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对于这道题,我们不能用平常的思路去求导,而是要用上一种更为巧妙的方法,同学们看这里……”

高数老师说着站起身,背过身去在黑板上写起解题的过程。底下的学生们,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都专心致志地听着课。

时间是早上九点三十分,公共课,也因此,本属城建学部的李离和林海又同外语学部的柳茹坐在了一间教室里。

“哎……离子。”

在不知第几次看向坐在遥远的教室右前方的柳茹后,林海趁着老师背过身去的这段空档,用笔戳了戳一旁的李离,喊他说话——其实老师也没管得这么严,不过是两人间过于诡异的气氛让他直到现在才找到开口的契机罢了。

李离头也没回,一边埋头做笔记,一边答道:

“干嘛?”

“额……”

林海沉吟片刻,嘴巴张开了又闭上,最后字斟句酌地问道:

“你又惹…啊不,你又和柳茹闹不愉快了?”

一瞬间,李离那运笔如飞的右手忽然停下,但只顿了一刻,他就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做起笔记。

“不是很正常吗?”

他淡淡说道。

“离得这么远也叫正常吗?!”

像是终于抓到了他的把柄似的,憋了快两节课的林海猛地伸出双手,动作夸张地指向几乎与坐在教室左后方的他们俩成一条对角线的柳茹。

李离瞥他一眼,略想了会儿后,故作姿态地耸了耸肩,对他说道:

“……巧合嘛。”

说完又继续做起笔记。

“少放屁,位置是你自己挑的,这也能叫巧合?”

“真吵架了也和你没关系吧?”

李离边写边漫不经心地回道。

他这话让林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恰在此时,写完了解题过程的老师又转过身来坐下,继续讲起PPT:

“刚才这个方法,同学们都学会了吧?不止是黑板上这个题型,包括这些…哎点错了,等等啊…好嘞,这回对了,我们继续讲啊——包括这些题型……”

老师用洪亮的嗓音讲解着荧幕中蹦出的种种题型,整个教室里的学生——除去林海,但包括李离——都在认真地听课。林海看着又埋下头去不声不响地做起笔记、仿佛真的对这件事毫不在意的李离,以及“远在天边”、照例认真听课的柳茹,抿着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又关我什么事呢?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他这样想到。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咚……”

五分钟后,下课铃响起,一向手快的林海还没来得及收拾纸笔,就见到一旁的李离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喂,等……”

林海话还没出口,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离忽然回过身,又向他走来。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李离,而后者则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机,放在桌子上。

“帮我交给刘晴。”

他说道。

“怎么回事?”

“我手机摔坏了,托她帮我送去修一下。她很快就来,我赶时间,先走了啊。”

“等等,”

林海眉头大皱,一把抓住急急忙忙要走的李离,问道:

“你下午不是有课吗,现在走?”

李离白他一眼,扯了扯那只被他抓住的手,见他不松手,才没好气地回道:

“说了赶时间。松手,我现在就要走,不然赶不上了!”

“你又摊上什么事了?”

“什么叫‘又’啊,我什么时候惹过事?……啧,说了松手,快点!”

见李离一副马上要发作的样子,林海只得悻悻然松开手;他一放手,李离就头也不回地往门外的人潮钻去。

林海看了会儿李离背影消失的方向,又转过头去看了眼已经人去椅空的、柳茹刚才所在的座位,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刘晴从前门走进来。

“……该不会是三角关系爆发了吧?”

愣了会儿后,他干笑着这样嘀咕道。

 

果断从被堵在车海中的的士里下车后,照着记忆中的方位,李离一路狂奔,来到一栋大楼的背面。

“老师!”

他一个滑步冲下一道短坡,漂移似的杀进一个地下车库里;在见到正站在墙角一脸笑意地等着他的芙尔柯后,他终于放下心来。

“总算还在这。”

他将手撑在膝盖上,边喘气边脱口说道。

“干嘛这么赶?”

芙尔柯向他走过来,轻拍着他的背问道。

“怕你偷跑啊……老师,我认真考虑过了,其实也不是非要用到那些器材不可……”

李离边说边抬起头,他正想就昨晚没来得及讨论的“魔法探测仪”的事再和芙尔柯好好商量一番——简单地说,就是得出一个既不用偷也不用抢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案——却一眼见到了在墙角堆积如山的那些莫名熟悉的器材。

“那…那是什么?”

李离用略带颤抖的音调指着墙角说道。

芙尔柯“嘿嘿”一笑,像某只蓝色猫型机器人一样万分得意地说道:

“当当当,魔法探测仪!我看时间还早,就一个人去把它借来了,怎么样,厉害吧?”

“…………”

李离呆看着整张脸都写满了“快来夸我”、趾高气扬的芙尔柯,像中了美杜莎的魔咒般被定在原地。

一瞬间,类似“犯罪者”、“帮凶”和“监禁”这样险恶的名词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李离张大了一张嘴,本想说些“看你干了什么好事”之类的话,但在仔细看过眼前这铁证如山——是真的如山啊,都快立不住了!——的罪证后,愤怒的情绪很快就转化为了绝望。

结果,他连一句谴责的话都没说,只是这样问道——

“为什么‘借’了这么多?”

芙尔柯勾起嘴角,像全没发现李离心中的震荡似的,微笑着说道:

“一开始只想借两台探测仪,但后来觉得这样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和目的,就连带着把其他杂七杂八的器械都一起偷出来了。”

“……你刚刚说‘偷’对吧?”

“啊,我有这么说吗?”

“有。”

“哦,那就当我说了吧。”

“…………”

一段短暂而又令人尴尬的沉默后,李离深吸一口气,对着正现出好奇模样的芙尔柯说道:

“老师…不,芙尔柯女士,冒昧问一下,你是怎么把它们偷出来的?”

“恩~你想听吗?”

芙尔柯故意不说,饶有兴致地吊着李离的胃口——本该是这样的,但她演技太差,只要不瞎,是个人都能看得出她的脸上写满了“快来问我”。

李离摇摇头,别过脸去,边揉太阳穴边说道:

“算了,我还是别听了……老师,你犯下这种事,应该已经做好坐个几年牢的心理准备了吧?”

听他这么说,芙尔柯像是被吓到了,愣愣地眨了眨眼,呆问道:

“有这么严重吗?”

“就是有这么严重啊!!!”

“呵,小题大做。”

芙尔柯嗤笑着转过身去,动作粗暴地翻找起被埋在一大堆器械中的探测仪,这“咔哒”作响的声音听得李离直冒冷汗。她边找边说道:

“我连总统府都偷过,也没见那些委托我的政府要员说过什么‘违法犯罪’。你不要太把那些伪君子当一回事了,规矩不是用来管我们这些人的。喏,拿好!”

蓦地丢过来一个机器,吓得李离赶紧伸手去接,待到他手忙脚乱地接下机器后,芙尔柯已走出车库外了。

“跟上,我们开始工作。”

背对着太阳,芙尔柯以明亮的笑容向仍在车库中的李离招手说道。

“哈啊……”

轻叹一口气后,李离耷拉着身子爬起坡,向芙尔柯走去。待到快要出车库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来向几步外的芙尔柯问道:

“老师,那些器械怎么办,你应该处理过了吧?”

“已经施过认知障碍的魔法了,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放心吧,我的计划天衣无缝。”

“……我总觉得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自己总有一天会去坐牢。”

“那就按原计划来爱尔丁堡读书嘛,反正那地方本来就是个牢笼。别担心,有老师罩着你。”

“你这么说我不担心才怪了啊?!!!”

两人一前一后,吵吵闹闹地向市中心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