帮你把资料带给彩雨么」
「没错没错」
彩雨平时说的朋友就是指玲玲么？真是羡慕啊，彩雨居然有交往时间这么长的亲友存在，没想到直到大学都还在一起。
「那你们不是一起实习的么？你在公司里给她不就行了嘛」
「呵呵，实习的部门不一样，有时候下班时间错开了」
「是这样的啊」
「嗯嗯。啊对了，哥哥你是到日本留学过的吧」
「啊，嗯」
大概是彩雨告诉她的吧。
「呵呵，是不是觉得跟动画里描述的一点都不一样」
我犹豫了一会儿。
「是有点」
总感觉好像被看透了一样。我去日本留学的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怎么样。我从小就很憧憬动画里和漫画里那些美好的故事，经常梦想着要是早点上高中就好了，要是能去日本留学就好了等等。然而等上了高中，却发现并没有理想的美好青春。等去了日本留学，却发现没有梦想中的命运邂逅。理所当然地，我就很清楚地知道现实始终是现实。那些传道者中的乐土，始终只存在于别的世界里。
不过玲玲这个提问让人感觉……
「玲玲你去过日本玩？」
「啊，不是不是。我妈是日本人，以前回去过母亲家探亲，发现跟我小时候看的动画和漫画一点都不一样」
「第一次听说……」
「哎？我以前没说过吗？」
「没有」
「啊是吗，那我可能忘了呵呵」
玲玲双手撑着脸笑嘻嘻地说道。
「嘻嘻，顺便一提彩雨的日语也是我教的哦，虽然我自己也没有说得跟妈妈一样流畅就是了」
我妹妹居然还会日语？这个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听说以前我爸跟我妈结婚的时候，两人都遭受了家里人很大的反对」
不知怎的，玲玲突然说起了自己家的事情来。
「我爸的家里人对我爸的决定很生气，甚至威胁要断绝亲子关系。然后我爸一气之下就跟我妈私奔了，我妈也好多年不回国跟着我爸东跑西跑，呵呵很老套的情节吧」
玲玲笑嘻嘻地自嘲着。然而我却知道这不是故事情节，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就算当初那么反对的爷爷奶奶还有祖父祖母，那么多年过去后也默默同意了，不再提当年反对时甩下的那些狠话。好奇怪是不是，明明当初是那么反对来着」
大概是因为孩子的到来吧，或许孙女能够快乐地生活是证明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最好的佐证。我是这么擅自认为的，我家的老一辈在我和彩雨面前也绝口不提我们父母之间的矛盾。大概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吧。
「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说到我家的事情上去了」
我们家的事情我想即使彩雨没有告诉给玲玲，玲玲也会察觉出什么倪端来的吧，毕竟是交往了那么久的亲友。
「对了，你有看过日本的樱花么」
「嗯，看过」
「花开的时候很漂亮吧？我家庭院里也有一棵樱花树，去年开花的时候彩雨到我家来玩时我还特意拍了照片呢你看」
玲玲划开了手机屏幕，点开照片递给我看。这是一张有些熟悉的照片。
「我看过这照片」
「哦，是吗？彩雨发过照片了呀？」
「不是，我是在彩雨的动态里看到过的」
「动态？微信的朋友圈么？哦不对，彩雨不玩朋友圈，可能是QQ上的吧，我QQ不怎么用，所以没留意过。不过彩雨会玩动态的吗？」
真巧，我是QQ派的，微信反而不怎么用。
这之后我们东聊西聊，玲玲想到什么话题就甩出什么话题完全没有点脉络单纯就是一顿大杂烩。
「本来彩雨想着七月初就回到这边的，因为学校的原因不得不推迟回来的日子结果她那几天就像丢了魂一样，当时我安慰她可辛苦了你知道吗哥哥？一天到晚在那里唠叨什么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什么好想死之类的，有一次傻傻站在宿舍门前就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且还是半夜！半夜耶！把去上厕所的学生吓了一跳，差点闹出个女生宿舍出女鬼了的传闻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彩雨是想赶在哥哥生日之前回去的，当时我就是又气又笑的……」
哎？彩雨还有这样的一面？不对，她刚刚说什么了？想在我生日之前回去？怎么回事？被突如其来的情报搞得思考变得一片混乱。可是她平时明明就是那样，从来就没怎么积极跟我说过话的呀。
玲玲好像说得嗓子都干了，拿起手边的马克杯往嘴里送了几口后然后一脸受不了的嫌弃表情放下了被子。
「呜……这个真的好苦」
「不，当初你就别跟着我点啊，我还是给你去拿点糖和奶吧」
「嗯……拜托你了」
或许，我只是说或许。或许我和彩雨……不，还是算了吧，这种幻想对这样的现实又有什么意义？
※
今天八月二十八日，是中国的情人节，也就是七夕。
今年的七夕比往年要晚了许多。今天主管早早就让实习生下班，开着玩笑对广大实习生说七夕节快点去现充，不要到了我这个年纪每次过回老家都要被催婚。我不是很明白像那样催婚的意义何在，那样的结婚会是大家想要的吗？
恋爱这种事情，我早已经放弃。我唯一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的人也从来没有提过跟恋爱有关的事迹，在哥哥放假呆在家里的时候妈妈曾经好几次问过哥哥有没有找到女朋友他从来都只有相同的回答。每一年我听到的那个相同的答案的时候总会既放下心来又觉得悲哀。我甚至好几次想责难妈妈，怎么能这么没有神经地提这些事情呢？
不过，要是有一天哥哥真的找到了女朋友，到那时我该怎么面对哥哥的女朋友？我很害怕想象这个未来。
「哟，彩雨」
玲玲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精神满满地向我打了声招呼。
「听说附近的商业广场弄了个七夕抽奖活动，我们一起去凑凑热闹如何，反正离你平常回家的时间还早着吧」
我思虑了一会儿，玲玲见状赶紧摇着我的手腕哀求我。
「好嘛好嘛，最近你都没陪我人家好寂寞的哎哟哟。对了，顺便过去买点礼物送你哥哥呗」
「嗯……好吧」
也对，毕竟是节日，还是捎点礼物带回家吧。最近也没有什么时间陪玲玲逛街，今天下班下得早，还是陪陪她吧。
还没到下班高峰时段的商业广场上已经到处充斥着手拉手的情侣们，像我和玲玲这样的好友组合在今天反而成了少数派。玲玲到处东张西望着，看起来很是羡慕这些情侣，不对，更正一下，好像很嫉妒这些情侣。
「该死的现充，赶紧爆炸吧……啊，彩雨你看，那里有七夕许愿的活动耶」
玲玲把我拉了过去，在百货公司的大门前立起好多根竹子，上面挂满了便签。
「哇，感觉跟我妈妈那边的七夕活动很像耶。彩雨彩雨，我们也写点什么挂上去吧」
「哎？不要了吧？总觉得有点害羞」
「羞个啥子，图个吉利而已，来来来，那边有便签可以领」
在领便签的桌子上，我看着玲玲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几个大字「抽奖抽中特等奖」，我犹豫了一会，在自己的便签上也写上了内容，然后我们各自把自己的便签挂在了竹枝上。
「等一下抽奖的时候稳了」
「哪里稳了？抽奖不都是看运气的吗？」
面对我的吐槽，玲玲不屑地摇了摇头，晃了晃右手的食指。
「啧啧啧，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做玄学」
「不，不会中的东西始终还是不会中的」
「彩雨写了什么？」
「希望世界上的家里蹲能够灭绝」
「哇，你这愿望也太狠了吧？许个有点七夕氛围的好不好？」
「哎？奇怪吗？」
这愿望很奇怪吗？如果世界上的家里蹲都灭绝了，那家里蹲不就变回成正常人了吗？
「奇怪。算了，反正你那天然的神经跟我们想得不一样」
总觉得火大，我偷偷掐了一把玲玲的腰部。
「啊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下属再也不敢啵上司的嘴了」
在抽奖活动的会场上，玲玲果不其然抽了一堆安慰奖，成功地把她妈妈送给她的抽奖券全部抽了个精光。
「哎哟好气啊，怎么全都是安慰奖都是纸巾纸巾纸巾，我要这么多纸巾干嘛！那个特等奖是个假的特等奖吧，怎么抽了那么多回都没中！啊啊，我的两人温泉一日游啊！」
在离开会场的路上，玲玲一个劲地埋怨着，仿佛是到嘴了的熟鸭子飞走了一样。
「啊，这个给你吧」
玲玲想起了什么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票塞在我手里。我打开一看，是面包店的打折优惠券。
「前几天我妈抽奖抽到的，一直没地方用。彩雨今天是要买蛋糕回家的吧，这个就送给你吧」
「送给我？」
「嗯。我回去还要给我爸妈带点东西，我就先走了，彩雨今晚要跟哥哥过的开心点哦~~拜拜~~」
玲玲满脸笑容地离去，一路上还向我挥着手，差点撞上路上的行人。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哈，真希望她能好好看着前面走路。
去面包店买蛋糕排了相当长的队伍，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我打开QQ准备更新今天的动态。发现QQ里有一条未读信息还有一个好友请求。未读信息是哥哥发来的，说今天已经事先在外面吃了，不用我回来做饭了。哥哥的小心思不知为何我总是能看得出来。
处理了一下QQ的好友请求，这是上司为了以后能够方便联系而申请的好友请求。我在通过请求之前，把“不让此人看我的动态”给选上。我并非是抱有不敬之意，实际上我的动态从来都不开放给任何人观看。那是我个人日记一类的东西，是我唯一能够与哥哥联系在一起的重要工具。
下了公交车，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碰见了哥哥。他穿着灰色的带有兜帽的卫衣还有黑色的运动裤，还穿上了平常不怎么穿的运动鞋，看起来好像要出去哪里。我本能地叫住了他。
「哥哥」
盯着地面走路的哥哥抬起头来注意到了我。
「额？彩雨？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实际上比平常回来的时间还要晚了一点。他肯定以为我会在七夕这个比较特殊的日子里出去跟朋友们游玩的吧？但是，我并没有余裕选择那么现充的事情。我想完成的事情直至现在仍还没有半点进展。
「出去买蛋糕吗？」
「额……嗯」
哥哥的表情有些惊讶，就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的。那样的习惯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哥哥记不清楚了而已。以前我跟哥哥一起度过的时光，哥哥是不是也已经想不起来了？我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得知答案。
※
为什么彩雨会知道我要出门买蛋糕呢？这样的习惯也只是不久前才开始的，只有每逢比较特别的日子我才会出门去买蛋糕当做节日的祝贺来慰劳自己。
「我已经买回来了」
彩雨提了提她右手的袋子。
「是吗……那我出去散散步」
总觉得难得出来一趟，还是到外面走走吧，这样的日子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真的太悲哀了。
「我也去可以吗？」
「哎？嗯……你想来就来，我真的只是散散步而已」
她这么问我让我感到有点意外。她也无事可做么？还是只是单纯想陪我散散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问问她这个问题，但我又马上放弃了，没出息的自己鼓不起那个勇气。
我们走过彩雨上下班时等候的公交车站，往家的另一边方向走去。那是我们初中时走过的一条小道，两排树木齐齐地树立在两边，头上的树枝在晚风中刷刷地摇晃，偶尔抖下几片叶子。
我和彩雨相差两岁，我上初中的时候她小四，我高一的时候她初二。因此我和彩雨在同一个初中一起读书的时间只有一年。等我快要到高三的时候，彩雨想要报名来我的学校的时候因为我的劝说而改成报名到外地的高中去。所以她初一的时候是我们这些年来时间呆得最久的也是离现在最近的那一年，也只有那一年是我在回忆过去的日子时回忆得比较清晰的那一年。
在小道的尽头一侧，是比我们居住的公寓还要高档一层的住宅区，住宅区前有一个比较大的广场，有一座不算高大的钟楼立在广场的面前，钟楼与隔壁的活动大厅一类的建筑物连接在一起，喷水池则布置在广场的中央。钟楼过去在每天12点中午的时候会响一次，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现在已经没有再响起来了。过去，我和彩雨在假日的晚上来过这边游玩过，当时我和彩雨还有玲玲以及其他的朋友躲在广场这里那里玩过捉迷藏，我和彩雨突然奇想想要登上钟楼看看内部构造。可惜到了顶部的时候才发现钟的本体被封得死死的，被单独搁置在楼的顶上。
我们走在广场草地上的一片比较偏僻的地方坐了下来。这里一片漆黑，没有太多灯光的骚扰，但即便如此还是无法看清楚天上的星星。
「哥哥」
「嗯？」
「牛郎和织女在哪里呢？」
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对话。
「嗯……看不清呀，现在的天没有以前的好了」
「哥哥」
「嗯？」
「牛郎和织女是怎么结婚的？」
「嗯……记得好像是天上有人唆使牛郎去偷窥仙女洗澡，牛郎还把织女的羽衣给偷了然后不还，要求结婚了才还给织女……来着？」
「那他们的结婚是因为爱情吗？」
「嗯……这个问题有点难。大概是刚开始结婚的时候没有，后来就有了爱情了吧。我是这么认为就是了」
爱情吗。以前曾经问过母亲当初和父亲是怎么走在一起的，那时她回答我是顺其自然的。父亲和母亲是从小在同一个小学读书，又是只隔了一个存在，双方父母又互相认识，长大的时候就自然结婚呆在了一块，后来生下了彩雨。听说彩雨这个名字是祖母起的，据说是因为出生的那一天天上下着太阳雨，而且有彩虹出现在天边所以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那他们的孩子就真的是爱情的结晶了吧」
彩雨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着彩雨的表情。然而在黑夜的笼罩下，我仅能看得清她的轮廓和眼睛。
牛郎织女是因为真爱而结为夫妇的，玲玲的父母也是因为真爱才会毅然决定私奔的，但父亲和母亲不是。父亲和母亲仅仅只是顺其自然地走在一起，我和彩雨从小到大都没看过多少他们两人之间夫妇间爱情的互动。如果彩雨不是爱情下的结晶，那我又如何？我的父母又是因为怎样的原因结了婚然后把我生下来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无从得知了。
我悄悄缩近了跟彩雨之间相隔的距离，左手握住了彩雨的右手。
「哥、哥哥？」
「变冷了吧，还是赶紧回家吧。你买的蛋糕我还没尝呢，回家一起去吃蛋糕吧」
即使在黑夜中，面对着看不清的彩雨我还是尽力露出了我觉得最好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