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拽着李离，逃命似的冲出第七大道后，叫了辆车，将他扔进里面。
司机回过头，以诧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李离向刚钻进车里的柳茹再次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柳茹坐下来，冷冷看他一眼，无声地紧握住他的手，朝司机说：
“新城街道，枫叶小区。”
——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李离动动唇想说些什么，但在看到她冷峻的侧脸后，突然感到有些心虚，于是只能耐下性子保持沉默。
半小时后。
““嗒””，““嗒””，““嗒””，
两人一前一后，极有默契地用同样的节奏爬着楼梯。
李离看着上方那个略显阴郁的背影，在沉默中走了好一会儿后，用温和的语调试探性地开口说：
“小茹……”
他才刚开口，就被柳茹强硬地打断：
“到家再说。”
两人此时已到了402室的门口。柳茹从兜里摸索着找出钥匙，刺进门孔里，大门还没来得及唱完那声“吱呀”声，就被推到底部。
“进去吧。”
柳茹往侧面退了一步，看着李离说道。
“你家？”
李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毕竟自打初中以后，他就再没进过这扇门。
柳茹抿抿唇，一张脸在月光下半明半暗地亮着，像覆了一层霜似的冷漠。
“你家也行。”
她开口道。
李离想都没想，反射般地回道：
“不了，还是在你家吧。”
——以他的人生经历来看，只有这个回答勉强算得上是正确答案。
柳茹努努嘴，像是刚敲定一笔生意似的点了点头，对他说：
“哦，那进去吧。”
李离迈开步向门内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用想商量些什么似的目光看着柳茹。
柳茹摇摇头，抬抬眉毛，无情地带上了门。
“咣”的一声，大门就此紧闭，这声音就像是在说——“没门”。
室内一片漆黑。
柳茹伸出手，按下玄关处的开关；“叮”的一声轻响后，时隔多年，那个熟悉的客厅再次映入了李离的眼中。
“在沙发上坐下吧。”
柳茹边说边脱下鞋，向冰箱走去。
“喝点什么，茶吗？”
她开口问道，转过头来见到刚脱下鞋的李离正一脸无措地看着鞋柜。见到他这副样子，柳茹不禁松开紧绷的面色，笑着说道：
“拖鞋在鞋柜最上层，新……也算不上新买的，但是一直没开封，你只管撕开包装就是……你还是那么怕冰吗？”
李离皱眉看着正努力忍住笑意，但仍笑弯了腰的柳茹，不服气地说：
“你不觉得不穿拖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走，就像踏在冰块上一样吗？”
“只有你会这么觉得吧？所以呢，你到底喝什么？”
“茶。”
“OK。”
十分钟后。
水气从杯中不断升起，茶香四溢，盈满了整个客厅。
吹风机的声音终于停下，柳茹穿着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丢下宽阔的沙发不坐，拣了个板凳，刻意隔着个茶几在李离对面坐下。
李离举起杯子呷了口茶后，看着柳茹，等她开口说话。
“你不洗吗？”
柳茹开口问他。
“不洗……气氛会变得很奇怪的。”
“这样。”
柳茹耸耸肩带过这个话题，从桌上取来另一个杯子，也呷了一口茶。
在沉默的两人间，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氛正伴着茶香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仿佛两人间再没有什么矛盾似的。
当然不是。
柳茹放下茶杯，静静地看了会儿对面的李离后，用平淡的语气开口说道：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弃？”
“放弃什么？”
“罗莎·迪·凡尔丁堡，792岁，银发红瞳……够不够，不够开口，我连她的三围都能告诉你。”
李离没好气地反问道：
“我问她的三围作什么？”
柳茹摊开手，挑起唇角，微微摇了摇头。
“我没说你要问。”
见李离不再说话，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开口，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我最后问你一次，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弃？”
李离轻抚着手中的茶杯，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说才能让对方明白似的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能也叹了口气，回复道：
“我不会放弃的。”
几乎是紧接在这句话后，柳茹毫不犹豫地追问他：
“为什么？”
感受着柳茹如锁定般投向自己的视线，李离沉默了会儿，像是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似的，说：
“因为她。”
正如同柳茹看不到自己正露出怎样震撼的神情般，李离也不知道，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脸上是怎样的严肃。
“……”
柳茹闭上眼，轻出一口气，然后别过头去。
两人都没再说话，也没去看对方，各自望着客厅或窗外的某个角落。
许久后，还是由柳茹开口打破了这段沉默：
“事到如今，你还能为小凌做什么呢？”
“你还记得初中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李离伸手想去握茶杯，在想到茶早已凉了后，又中途落下，把手放回沙发上。他继续说道：
“我家的魔法有个与众不同的特点。”
“那是老头子说的，你那个时候怎么会懂……”
李离打断柳茹的话，插口说：
“对，他告诉我的，”
顿了顿后，他用笃定的语气续道：
“但他没有骗我。”
柳茹发出一声讽刺的笑，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反问道：
“那又怎么样？”
李离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平静地说：
“这里面有可做文章的地方，或许有机会也说不定。”
“有什么可能，在哪里的机会，你要做什么文章？”
柳茹以像是要击倒对方般的气势，极具侵略性地对他话中的每一个漏洞发动攻击。
李离像是早知道她会这样，不去与她争论，只是说：
“我已经看到机会在哪了。”
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他这种自欺欺人的态度似的，柳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朝他吼道：
“哪有什么机会！”
李离别过头去，沉默着，他的侧脸上终于现出明显的不快神色。
柳茹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再次坐下。可以看出她正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还是现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扭曲表情。
她犹豫似的沉默了片刻，然后咬下牙，用仿佛是从嘴里挤出来般的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该醒了，小离，没有人能死而复生。”
李离猛地回过头来，断然说：
“她没有死。”
柳茹皱着眉，神情痛苦地开口说道：
“比死更糟。”
李离看着她，时隔多年，再次用那种目光，那种仿佛要深挖到她内心似的、敌视的目光看着她。这目光让柳茹浑身一颤。
他没再就这些字眼纠结下去，只是将自己说过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总之，我不会放弃的。”
柳茹张口想说些什么，末了又停住，改去握他的手，却被躲开。
她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开口，用乞求般的语气说：
“相信我，你做不成这件事。”
“那我就做到力尽为止。”
说完后，李离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我先走了。”
抛下这句话，李离就此离开，独留柳茹一个人在宽阔的客厅中坐着。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着，不知过了多久后，低着头的柳茹张开嘴呢喃般念道：
“这是诅咒，死的将害死活的，永远没有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