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风,吹过楚河的每一寸角落。在阴沉沉的云层之下,楚河如同被封印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

  

  “还是这里自在啊。”蜀羽微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了七令府。

  

  “所以这就是你把原来七令府家丁遣散的理由?”蒋林从树荫下走来。

  

  “嘿嘿。”蜀羽微挠挠头,“一般有事你就能解决,你不能解决的话估计多几个人也区别不大。”

  

  “我也没说什么。”蒋林挑挑眉,“只是觉得,不知情的人会想,大概楚河令大人请不起家丁?”

  

  “那嘴在别人脸上,”蜀羽微拿起一个果子,“我可不管。”拿起另一个,看向蒋林,“你要吃不?”

  

  蒋林摇了摇头,蜀羽微把果子抛给了在门边探头探脑的魍魉。那雪白的小家伙跳起来接过果子,蹭蹭地跑到蜀羽微脚边,咬一口果子,看一眼蜀羽微。而蜀羽微也看了看魍魉,知道小家伙是想自己抱,向着魍魉眨眨眼,却在魍魉一脸期待中把手放到了身后。

  

  吃着果子的魍魉赌气地转过身背对蜀羽微,似乎连手里的果子也不甜了。

  

  “蜀大哥,我要走了。”糖葫芦突然蹭了出来。

  

  “啊?”这个存在感极小的少年,蜀羽微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忽然出现。

  

  “你要去哪?”蒋林也转过身。由于糖葫芦经常语出惊人,蒋林听着他的话也没有多少认真。

  

  “去玩。”

  

  “啊?”蒋林一下没反应过来,“我听错了?”

  

  “去楚河极北之地,雪狼谷。”糖葫芦蹲下身子想去摸魍魉,谁知这小家伙丝毫不领情地跳开了。

  

  “在那之前。我觉得你可以先找一下少游。”对于糖葫芦的回答,蜀羽微并没有太大的震惊。

  

  蒋林看看蜀羽微,暂且把疑问吞回了肚里。

  

  “糖葫芦。”蜀羽微笑了笑,“你可能不太喜欢少游,但楚河里有能力帮你的,或许只有他了。”

  

  “不啊,我挺中意他的,特别是他家的阮如安。”

  

  蜀羽微摇头又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找他帮忙。”把手中果子壳儿包好,“对于楚河,你是初来乍到,而少游,可以说是比楚河任何一个人都熟悉楚河。”

  

  “但是陆少游并没有什么理由帮糖葫芦。”蒋林开口接上。看了看眼前少年,“以陆少游的性格,他不防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糖葫芦都该谢天谢地了。”

  

  “确实。”蜀羽微点点头,“少游不轻易相信别人。但是如果少游想弄明白一些并不能以陆家的身份去调查的事情,那么,糖葫芦就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选。”看向糖葫芦,“少游跟你,都不是听话的孩子啊。”

  

  糖葫芦收拾好行囊,来到陆府门前。他来时便是孑然一身,此刻即将远行,却也不需多做些准备。

  

  他想起阮如安先前说的话,若陆府中人想见他,从正门进入便是。

  

  待深呼吸后,他扣起陆府的门扉。

  

  “啪!”陆府内,有什么碰撞之声传出,不一会儿,大门被打开。

  

  “是你?”开门的人微微皱了下眉头,“你来得不太是时候。”

  

  糖葫芦看到来人,顿时眼前一亮。

  

  每次看到陆府如安这等风姿卓越的佳人,都有种心花怒放的奇妙感觉。

  

  糖葫芦道:“陆府主人这是不方便见客吗?”

  

  “方便。”阮如安回答,“只是刚进了几个毛贼而已。”阮如安说得云淡风轻。

  

  能进陆府的「毛贼」!

  

  “毛贼?”糖葫芦呆了一下,愣是没听懂阮如安话外之音,他摩拳擦掌,“正好我有事要求陆少游帮忙,这几个小毛贼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们擒了。”

  

  “好啊。”阮如安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侧身把糖葫芦让进了门内。

  

  “陆家机关重重,更有被称为「悄饮血」的机关竹林。想必这些你都是清楚的。”不等糖葫芦反应,阮如安接着说,“那几个「毛贼」就拜托少侠了,小女子如安先谢过了。”

  

  阮如安这噼里啪啦地一大串话,糖葫芦听着有点懵……

  

  但是懵归懵,既然是自己一口答应的事情,糖葫芦也只得硬着头皮做了。

  

  “那我……”糖葫芦环视了一下四周环境。陆府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典雅而精致。在楚河这种荒凉的地方,可以算是一处惊艳无双的风景。

  

  但即使是惊艳无双,在步步机关的布局之下也是会要人命的!糖葫芦吞了口唾沫。

  

  “如安姐,让糖葫芦跟我一起查找可好?”正当糖葫芦不知该从何查起时,一把声音传了过来。

  

  “好好好!”糖葫芦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来人他见过,是陆府的凛。这个年纪跟糖葫芦差不多的人总给人一种听话乖孩子的感觉。

  

  “你别怪如安姐。”凛带着糖葫芦走向陆府的南边,也就是陆府人工湖和竹林「悄饮血」所在的方向。“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答应让我跟你一起查找的。”

  

  “你这个解释让我措手不及。”糖葫芦咂咂嘴,“我并没有怪如安姐啊。”停了停,“陆府这么多机关,路又像迷宫一样,你们是怎么认得的?”

  

  “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凛打量着四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跟我们朝夕与共。就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那个……”糖葫芦揉揉鼻子,“我一直以为陆府是一个冷冰冰的地方。”

  

  “某种程度上是。”凛没有停下动作,也没有看向糖葫芦,但糖葫芦更觉得他像在躲开自己的目光。“但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只要心脏还在跳动,血也还总是温热的。”凛的话带着倔强,像狂风中倔强破土的幼芽,又像漆黑夜空的一点明星,还像紧紧地抓住些什么,不肯放手。

  

  “自小在陆府中长大的人,如你这般单纯的也不多了。”忽然,有声音自糖葫芦和凛的上方传来。二人抬头,屋顶之上,有人半卧着手拿一壶酒,此时正眯着眼看向二人。“我是个「小贼」,你们在找的那些「小贼」中的一个。”

  

  “像阁下这般悠闲的「小贼」,并不多见。”凛抬头,并没有如临大敌的姿势,也没有剑拔弩张的语气。

  

  “哈!”那人昂头喝下一口酒,“你呀,像极了你们家主。”

  

  “凛自幼在陆家成长,耳濡目染,多少也学了点家主。”凛向前一步,正好把糖葫芦挡在了身后。

  

  “哈哈哈。”屋顶上的人笑了起来,又喝了一口酒,“好酒!”

  

  “陆家本不藏酒,最近来自酒都丰临的赵伯儿子来探望赵伯,带来了几坛酒。来自酒都丰临的酒,自然是不会差。”凛回答。

  

  “小娃儿。”屋顶上的人话语里带着酒气,“要是别人知道我这吃的喝的都在陆府,会怎样?”沈乱如同放下一个谜题,等待着别人回答答案。

  

  “阁下要是吃喝都在陆家,那陆某就真的头疼了。”清冷如夏日清泉的声音传来,似乎连这闷热的天气也降低了温度。

  

  “家主。”凛抱拳,对着声音的主人行了一礼。

  

  陆少游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凛旁边的糖葫芦,抬头,看向半卧在屋檐上的人。

  

  “哟,家主亲自来抓贼啊?”屋顶上的人话语里带着戏谑,“还真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啊。沈乱佩服、佩服。”

  

  “呵。”面对沈乱的戏谑,陆少游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那几个小毛贼早已被抓住。依陆某看来,毒王洛书是个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怎么说也不会把洛前辈称作「贼」啊。”

  

  好你个陆少游。暗暗听着对话的糖葫芦又咂咂嘴。沈乱自报家门用的是「业火十一人」时的名字,而陆少游却一口咬定他是毒王洛书。虽然确实都指同一个人,但对于有意者而言,便是截然不同的意思了。再者,沈乱虽自称为「小贼」,陆少游却不动声色地把沈乱夸了一顿。表面看起来,确实是一个谦恭后辈尊敬前辈。

  

  “哼。”沈乱冷笑了一下,那眯着的眼睛内的酒气瞬间消散,拿着酒坛子的手向前一送,酒坛子便旋转着向陆少游飞去。

  

  沈乱有意要给陆少游一个下马威,是以推出酒坛时便加了几分劲力。

  

  “啪。”一声轻响,凛伸手接住了酒坛,身子在原地一转,化去了酒坛被推出时的余力,也正好将酒坛递到了陆少游面前。

  

  “小娃儿不错。”沈乱点了点头。沈浪爱才,对于凛的出手却并没介怀。

  

  “洛前辈。”陆少游从凛手中接过酒坛,“酒毕竟伤身。不知前辈可否赏脸跟在下一同至湖心亭饮一壶茶?”

  

  “喝茶哪有喝酒痛快。”沈乱坐起身,“陆少游,你是不是想我打你一顿?”

  

  “哦?”陆少游看着沈乱的眼睛,“前辈何出此言?”

  

  “这样,你不就可以跟「业火十一人」撇清了关系?”沈乱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洛前辈讨厌喝茶?”陆少游忽然问。

  

  “不讨厌。”

  

  “那陆某请前辈喝茶,前辈为何会打陆某一顿?”陆少游说得无辜,似乎就是一个不明为何会惹前辈生气的后辈。

  

  “陆少游。”沈乱站了起来,“你请的茶,我还真不敢喝。”

  

  “那看来,是非喝酒不可了?”说着,把刚才接过手的酒坛放到嘴边,好像真的就要喝下去。

  

  “那也是你陆府的酒。”沈乱挑眉,“要出了什么事,也是你们陆府的事。

  

  酒坛在陆少游嘴边停了停,陆少游的眼睛隔着酒坛看向沈乱:“但刚才,酒是在前辈手中……”一句话,却如同直刺靶心的利箭。

  

  “哗!”陆少游话音未落,手中的酒坛便已碎成了碎片,随着坛中酒的洒落,一片瓦片也落到了地上。

  

  屋顶上的沈乱又踢起一片瓦片,不过这次瓦片并没有飞出,而是落在了沈乱自己的手中。

  

  “呀。”陆少游拍了拍衣服上溅到的酒,“前辈这是要把陆家拆了啊。”

  

  “我这是在救你。”沈乱用手中的瓦片指了一下陆少游,“你看,我这不仅吃喝在你家,还对你有救命之恩。可见我们关系菲薄啊。”

  

  糖葫芦在一旁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即使作为一个并不是太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局外人,糖葫芦也听出来,沈乱这一步步地想与陆少游拉上关系,但陆府的家主又一点点不动声色地与他周旋。两人似是而非的对话中,俨然是一局生死棋!

  

  “毒王前辈。”陆少游开口,“前辈既然与陆某关系菲薄,那又为何一直在屋檐之上不下来一叙?”顿了顿,“适才,陆某可是邀请过前辈一同饮茶。”蹲下身,拾起酒坛的一片碎片,“既然是关系菲薄,又何须怀疑酒中有毒?”猛地抬起头,手中酒坛碎片随着目光射向站在屋檐之上的沈乱,“陆家欢迎朋友,但如此猜忌,恕难奉陪!”

  

  话音落,便有几条人影跳上了屋檐,将沈乱围在了中间。

  

  “陆少游。”沈乱的眉头一皱,“我一直觉得我阅人无数,看人也看得很准。”

  

  “恐怕,”陆少游垂手而立,“陆某要让你失望了。”

  

  “哼。”沈乱冷笑了一下,“你们困不住我。当年三司合力之下我也逃出来了,仅仅一个小小陆府,还奈何不了我!”

  

  “你别忘了。”陆少游的声音比起曾被称为「竹叶青」的沈乱更像一条毒蛇,“当年,十一个人,也只有你跟林笑儿逃了出来。”

  

  沈乱那常带着酒气,经常眯着的眼睛终于瞪圆了,那双眼睛一直锁定着那个身穿黑衣、年纪并不大的陆府家主。

  

  “噗噗噗!”忽然,漫天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围着沈乱的人只得各自翻身闪躲。而在微弱日光的反射下,那漫天的暗器,点缀着点点幽绿。

  

  那是淬了剧毒的暗器!

  

  “陆少游,你知道「业火十一人」的事情。”由于围着的陆府人散开,沈乱得以有空间可以逃脱,“我也相信你知道「伴君如伴虎」。”沈乱的声音,在漫天暗器间穿插,似乎和那些淬毒暗器一般,变成来自炼狱的请柬,化为了声声诅咒。

  

  暴雨般的暗器停下,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不远处、被唤作「悄饮血」的竹林,在风吹之下而来的沙沙作响。

  

  “那么。”还没反应过来的糖葫芦听到了一把如同当头倒了一盆冷水般的声音,“本来跟着七令大人的你,又因为何事而造访陆家?”回过头,眼前玄衣的陆少游似乎靠近了不少:“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记载,也没有任何关于你何时进入楚河的记录。”陆少游那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映出糖葫芦的轮廓:“糖葫芦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