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与巴尔特的战斗后，时间已经到夜晚了。白天战斗的喧嚣与热血仿佛被蒸发掉，完全看不到一丝遗留的痕迹。
与第一战有所不同的是，休伯安这次的胜利没有任何人喝倒彩，结束后士兵们也一如往常地对待他。
也许是将士们见识到了这位惹人注目的指挥官的战争天分，对此抱有敬意也说不定。
这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休伯安却不屑一顾，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意他们怎么看待他。
对于这位指挥官来说，部下只要服从安排就够了。
“维利嘉，伤没事吧？”
“没有什么大碍，可以立刻进行下一场战斗。”
“是嘛……”
看见她手臂上绑着的绷带和纱布，似乎伤口已经早早止住血了，应该没有骗他。
经历过刚刚的战斗后，休伯安的魔兽部队都有不少的损耗，就连带领部队的维利嘉也受伤了。
如果现在要他的军队再跟作为军团主力的克劳顿的部队战斗，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即便是这样的危机，他也没有把对决推迟到明天的打算。
就连浪费一秒的时间他都觉得不值得。
“那么，克劳顿。如你所见，开始我们的对决吧。”
“……”
“个人也好，军事演练也好。你挑一个方式吧。”
“怎么了？”
克劳顿始终没有回答他，而是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
他没有脸，也就没办法看出他在思考还是看着什么。
克劳顿这种将领一直是休伯安防范和担心的对象，和巴尔特以及纳鲁什比起来，克劳顿明显城府要深得多。沉默寡言的男人必须得堤防。
“胜负，还是留到明天吧。”
他这句话远超出了休伯安的意料，他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这个无头骑士说的话。
自己部队的损失他应该也是看在眼里的，可是为什么不趁着对手脆弱的时候进攻呢？这样获胜明显更容易。
“克劳顿，你在谋算着什么？还是说，在同情我？！”
“呵呵呵呵，同情？并非如此，对于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同情吧。而且，他们也没资格同情你。我承认你是个强大的人，可是我不想我们之间的胜负因为这点小事变得那么无聊。”
“无聊？”
“因此，我和你的胜负将会在战场上，在我们军队的厮杀中一对一地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两种方式同时进行？！休伯安大人明明说过……？！”
想为自己主人抗议的维利嘉说到一半被拦住，休伯安像是保护她一般走到前面。
他盯住克劳顿的骷髅头，尽管自己无法从里面看出什么，可是对方肯定把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也就是说，你想要让我亲自上战场跟你还有你的部队厮杀吗？”
“没错，那才是战争。”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的要求吗？”
“一定会的。”
“凭什么？”
“因为你需要我，需要我的部队。”
克劳顿说的没错，休伯安之所以要提出这种比赛就是为了让三位将军服从自己，但是这不是重点。克劳顿想看到的是另一样东西。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拒绝的话，他就只能用魔兽来充当主力，那样的话攻下第一个城池的先锋战必输无疑。
他从挑战者的位置一下子换到了被挑战者的位置。
“怎么样？答应吗？如果不愿意的话，你就没有机会赢下先锋战。”
克劳顿并没有给他下圈套，只是休伯安提出的条件绊倒自己的脚了。
原本以为能够靠这种对决重获军团的兵权，可是没有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将军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给自己下难题。
“好，我答应……”
“可是，不要以为战局会像现在这样任你玩弄。”
“我很期待呢，期待与你全力交战的场面，期待许久没有见到过的战争。在那之后，我更期待能将对你的称呼，改为指挥官。”
克劳顿抛下这番话后，就像之前一样扬长而去。
他给休伯安留下的印象依旧是模糊不清的，休伯安无法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更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回想今天他所做过的事，不仅曾经出言借兵给休伯安，还为了让他的部队可以休息而降对决留到明天。
尽管后者并不是休伯安所希望，可是这样做的胜率的确是高了许多。
“维利嘉，你以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不，我大多从同伴的传言中听到过他，实际接触还是第一次。”
“是吗？……唔”
只不过是稍微放松了一下，休伯安的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
最近他也就只有昨晚睡得比较长，但光是那种程度的休眠还不够让身体休息。
再加上今天一天下来的两场对决已经将他的身体逼到了极限。
“大人，没事吧？”
维利嘉搀扶着随时有可能倒下的休伯安，即使不愿意被人触摸自己的身体，他也只好接受这种帮助。
因为他明白自己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工作下去了，现在就连走到床边或许也是不可能的。
像这样双眼模糊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没什么……好像就是太累了而已。”
“还请您趁着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烦恼就留到明天再考虑吧。”
如果是前几天还在逞强的休伯安，听到这句话一定会不屑一顾，可是此刻他确实地收到了身体发出的警报。
“好吧，能扶我去床边吗？”
“好的。”
……
夜晚的营地里都十分安静，士兵们虽然都休息了，却仍然留意着任何风吹草动。
这种警惕性和直觉仿佛像动物一样，魔族经常被人类和其他种族骂作禽兽，说不定在这点上有共同点。
平日这个时段维利嘉要不就是在服侍着通宵工作的休伯安，要不就是早早地休息。
就算不是如此，她也很少会踏足其他士兵的帐篷。
今晚算是一个例外。
她走进受伤的纳鲁什休息的帐篷，悄无声息地潜入本就是她的特长，更不用说是我方士兵的地盘了。
维利嘉此行并不是为了暗杀这个将军，更没有打算为他治疗。
明明是上午被休伯安打伤，可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纳鲁什的伤势还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她在意的就是这点。
（是在装病吗？还是说……）
尽管对方躺在床上，维利嘉还是相当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
纳鲁什绝对不弱，休伯安之所以能赢他也是因为放松意识，被那位不知名的魔神短时间占据了身体而已。
可以说，赢他的人不是休伯安，而是那位魔神。
“既然你是被那个魔神打伤的，就更奇怪了。”
其实，就连魔族中除了魔神帝亚罗克以外休伯安最亲近的她也没见识过那位上古魔神的力量。
光是存在所散发的压力就足以驱逐围观的士兵了，甚至连克劳顿和巴尔特这种将军也不想靠近。
那么，亲身领教过这股力量的纳鲁什又是怎么样呢？
他躺在床上，右眼听说被盔甲的碎片伤到必须用纱布包扎一段时间，而身上其他地方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按道理，应该早就醒过来了才对。
“好冷！”
出于好奇，维利嘉触摸了他的伤口，可是体表的温度却低的超乎想象。
纳鲁什的体温就像死人，仔细看也能看出他非常虚弱。
（到底是为什么？明明伤口并不重，出血也不是很多。）
还有，那个魔神有句话令她十分在意。
“劣等的种族，真是有够无聊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单纯藐视纳鲁什并不该是这种说法，他这句话似乎并不是单单对纳鲁什说的。
（劣等种族……）
（是在说我们全部人么？）
魔族是除了龙族以外最强的种族，魔神更是不用说了。
（把我们成为劣等种族，那位魔神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难道不是魔族？）
说不定，侵蚀休伯安的魔神比维利嘉所想象的要更加恐怖。
看纳鲁什这样的状态，至少也得明天才能下床。
“大人……您真的没事吗？”
她带着疑问，走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现在要去的地方和病人房完全不同，不仅戒备森严而且看守的士兵也完全不是简单就能蒙混过去的。
所以，与其潜入进去被人怀疑意图不轨，还不如光明正大地拜访。
“有什么事吗？现在克劳顿将军还在休息。”
“帮我传话，我有事想问他，关于休伯安大人的事。”
“那个人类？也罢，你在这等等。”
所幸克劳顿的士兵对休伯安和和维利嘉的成见并没有另外两个阵营的深，否则这样要直接跟对方见面会很麻烦。
没过多久，士兵从里面走出来。
“进去吧，克劳顿将军愿意见您。”
穿过两个守卫，住所里的唯一的存在就是克劳顿。
她没有去留意这个无头骑士的住所，而是直接了当地向他发问。
“克劳顿，你知道有关休伯安大人身上烙印的事吗？”
“嗯？”
察觉到维利嘉的问题不寻常，他支走了站在门口的士兵。然后邀请维利嘉坐下。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身上有烙印，难道说，你是为了恐吓我？”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想问你的是，有没有在纳鲁什和大人战斗的时候发现什么异样。特别是他被魔神占据了之后，纳鲁什奇怪的伤势让我很在意。”
“奇怪的伤……好吧，姑且跟你聊一下吧。”
“你看到休伯安大人释放出的恶意和魔力时，有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对劲的地方，没有……至少没感觉到受伤，可是问这个干嘛？昨天跟他战斗的人不是我，是纳鲁什。”
“我一直，就感觉那个侵蚀着大人的魔神不止那么简单。看过纳鲁什的伤势以后我更确定了。”
“也许这是你的错觉，纳鲁什的伤势我也去看过，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古怪。”
他恐怕是在纳鲁什刚治疗的时候去查看的，如果说那个时候没察觉到异样，难道维利嘉看到的纳鲁什是因为虚弱才变成那样的吗？
“是嘛，那没什么事了。我先告辞。”
（无头骑士，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对生命力最有掌控力和洞察力的你，居然会说没有古怪。）
克劳顿说的话可信度连一半都不到，可是眼下能够查到的线索只有这点。
以后只能通过其他途径去了解这件事了。
◇
第二天，他们按照约定来到了另一处地点。
这次的地点是由克劳顿挑选的，但似乎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好的场所。
“居然选丛林……这里面不会有精灵吧？”
不知休伯安这句究竟是玩笑话还是说真的，他煞有其事地往丛林深处看了几下。
克劳顿没有对他的行为做出任何反应，无头骑士仅仅是站在这里就已经能形成严肃的气氛了。
“放心好了，丛林里没有精灵，里面早就已经被扫荡空了。除了普通生物以外什么都没剩下。”
魔兽的范围归纳的很广，甚至不少魔兽都是人类餐桌上常见的食材。克劳顿说的普通生物很令人怀疑里面究竟残存着什么样的生命。
也许是野生的魔兽，也许是单纯的鸟虫，这些都说不准。
“好吧，那么我们一会开始吧。”
“嗯。”
两人开始战斗的准备，其实他们战斗的地方并不光只有丛林，还包括了丛林之外的草原。
也就是说，只要愿意的话，大可不必进入对双方都不利的丛林作战。
正面交锋对休伯安相当地不利，克劳顿手下的军队是军团中的主力，既然是他挑选的出来进行这场对决的，实力应该也是精英。
而相较之下，休伯安仍然是使用魔兽部队。
“大人，这次对局似乎相当困难……”
“的确是这样，克劳顿的部队虽然强悍，可是他们变成对手的时候却够让我好受的了。”
“您没有信心吗？”
“倒不至于没信心，只是我有预感这会是我指挥过的最艰难的一次战斗。”
“您不必多虑，我会一直支撑着您。即使不可靠，我也比任何人都要忠心。”
“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的忠诚，可是我怀疑着自己。是否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连自己的斤两都看不清。”
“说什么呢，即使怀疑着自己，您不也站在了现在的位置上吗？”
“是嘛……这么听上去，或许我只是缺少你的鼓励而已，真是孩子气。”
他苦笑着，但是并没有任何厌恶和不满的感情。
休伯安很少这样自嘲，如果出现了也就代表真的感到不安。
“大人，我认为偶尔依靠他人并不是一件坏事。无论是谁，总会有想被夸奖的一天。”
“受教了，我们开始吧。”
由于这次休伯安无法再像与巴尔特的对战般躲起来，他穿上了部队中人形魔族的盔甲，握着魔导剑与维利嘉一起上战场。
他作为士兵的资质不能说没有，可是算不上多优秀。
作为个人战力来说，他最大的依靠不是盔甲也不是魔导剑，而是魔神的力量。
（如果解放的话，那家伙肯定会不分敌我的攻击的。）
（不，那家伙眼里根本就没有“我方”。）
“大人，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虽然这附近的路况两人都很熟悉，可是维利嘉还是想知道走在最前面的休伯安有什么意图。
毕竟不知道指挥者的用意执行命令的时候会有不少麻烦。
“进去丛林。”
“为什么要刻意去那种地方？我们的部队也有很多体积大的魔兽，在丛林里战斗也没有优势啊。”
“没错，可是如果到草原上只会对我们更不利。”
与其选择和精锐部队正面冲突，还不如躲进对双方都有不利影响的丛林。
对于两面都是不利的情况，只能这种选择没那么严重的那方。
如果靠这支队伍去跟克劳顿对抗的话，正面冲突能获胜的几率微乎及微。
“虽然我没见过克劳顿和他的部队是如何战斗的，可是作为军团主力部队的精锐肯定不会弱。进丛林后想办法利用地形和他战斗才是上策。”
“不愧是您，这个想法真是太正确了。”
正如一开始想的那样，这个地方根本就不适合战斗。
即使不至于灌木丛生连前行都得开路，可是茂密的树林并没有留多少给较大体型的魔兽任意行动的空间。
在这种地形中，无论是敌方还是我方都没办法用出全力。
“好了，我们已经走到丛林深处了。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
“真的可以吗？虽然说目前还算安全，可是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攻过来。”
“你听说过以逸待劳吗？”
“是指用休息等待敌人进攻的战术吗？原来如此，您是这么打算的啊。”
“不，不完全对。”
“以逸待劳不适合在这种地形使用，因为我们并非像精灵那般常年在此生活，部队的能力和形体也不适合在这里战斗。”
“既然不是以逸待劳，那您有什么打算呢？”
休伯安没有先回答她，而是指挥了几只能够钻入地下的魔兽埋伏起来。
“既然是和克劳顿尽情地较量，不多几手准备怎么行。”
这次的队伍配置全部是由休伯安亲自编制，维利嘉对魔兽的种类有哪些并不清楚。
也就是说，总指挥权被休伯安一个人牢牢地握在手里。
“我们往原来的方向回撤吧。”
“啊？”
“怎么了，副官。”
“我们难道不是为了避免跟克劳顿正面冲突才进丛林的吗？”
“没错，可是不全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说了，跟我来就是了。”
他们行军的速度并不算快，但相对于进丛林时，要更加安静和小心。
从休伯安要她安静的时候起，她就一直闭上嘴跟随着，半路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不明白，这么辛苦进丛林后又小心翼翼地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他如果是仅仅为了伏击有可能进丛林的克劳顿，在布好埋伏以后躲在丛林深处不就好了。
为什么仅仅放下十多个伏兵就离开了呢？休伯安的想法始终令维利嘉捉摸不透。
或许是快要出丛林了，前方的光亮比先前看到的更明亮，刚刚脚步留下的痕迹也越来越多。
就在快要离开丛林的时候，休伯安给出了另一个命令。
“部队散开，埋伏在这里。维利嘉，你负责留意地底部队传来的消息，如果有侦察到克劳顿的部队进入，不要发动攻击。”
“是……那个，大人。能容许我询问您这么做到底是在计划什么吗？”
“正如我们不知道克劳顿部队的具体位置，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到底在哪。”
“如果他懂得换位思考或者是根据战力制定计划的话，就会明白按照我手上的军队的战力是不可能跟他硬碰硬的。”
“没错。”
“那么，我能做的就是躲进丛林中埋伏，尽量把他的部队留在丛林里战斗——看起来只能这样做了，对吧？”
“难道还有其他方法吗？”
“如果那样做的话，肯定会全军覆没的。”
“为什么？啊！难道？！”
“看来你也多多少少想到了，既然对方躲进了丛林，那么不需要想那么多烧掉就是了。何况这片丛林的面积也不大，火焰的包围圈能够很快形成。”
“原来如此……那种计划我倒是从来都没想过。”
“记住，不要让自己的战术和计划处在敌人能够料想的范围……话是这么说，克劳顿估计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您会不会是高估了克劳顿？的确，他不像巴尔特和纳鲁什那样，但感觉也没有到您要担忧到这种程度。”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一直都觉得不能小瞧克劳顿，他尽全力的话很有可能会是相当强悍的对手。”
“大人……”
维利嘉的声音突然地压低，休伯安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
“有部队进丛林了。”
……
克劳顿的部队主要是由不死族组成的骑兵和步兵以及弓兵，大部分皆是重骑士，只有少量斥候。
而这一次，他为了应付这场战斗特意让所有部队都不带坐骑。
尽管如此，钢铁之间的摩擦和踩在硬实土地上的震动声都逃不过休伯安地底部队的耳朵。
这些部队主要并不是用来袭击，而是用作侦查。
像这样分散布置来等待敌人上钩也是任务之一。
它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全部都会通过隶属魔法传给维利嘉或是休伯安。
“大人，要现在进行攻击吗？”
“不，全军原地待命。”
“这……好的。”
维利嘉不会违抗休伯安的命令，尽管十分不解她仍愿意耐心地等待他跟自己说明。
正因为每次都是如此，所以从来没有例外。
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的老师或者朋友，却是一个很好的诉说者。
“大人，对方走了。”
“嗯，继续等下去。”
（照这样下去的话，下一次他应该会全军进入。）
（只要时机到，就可以发动攻击了。）
他仰起头看向天空，脸上出现笑意。
“指挥官，更多的脚步声又来了。”
“大概比刚刚多多少人？”
“大约一半吧，但是人数还是不算多。”
“二次侦查吗？真是谨慎……攻击吧。”
“大人，现在攻击真的好吗？”
“对方不会再派第三支部队进来的，要攻击只有趁现在了，但不要全歼，尽量留活口。”
维利嘉不知道休伯安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说第一批进入的部队是诱饵的话，现在攻击第二批人数稍多一点的部队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仅仅是为了削减这微多一点的人数才等待对方的第二次侦查吗？那么留下活口的用意又在哪？
“好！”
由地底钻出的魔兽体型比较巨大，进入森林中的克劳顿的部队瞬间就被打乱了阵脚。
即使在这种环境中没办法发挥全部实力，可要瞬间解决掉几个小于自己体型数倍的不死族士兵还是绰绰有余。
“这是什么！？”
“敌人！是敌人！从地底下！”
它们几乎不必动用利爪，只要抬起脚就能将这些士兵踩成肉酱。
但无奈丛林的限制太大，它们仅仅杀了不到一半的士兵，与休伯安预期的数量差了很远。
“只消灭了三分之一，可以吗？”
“没关系，就是为了告诉他丛林深处有我的部队而已。”
“接下来就看他会怎么选了，是焚烧整个丛林，还是深入丛林找我们。”
“不过一般都会选择前者吧，虽然很夸张，但是非常有效率。”
“也是啊……我们继续在这里待着吧，如果看到火光就立刻撤退。”
过了一会，克劳顿的军队似乎是消失了一般，就连地底部队都不再能听到有人踏入丛林的声音。
过了这么久，当休伯安开始思考对方到底去了哪时，后方便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
通过最靠近丛林入口的魔兽的眼睛，休伯安看到了绕到他们身后的克劳顿。
“糟了！对方看穿了我们这边的计划！将队伍分成两部分由你来指挥左翼，我来指挥右翼，全力避免与他们正面开战，集中攻击对手的侧翼！”
“了解！部队迅速分离！”
他根本没时间理会魔兽的种类到底分的怎么样了，克劳顿的队伍就像利矛一般朝他们刺来。
即使休伯安的部队分开了两部分钳击克莱顿，可是他却没有做出相应的准备，而是保持突进的阵势朝他们冲来。
原本打算埋伏牵制对手，却没想到让自己的部队在最糟糕的地点跟克劳顿开战了。
身后不远处就是丛林，而前方是正在与我方交战的克劳顿。
“失算了……早知道就该放多一支侦察队的。”
“大人，要和他们打下去吗？”
“目前只能这样了！将体型庞大的魔兽安排至最前线为后面的魔兽提供掩护！”
在策略被看穿的当下，休伯安不得不跟克劳顿正面交斩。
魔兽们虽然都相当凶猛地扑向对手的军队，可是彼此之间毫无配合可言。
相反，克劳顿的军队不仅气势十足，而且对抗大型的魔兽时配合都相当好。
与杂乱无章战斗的魔兽比起来，显然是不死族骑士更加强。
“就这点程度吗？！人类！”
克劳顿脱离了自己的队伍，轻松地在魔兽中间开辟出一条道路冲向休伯安。
而且克劳顿也不知是在何时召唤出了自己的坐骑，眼中闪烁着红光的苍白肤色马匹是这个将领唯一的坐骑。
他的骷髅头燃烧的鬼火比平时更加旺盛，宛如一个会行走的大火把。
明明马匹是灵体，却能够听到铁蹄撞击大地的声音。
他是刻意向休伯安发起挑战的。就像昨天所说的那样，在一对一以及军事演练中一同获胜才会得到他的认可。
到了这里才临阵退缩是不可能的，为此休伯安早已为这一刻做好了心理准备。
“来吧，克劳顿！让我看看你和那两个人有什么不同！”
对方的马是灵体，因此除了消灭掉或者净化以外没有其他办法。对付活马的方法对这只不死族生物不管用。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平衡好身体，全力抗下克劳顿的这一击。
“咕啊！！”
双手抓稳的魔导剑的剑身一口气贴近胸口，无法抵抗的力道就像钩子一样刺击他的身体。
与纳鲁什那时情况有些不同，那个狼人将领是因为被激怒了才把休伯安撞飞。
而这个无头骑士光是斩击就能把他整个挑飞，休伯安就像被扔进了投石机里发射出去一样。
这与为了单纯的加害自己某个部位而多出来的力道不同，克劳顿挥的每一剑都足以轻而易举打飞他这种人类。
真不敢想象，人类至今到底是怎么抵抗着这种怪物一直生活过来的。
保护胸部的盔甲就像被锤子砸碎一般跟着他的身体一同飞散。
（失算了……本以为能挡住这一下，这样的话，只能又叫那家伙出来了吗？）
真是过分……
（……不，还是在坚持一会看看吧。）
“呵，终究是平凡的人类的身体吗？还能站起来吗？还是说光是这样就已经投降了？人类。”
究竟是傲慢还是自信？克劳顿没有马上给出下一击结果休伯安，而是停在他面前俯视着他。
这个举动没有激怒休伯安，他的脸上甚至挂上了笑意——在鲜血淋漓的脸上。
“别那么早下定论啊，无头骑士。要知道，这里并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战场，而是数百人战斗的地方。”
哦？那又如何？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单手掐着一只大型魔兽的脖子将其提起，并把长剑插入胸膛。
“难道，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些杂兵而分心？”
“哈，最好不会。”
“来吧，还手吧。看看你到底到何种程度。”
休伯安努力撑起身体，这一击虽然沉重，但所幸并没有像纳鲁什那次一样伤及内脏。
熟练地往魔导剑里注入魔力，并冲上前瞄准幽灵马。
要打败骑着马的骑士这样是最高效的，如果对方一直占着这个优势，自己只会一直吃亏。
克劳顿却早就猜到了休伯安的目标，仅仅是伸出长剑就挡下了。
“实力相差太多了……”
他深知单凭着自己的实力不可能赢过克劳顿，早就应该换那个魔神来了。
可是且不说克劳顿的士兵，对于魔力极为敏感的魔兽感觉到“他”来了以后会怎么样也说不定。
他也不想再看到维利嘉那个样子为自己担心了。
（到底该怎么办好……）
“可没有时间给你发呆！”
仅仅是思索片刻，克劳顿的剑立刻便朝他的头劈来。
休伯安知道无法防御以后，身体下意识地朝旁边翻滚闪躲。
“左闪右躲的可赢不了我，老老实实地和我交手吧！！”
“光顾着和我战斗不理会部队的战斗可是会吃大亏的，这样也不要紧吗？”
“这用不着你来操心！！”
休伯安闪避仅仅能刚好躲过克劳顿的攻击，反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看向刚刚滚开的位置，草地已经在那简单的几次攻击中满目疮痍了。
“真是有够狠的。”
克劳顿不要说留情了，连轻敌想法都没有。
（要是被砍到可是要变成两半了啊……没办法，不把他打下马什么都无从说起。）
休伯安双手凝聚魔力输入魔导长剑中，也许是输入的魔力过高，长剑的外表已经被膨胀的魔力摧残出了龟裂。
无论这一击能否击中，无论能否起到作用，这也是他孤注一掷的攻击了。
毫无武人天赋的自己对上克劳顿这种实打实的将领没有一点胜算，这些事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应该从一开始就让魔神来代替自己战斗才对，可是……那样做总觉得会失去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把战斗的方法托付在直觉这种东西上不是休伯安的风格，这一次却是例外。
这一次，不想逃避。
休伯安并不是害怕魔神的侵蚀，唯有这点他绝对不会否认。
可是，被复仇欲灌满的内心不只有报复。
“好好看着吧！不止你们三个，我会让任何一个挡在我面前的障碍全都变为垫脚石！！！”
克劳顿完全没打算闪躲，反倒将马匹的速度鞭策起来。
无头骑士无畏的冲锋比战场上任何的战车都凶猛，作为人类的休伯安则是仍然专心致志地凝聚力量，等待最好的时机挥下剑。
（好快！）
他冲锋的速度无人能比，挡在他面前的魔兽不是被撞飞就是撞得四分五裂。
令人完全无法想象造成这些惨状的马匹居然是灵体，如果是在生前，这对组合绝对是称霸战场的不二人选。
（到了！）
在眼睛终于能捕获到克劳顿的瞬间，他没有任何迟疑地挥舞起长剑。
凝聚在上面的魔力就像胶水一样黏着了长剑早已破碎的剑身，剑身甚至在挥动时弯曲了，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即便长剑碎掉魔力仍然会侵泄到克劳顿身上。
当几乎由魔力组成的长剑与克劳顿的重剑交锋时，爆炸便从双方的剑刃之间诞生。
魔导剑在释放完魔力的瞬间化作齑粉，不仅是剑身而是整把剑都粉碎了。
休伯安被爆炸炸开，虽然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灌注到长剑里的已经是大部分魔力了。
他虽然保存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的量，可是战斗力却全没了。
“还算不错，作为人类来说的话。”
烟尘很快散去，明明耳边就不断有嘶吼和打斗的声音。克劳顿的脚步声却在这个战场上显得那么清晰。
他毫发无损，只不过坐骑消失了。
这是一件休伯安极不想认知到的事，自己奋力挥出的一击居然只消灭了他的坐骑。
“居然……”
这种事当然不愿意相信，可是他强悍的理性却把这股惊讶死死地按压住。
毕竟这里是战场，要是人心绝望了，就不能称之为战斗了。
双方……甚至多方为了自己的意愿或欲望死斗，才能称之为战场。当某一方绝望时，他的战斗也就落幕了，就像失败的演员在倒彩声中下台一般。
“也不用这么吃惊吧，还是说你一直以来都认为我们真的脆弱到可以被人类打倒的地步？”
克劳顿没有表情，能够一窥其心思的办法只有通过他讲话的语气。
而这一次，他的话语中很明显地带上了轻视。
“是吗？是这样啊，也对……人类……你刚刚说人类是无法打倒你的对吧？”
“没错？终于要靠那位魔神的力量了吗？”
轻视更加明显了，如果他有脸的话，一定脸上满是轻藐。
但是这幅得意的样子是无法激怒休伯安的，能够让他真正放弃此刻坚持的东西并不这么廉价。
只要是为了胜利，他会不择一切手段。自己也应当理所当然地被囊括在内。
“人类的确无法打倒你，可是你要搞清楚，我不是靠，而是舍弃。”
“舍弃？舍弃什么？自我吗？以这种形式得到的力量真是悲哀。”
“不对……劣等种族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就像昨天，不，比昨天更加突然。
这个变化快的就像爆发一般喷出，可是开始却那么地静默。
一切都如同拼死忍耐后，在沉默中爆发，在沉默中崩溃。
魔力是唯一让克劳顿知道魔神出来的根据，那股杀气腾腾又充满怒火的魔力是绝对不可能认错的。
“居然真的放出来了……”
同一时间，魔兽和士兵们都被这股魔力吓退了。
双方的战斗单纯地因为惧怕这魔力而停了下来，即使是被魔法控制着行动的魔兽也不例外。此时它们的本能更胜于魔法。
“呵呵，每一次出来我就知道会是这种事情，毕竟除了这样的事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抵抗。”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危险吗？”
克劳顿收起惊讶的心情，举起剑看着眼前这个强敌。
可即便是被一骑当千的无头骑士用剑指着，魔神也毫无忌惮。
“危险？哪里危险？和我那个时代的士兵相比，你们这些光是感知到我的力量就退缩的劣等种族就像从没拿过刀的小孩一样。不仅弱小，还十分懦弱！连无谋之勇都没有虫蛆！”
想必这个魔神活着的年代应该相当久远，克劳顿无法想象当时的魔族与人类到底多强。
面对这种恐怖的魔力还不会退缩的人，估计也就只有神格者了。
但，他说的是士兵。
“现在，你这个劣等种族居然还想用手里的玩具伤害我？真是愚不可及。”
“伤不伤得到要试过才知道！”
对于魔神，无头骑士依然勇猛地发起冲锋。他将死灵的力量用在他的攻击上，让长剑被鬼火所包裹。
这个才是他的真本事，刚刚对休伯安的攻击根本就没有认真。
且不说力道强大的挥砍，无头骑士的阴森火焰带有吞噬魔力和生命力的效果。
他之所以这么强大，全是因为历年在战场上吞噬灵魂和生命力的功劳。
可是，明明是气势如此强劲的突进，却在挥剑之前定住了。
并非是他自己停下来的，而是被魔神定住了，用压倒性而纯粹的魔力。
“身体，不能动弹……？”
“你想做什么？想把我砍倒吗？真的很遗憾，你还做不到。”
魔力就像水一样淹没克劳顿，不断地从身体上各个入口侵入进去。
不仅是骨头，就连那坚韧无比的灵魂都能感觉到海啸般可怕的蹂躏。
就像以前他跟魔神战斗一样，也是同样的感觉，也是这样被魔力碾压的感觉。
“可是，别以为这样就算赢了！”
无头骑士从来就没想过屈服，即便是在这样可怕的存在面前，他也未曾真正有过害怕的感情。
并不是死者不会害怕，而是因为克劳顿绝不会在战场上畏惧敌人，这是他的原则。
他强行挣脱束缚，在停顿的一刹那再发起一次冲锋。
而这个魔神从来就没想过克劳顿能挣脱束缚，因此对于他第二段的冲刺毫无防备。
“带着你这自大接下这一击吧！”
“痴心妄想！”
就连克劳顿这出其不意的一击都没能砍中他，黑色的魔力包裹着手臂，之前那能够击飞休伯安的挥砍却不能伤到这个魔神些许。
纯粹的魔力凝聚的防御力比一流的盾牌还要坚固，本该是吞噬的鬼火却一下子被魔力吞没了。
魔力的涟漪化作强烈的震动把克劳顿弹开，刚才还显得如此强大的将军现在宛如无助的普通士兵。
“不仅是你，你们这些劣等种族根本就不配出现在我面前！”
魔神的从左右手中分别放出魔力光束和闪电，两者形成的微型风暴球宛如毁灭能量的浓缩体。他举起这股能量，迎面砸在克劳顿身上。
风暴球单方面地吞没并碾压克劳顿，无头骑士的铠甲在这股破坏力面前形同虚设。
它们就像纸片一般被轻易撕碎，而克劳顿那被鬼火包裹的白骨毫无防备的暴露在风暴当中。
“唔啊啊啊啊啊！！！”
爆炸和破坏只是短短几秒，而那位看上去似乎战无不胜的将军被打倒的场面却似乎非常慢。
留在魔神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坑，以及坑中仍然闪烁着莹莹之火的克劳顿。
即便是承受了这一击，他还没有死。
“愚蠢……额！本来我是不想让他出来搅局的，但没想到克劳顿居然这么强。”
魔力消退了，这同时代表了魔神的引退和休伯安的归来。
这一点很快就被副官察觉到了。
“大人，你还好吗？！”
她警惕着克劳顿那方的士兵同时，小心地分心出来关注休伯安。
毕竟据他所说侵蚀已经有一定程度了，如果一不小心靠近了压制不住的魔神会相当危险。
“没……没事。”
除了衣服变得破烂、铠甲碎裂以及一些皮外伤以外，休伯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比起这些，副官你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吧？”
“嗯？是的！”
维利嘉的回复令人相当满意，休伯安站起身子兴致高昂地俯视着克劳顿。
“来吧，将军。战斗还没结束呢，让我们的军队死斗至分出胜负吧！”
◇
“集结部队！趁现在向敌方发动猛攻！”
“是！”
休伯安跟克劳顿的约定是必须一对一对决胜出，再加上军事演练的胜出。
而现在，只有一项完成了。
趁着对方的指挥官受重伤之际进攻是绝不是乘人之危，不把握好这次机会就很难获胜了。
休伯安迅速脱离战场的中心地带，重新回到己方的部队之中。
克劳顿虽然没有死，但是这么重的伤很难马上再担任前锋。
即便如此，这个骑士也没有放弃。
“快……快把我拉起来！骑士们！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
在大坑坑底，苟延残喘的克劳顿用坚毅的声音喊出来，集结开始溃散的军队。
差点因为失去指挥官而溃散的部队因为克劳顿的这句话重新振作。
死灵骑士们纷纷冲上前保护自己的指挥官，并把他从坑里拉出来。
“快点！把大人拉起来，在坑的外围形成防线保护将军！”
比起单纯被控制的魔兽部队，训练有素的死灵骑士们动作更加快。
在魔兽们即将扑向克劳顿的时候全被骑士用盾牌拦下，而试图越过去的则被长剑刺穿。
他们的防御简直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魔兽们即使是突袭也没办法正面战胜。
“指挥官，你没事吧？”
“没什么，托那个家伙的福没有受一点伤。比起这些，让魔兽们停下攻击吧，对方已经形成阵线了。”
“明白了，那您先休息一下吧。”
“不用，快走吧。先让部队脱离战斗，进森林里吧。”
维利嘉听从他的命令，让部队撤回森林中。原地只留下了克劳顿和他那临时的“堡垒”。
知晓对方离开以后，死灵骑士们纷纷走到克劳顿的身旁查看伤势。
由于他们并不懂得治愈的魔法，所以也只能无奈地看着首领变成这幅样子。
“将军，没事吧？”
“虽然不能再战斗，可是继续指挥没有问题，我们也撤退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了解！”
……
“维利嘉，部队的情况如何了？”
作为临时的营地，休伯安找了一处靠近水源的空地让部队歇息。
“在刚才与对方的正面冲突中损失了大约四成的兵力，剩余的魔兽看上去也是伤痕累累的样子……”
“那，敌方呢？”
“目测损失不超过三成……”
“势均……不，还是对方更有优势吗？如果没有那家伙和克劳顿的战斗，我方的损失想必会更高。不愧是训练过的精英，就算是骸骨也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接下来的战斗只会是更加不利的局面，虽说克劳顿受到了无法立刻战斗的伤，可是对方的部队损伤并不多。
差别也就在于他不能够亲自上场杀敌而已，也就是说目前两个胜利条件之一已经完成了。
（虽然看上去似乎有一点赢面，但是既然克劳顿能看破我的计划，想必我下一步也在他的掌握中吧。）
（对方的思考总是领先我一步吗……）
这种感觉就像爬在某人手心中的小虫子一样，以为奋力挣扎后终于能逃脱，可实际上只是落入另一座五指山。
“真是可怕的敌人，不仅部下强悍，连他自己也是英雄一般的人物。”
“……大人，您还在担心吗？”
“没错，我的战术并不是完美的，如果被人看穿了就只能随机应变或者制定下一套战术了。”
嘴上说倒是简单，可是要想出一套新的，能应对现况的战术并不容易。
而且压制魔神和释放魔神都会消耗相当多的精神力，休伯安已经出现疲惫的感觉了。
“你的话是这个意思吗？克劳顿，那么让我们再来好好较量一下吧，我会让你的期待变成现实的。”
“维利嘉，尽可能地让部队恢复伤势，我们快要离开这里了。”
“另外，再派出斥候小队在森林外围警戒，一有情况马上报告给我，不容怠慢！”
“好的，遵从您的吩咐。”
在维利嘉忙着进行他吩咐的工作时，休伯安才有静下来思考战术的心情。
不管怎么说，有其他人在旁总是无法安心思考，休伯安这点对谁都一样。
自己一个人思考，自己一个人决策，自己一个人指挥。
只要手下的人能够做到他的命令，他就没有其他奢求了。
就像棋手对待自己的棋子一样的意义，不需要对其怀有期待和感情，只要它能听从指挥，完成任务就好。
跟巴尔特的那场战斗不同，自己这一次身处现场，所有的命令都能如实传达。
正因为这样，可以思考的时间更加少了。
（克劳顿已经受了重伤无法战斗，这会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们军队的推进力。但是比起他们我方的损伤更加严重。）
（大约四成的兵力损伤……果然，不是我亲自指挥的话放心不下。如果那家伙能早点结束战斗就好了……）
（现在抱怨什么都晚了，现在唯一安全的就是这个丛林，可是对手攻进来也是时间问题。必须在那之前想到打败他们的办法。）
休伯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获胜的方法悄悄地出现在眼前。
可是到了要下决定的时候，他却迟疑了。
（不不不，那个样子可行吗？）
毕竟克劳顿能先他一步，可是在这个关节眼还不赌一下的话……
（不试一下也不知道究竟行不行。）
“维利嘉，你现在有空吗？”
“是的，刚刚完成魔兽们的治愈。”
“那你派一支魔兽小队去回收死掉魔兽的尸体，如果被克劳顿发现了就立刻撤退，不要迟疑。”
“可以是可以，不过把那些尸体找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暂且不要过问，副官。你需知道，对付亡者就必须借助亡者的力量。”
克劳顿的部队开始逐渐包围在丛林四周，这些穿着重铠甲的亡灵骑士们都小心地靠近这个不利于战斗的地方。
不仅身体碰到树叶会发出声响，不擅长在这里战斗的亡灵们也不懂得这里的法则。
但是，对活物极其灵敏的判断力和察觉力却能让它们在这里如有神助。
就算眼前密布枝叶，就算脚下被树叶覆盖，它们的感知力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活着的就是活着的，死物就是死物，即便是同类也不可能认错。
与先前一样，这个是为了调查而派出的先遣队。
“完全，没有敌人的痕迹。”
“看来将军这次轻敌了，没想到那个人类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话虽如此，可他也仅仅是依靠烙印。光靠人类原本的力量根本伤不了将军。”
“也是啊。”
“等等，好像有动静……”
在丛林中有动物走动引起的声音是常事，但是这里不仅有那些小动物，还有休伯安的魔兽部队在此。
就算正面作战它们有优势，但是难保对方不会想出其他战术。
它们用更加轻的脚步向前迈进，即便如此，它们脚下还是因为踩断森林中的断枝发出声响。
“嗯？”
前进不久，它们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魔兽尸体。
尸体上片体鳞伤，但是地上并没有血泊。
看上去像是刚死亡不久的尸体，然而流在地上的血并没有想象地多。
“死掉的魔兽？是来不及撤退死在半路上的吗？”
“不知道，过去看看吧。”
即使是一具尸体，它们也相当地谨慎，因为休伯安的古怪计谋实在是让它们印象深刻。
让魔兽吞下自己的部队，再输送到其他地方发起奇袭。
这种惊人又冒险的想法和举动太过可怕了。绝对不能让他成为自己的指挥官，这是它们心中共同的想法。
如果让他指挥的话，说不定会让它们哪天飞到天上然后向流星一样当做炮弹坠落。
“好像没问题，只不过是尸体而已。”
“真的吗？”
“真的，你看就算是踩也没……”
“喂，万一引发爆炸就麻烦了。”
“说的也对，还是不要干这种事了。”
在他们谈话之际，尸体如同抽搐一般动了起来。
低吼声宛如杂音一般引起它们的注意，可是死者是不会害怕死者的，对于和它们一样的存在，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令它们服从。
所以，它们会害怕的，绝不是这种软弱的东西。
“唔呃呃呃呃……”
“攻击，果然那个人类还是在打这种小算盘！”
数把长剑一同刺向这个半成品，可是在刺中时尸体却突然膨胀了起来。
绿色的浓汁像血液一样涌上体表，本该是厚实的皮毛变的像薄纱一样透明。
宛如膨胀到了极限的气球，尸体一下子就这么炸开了。
“唔啊啊啊！！”
绿色液体迎面喷向尸体旁的四个骑士，四个穿上重铠甲的死者瞬间即被酸液溶解。
看着四个同类在自己眼前被慢慢融化，后面跟随的都害怕了，连救它们的想法都没有。
“这些到底是什么？！”
“不是不死族，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它们畏惧的东西当然不只有一个，森林的深处数十上百的绿色物体动作如同蹒跚地向它们靠近。这些半成品的不死族比它们更符合行尸走肉的形容。
别说执念，就连简单的怨恨都没有。
再一次站起来仅仅是为了自爆，为了再找几个跟自己一同灰飞烟灭的被害者而已。
“要、要撤退吗？”
“你们，快回去跟将军报告。我们殿后，快！”
“哦、哦！”
明明是穿着铠甲，它们的速度却仍然远超人类，实在是令人无法相信铠甲下面的居然是一具骸骨和火焰。
在路上，撤退的一部分人也因为被包围而伤亡惨重，逃出来的也只有一个而已。
“将军！森林里有埋伏！他们用魔兽的尸体做成活体炸弹伤害非常惊人！”
幸存者来到克劳顿面前时，身上的盔甲已经融掉一半了，骸骨中的火焰燃烧得非常微弱。
这幅样子就跟不久前的克劳顿一模一样。
“是嘛……连尸体也不放过，最有效地利用吗。”
“只有你一个活下来了吗？”
“是、是的。”
“好，你回到队伍里面吧。”
克劳顿重新穿上了盔甲，可是火焰燃烧的状态完全暴露了他的虚弱。
显然这位将军还没有恢复到全盛的状态，可是看着它身披盔甲的样子，稍有怯弱的士兵都觉得精神抖擞。
虽然他没有低估过休伯安，但他却低估了那时占据他身体的魔神。
那么简单的一击，单单凭借着魔力就击败了自己。
这令他现在仍然心有余悸，那个不知名的魔神的力量与帝亚罗克几乎不相上下，可是令人恐惧的程度前者却远超后者。
（大人把这种定时炸弹留在身边可是个大患啊……然而却还认了这个人类作为继承人之一……）
无论如何，克劳顿明白了。
休伯安或许并不危险，可是他体内的那颗“炸弹”却拥有能够毁灭他们的力量。
“将半数人的武器替换为长枪，使用长枪的人站在部队的前面和左右两侧，后面则举盾防御。以此为阵型，进入森林。”
知晓了歼灭先遣队的为何物以后，他让部队换上了更有利的武器以及摆出了对付那种自杀武器的阵型。
可是，这些在平地还好。到了丛林里却完全发挥不出作用。
即使他知道森林中战斗对这个配置的不利，但是当初他并没有挑选弓兵加入自己的队伍。
不是麻痹大意，而是在没有带上马的情况下，两个不同兵种的行军速度也会不同。
如果弓兵混入其中，步行的机动性差别很有可能会导致重骑士落单被包围。
不只是休伯安，克劳顿这边也是挑选了两个不利的选项中没那么不利的而已。
“将军！那些东西来了！”
面目狰——连脸都不复存在的行尸走肉们从身体中流出脓汁，步伐缓慢地靠近。虽然看上去威胁不大，可是士兵们都知道这种手无寸铁的怪物有多么恐怖。
“别等对方靠近！主动出击刺穿他们，然后迅速后退！”
这个方法虽然能回避伤亡，但是也导致了他的部队一直无法前进，甚至出现了后退的趋向。
不过，克劳顿知道，这些魔兽尸体都是休伯安从战场上回收的。
而那一仗虽然杀得魔兽很多，但是并不是所有尸体都符合要求。
也就是说，这些自爆傀儡并不会很多。
“坚持下去！这些东西不会有很多，坚持到对方消耗完为止！”
不死族有数个绝佳的特性适合打持久战和防御战，不需要休息，不吃不喝更不会染上疾病的它们简直就是绝佳的士兵。
这种小儿科一样的消耗战中根本就算不上难题，这一点休伯安也很清楚。
但问题是熬过这场自爆攻击后对方会怎么做，是在这段时间里绕到军队的身后，还是撤离森林呢？
（真是有趣啊，作为人类也会用这种战术。）
这种局势不但没有打击克劳顿，反倒令他的热情燃烧了。
（来吧，让我看看既是人类又不是人类的你的谋略吧。）
◇
就在克劳顿的军队在森林入口附近对抗自爆体的同时，休伯安的部队也不断地移动着。
奇怪的是，在移动的途中，他的部队却在不停减少。明明后面没有追兵。
“大人，这么做真的可行吗？”
“嗯。而且，克劳顿的话提醒了我。所以，这个计划是可行的。”
休伯安笑了，是因为高兴吗？不，是因为自信。
有自信认为自己这个战术先对方的想法一步，自己领先了。
而跟随他的维利嘉自然也没有泼冷水的道理，因为她至始至终都相信，自己跟随的这位是不会输在这种地方的。
现在，跟随他们的魔物部队已经只剩下一半，因为其他的基本都埋伏在半路。
它们都是体型较大而不方便在森林行动的魔物，现在则按照休伯安的指示藏匿在树林中。
“虽然那些魔兽在森林里不方便行动，但是去到丛林外面就能正常发挥了吧？把它们当弃子留在那里埋伏真的好吗？大人。”
“没什么好不好的，战场上虽然战术和士兵的素质还有装备都相当关键，可是还有一个不容忽略的就是队伍的整体速度。”
“整体速度？”
“没错，作为要素之一。速度也是相当关键的，这一点或许得在长途跋涉中才能看出来，可是实际上在时间不长的战争中也能够体现。”
“就算不是一小时，单单是慢一分钟甚至数十秒，作战就有可能失败。”
“如果因为被它们拖慢撤离森林的步调，在离开森林之前被克劳顿追上的话，我们就输了。”
“不愧是您，但是我们一定会输吗？对方在丛林中不也是施展不开手脚吗？而且他们应该也被我们制造的自爆怪消耗了不少士兵，整体来说我们应该与对方相差无几才对。”
“不，那你就错了。”
“不死族和我们的魔兽不同，它们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进食，对于没有流血概念的它们来说，更没有伤口的概念。”
“那么克劳顿那种算是什么呢？损坏？”
“这个我也不好定义，或许得问他本人才知道。”
对于这个回答维利嘉没有惊讶或者沮丧，因为她也十分清楚，即便自己尊敬和仰慕的休伯安相当聪明，也总会有不知道的事情。
尽管是这样，他的战术仍然令她敬佩。
“原来如此，大人我们快到了！”
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便从丛林深处来到了外面，这是与进入森林那时所不能比的。
速度何止是快了一倍，这个差别让维利嘉欣喜又吃惊。
“原来如此，差别原来这么大。先前都没有发现那些魔兽会拖延这么夸张的时间。”
“你的专注很好，但是默守陈规让你把视野限制住了。爆炸声也小了很多，看来距离克劳顿的部队已经有不少距离，暂时不用担心。”
“那么我们这次也是要以逸待劳吗？”
“相同的战术对克劳顿没有用的，而且对方的速度肯定比想象中快。这次来考考你，维利嘉。看看我们的部队，再想想我们离开森林的意图，思考结束时间是我喊出某句话的瞬间。”
“好的……我会尽力。”
维利嘉作为他的副官并不是个摆设，不仅每天都需要学习战术的使用，还必须帮忙处理休伯安忙不过来时搁置的任务。
所以，为了应对像上次那样指挥中断的情况，维利嘉必须懂得自己根据现场状况做出正确有效的指挥。
平时的学习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也能不自乱阵脚。
（刚刚大人埋伏在森林的边境是为了能在对方深入丛林的时候第一时间撤退，如果对方不打算进攻的话就继续呆在边境。）
（那么，现在是否又怀着同样的意图呢？不，等等。大人说过同样的计谋对克劳顿没有用处。）
“那么，又是别的考虑吗……”
回忆休伯安刚刚说的话，她扫视了一下现在的部队。
除了魔兽的身形都不算大以外，它们共同的特点就是全部都拥有魔法攻击的能力。
（重要的地方是身形吗？不对，是魔法攻击？）
（那大人想对森林里的克劳顿部队做些什么呢？）
笔直向前思考的方法到达极限，在那前方似乎没有更多的东西了，再思考也只能得到虚无。
他说的对，死板的思考方法令她的视野狭窄了。
在这里，必须换一个方向，即使是相反的。
（大人之所以撤出森林……撤出森林……第二次，在外围埋伏的原因……）
（难道说？！）
“全部队，向丛林中心开火！”
宛如两者事先商量好的，维利嘉想出答案的瞬间，休伯安命令魔兽们开火了。
密集的魔法攻击如同成群投石机器投出的石雨，朝着同一个方向坠落。
“大人？！”
也许维利嘉的声音被爆炸声掩盖，休伯安并没有理会。
大量的闪光与爆炸的冲击波击倒了无数的树木，丛林中心顿时便成为火海。
即使是身处现场远方，维利嘉也能想象到此刻那里究竟变成了何等地狱。
“哦？想出来了吗？”
“是的……但是，属下没想过您会真的付诸行动。”
“为什么？这是很有效的办法。”
“是这样没错，但是就这样摧毁这片丛林真的妥当吗？”
“难道你是在同情树木？还是在同情那些鸟虫？亦或是那些被控制的魔兽？”
“都不是，我只是好奇大人您为何会使用这么大动作的战术而已。”
“啊，的确我之前都没有下达过这种大肆破坏的命令，这也许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看向前方燃烧着熊熊火焰的丛林，因为周围都是取之不尽的燃料，火势扩散和增强的势头相当地快。
火焰蹿升的样子就像想攀上天空那般猛烈，休伯安没有为此景感到愉悦，更没有惋惜。
他只是关心克劳顿和他的部队究竟能否穿过烧着大火的丛林，特别这次全部都是不死者部队的精锐。
不死者惧怕火焰，与他们身上燃烧的鬼火不同。那种热量对他们是足以致命的。
那个作为不死族的将军到底会如何应付这个局面，还是就这么全军覆没，他非常好奇结果。
但是，如果对方脱离丛林后还拥有能够与他对抗的兵力，这场战斗毫无疑问是平手。
地面主力军的兵权就仍然被克劳顿把握着，进攻的日子也会推迟。
这是哪一方都不想要的结果。
“维利嘉，兽人的视力比人类优秀不少，你能看到什么吗？”
“很遗憾……烟雾太大了，根本无法看清。但，能够确定的是森林外围没有部队或者是物体离开。”
“那麻烦你先保持监视，我去做点准备。”
“好的。”
虽然在场视力好的不仅是维利嘉，但是魔兽却并不如她来的可靠。
维利嘉监视着丛林，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那里。
而那炽热的火光在远处也能感受到温度，更不要说一直盯着是多辛苦的工作了。
“……？来了？！”
一小团黑影突破火焰的包围，冲出了丛林。
虽然维利嘉停留的地方与黑影还有不短的距离，但是照他们这个速度不用过多久就能到达。
那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冲破了火焰朝着此处突进的不死者们。
“大人，克劳顿的部队冲出来了！”
“很好！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果然没让我失望，这样才有资格做我的部下！”
就在维利嘉不解之际，他做出了向天空招手的动作。
在她抛开一个疑问，开始思考但仍未明白这位指挥官的用意之时，休伯安口中说的准备倾巢而出。
这幅光景唤醒了前不久她才压制下去的恐惧。数不清的翅膀遮蔽头顶，将敌人团团包围的一幕。
“这些是？！”
“没错，巴尔特的空中部队，我调派过来了。”
“我记得双方都约定好了军队的规模才对，为什么您？！”
“维利嘉，你难道就没仔细地看过我们军队的数量吗？”
“啊！”
被他这么一说，维利嘉才恍然大悟。
因为是他选择的军队配置，所以维利嘉就没有多去留意军队的详细状况。
正因为她这种放心下来的心态，才会连身为友军的她都不知道休伯安的这手准备。
“但是，为什么您能够调动呢？如果能够立刻调动为何对付巴尔特的部队时要用魔兽来战斗？”
“我从来就没说过要三场战斗全部胜利才能掌握总兵权，巴尔特那场战斗纳鲁什的冲锋部队起不到什么作用。”
“所以才会……原来如此，一切都是我太过天真了。”
“天真不是坏事，我们必须从失败中才能得到进步。可是战场上只能容许失误，不能容许天真。”
“……受教了。”
“看着吧，这场战争的结局。”
仅仅剩下十余人的部队根本没办法挡下这突如其来的伏兵，而且它们也没有对空攻击手段。
海浪一般的“蜂群”瞬间就击倒了他们，冲出丛林的十几位不死族猛士最终没能做出反抗而死剩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