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鞠晓彤的问题
当他正得意的时候，一道强烈的光从上方照射过来。
薛世衍吓了一跳，刚想站起来就被一道不可匹敌的力量压了下去。直到眼睛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线，薛世衍才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沙发旁边，而沙发扶手上坐着的，正是一直不见踪影的夏果。
夏果高傲地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蹲着的两人。
她翘着二郎腿，穿着皮靴的一只脚踩在薛世衍肩膀上，仿佛抖S女王。
不等薛世衍说些什么，夏果忽然俯身过来，手电筒的光晃得他眼睛刺痛，而同时，一把水枪的枪口抵在了薛世衍的脑门儿上：
“你玩的，挺开心吧？”
说着这句话，夏果的视线移动了对方怀里的闻人不筝上。
只见这个可怜楚楚的小女生满脸都是来自自己手枪里的乳白色牛奶，发型也乱糟糟的，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别提多狼狈了。
夏果见到这副画面眼皮直跳，笑容更加阴鸷。
“这是……”
薛世衍想解释自己是被迫反击的，是这群女生先动的手，然而夏果的表情让他安静的闭上了嘴。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顶撞夏果比较好。
“真是个调皮的‘小丑小姐’呢。”
夏果眯着眼睛，语气忽然冷了下来，“张嘴！”
当薛世衍懵懵懂懂的张开嘴巴，那把抵在脑门儿上的手枪顺势就塞到他嘴巴里。
“让我也，加入你们吧？”
说完，夏果就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
“咳咳咳……”
薛世衍被乳白色的牛奶呛到了喉咙，止不住地往外咳。这让夏果的目光愈发明亮，仿佛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一直到把水枪里的牛奶射完，才恋恋不舍地扔掉了枪。
而这时，大厅的电灯也被鞠晓彤打开了。
众人再次恢复了视觉。
“欸——原来是你在射我！”
“什么啊，都脏兮兮的了……”
“身上好黏呀。”
闻人不筝从薛世衍怀里挣脱出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带着那些女生们去洗澡换衣服了。
薛世衍也被夏果给拽了起来。
“还愣着干嘛？”夏果白了他一眼。
薛世衍“啊？”了一声，又挠着后脑勺问：“你不是生气了吗……我想你的气还没出够呢。”
“你——”
看到薛世衍这冒着傻气的真诚表情，夏果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之后，与薛世衍对视的她才脸蛋微微泛红，狠狠跺了跺脚：“你这个笨蛋！快去把这身脏兮兮的衣服给我换了！真是……真是个色胚子！”
色、色胚子？！
薛世衍完全搞不懂夏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的样子有很涩情吗？
“快去啦！”
薛世衍这边还在想呢，夏果终于被他的迟钝给打败了，气急败坏地踹了他屁股一脚。
这个地下俱乐部一应俱全，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以闻人不筝那丫头的性子来说，八成也是有的。
而洗澡的地方有两处，分别是一个大浴室和一个小浴室，大浴室里还有个类似于温泉的池子，不过那里面只是热水而不是温泉。
此时两个浴室都被女生们占据着，哪怕薛世衍此刻的模样比女生还要女生，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去和女生们一起洗澡，便摸索着找到了卫生间。
——至少，先把黏糊糊的脸和头发给洗一下。
摘掉假发，对着镜子照了照，薛世衍还是没明白刚才夏果为什么说他是“色胚子”。耸耸肩暗道八成又是夏果的奇怪逻辑在作怪，便不再去想，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
洗掉了脸上的奶油和牛奶，他找不到洗发液，就将就着把洗手液抹到头发上。
【话说，刚才夏果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边洗，薛世衍一边做“战后总结”。
直到关灯之前，他都没有发现夏果的踪影，而从关灯到抓住闻人不筝，再到射完水枪里的牛奶，期间不过短短几分钟，夏果又是如何摸到自己身边，还未卜先知似的带着个手电筒？
可能性或许只有一个——从一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夏果的眼皮子底下。
女生们洗澡总是很慢，听着浴室那边传来的打闹声，薛世衍百无聊赖地靠在洗手台旁边，拉了拉黏在皮肤上的衣服。
现在是夏季，这套衣服虽然很清凉，但在布满牛奶和奶油的情况下，让他觉得格外闷热难受。
“喂。”
不知什么时候，鞠晓彤出现在厕所门口。
她靠在门框边，斜视着薛世衍，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扔过来：“你先用这个擦擦吧。”
“呃……”
薛世衍接住毛巾，见鞠晓彤一副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清爽模样，尴尬地问：“这个……不好吧？”
这条毛巾刚才挂在鞠晓彤脖子上，而她又刚洗完澡，岂不是说……
“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的？”
鞠晓彤楞了下，微笑说。
【什么叫看不出来啊……我难道长着坏人脸吗？】
“别想多了，我也不可能把用过的毛巾给男生用，”鞠晓彤哼了一声，淡淡地说，“我还嫌弃你呢。”
被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薛世衍反倒是放心了。
他擦着身上的牛奶时，听到门口的鞠晓彤又说：“那个，趁现在没人打扰，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果然不是无缘无故过来给自己送毛巾。
薛世衍想。
但自己和这个叫鞠晓彤的大学女生只见过几次面，她有什么要问自己的？
还是说……是关于“瑶池小仙女”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薛世衍就不得不谨慎回答了，不能漏出破绽。
【这算什么事啊……明明一开始还想着否认，现在却想着怎么不被拆穿……】
只能说事态转变的太快，身不由己。
不过让薛世衍想不到的是，鞠晓彤问自己的事情和“瑶池小仙女”完全没有关系：
“你有个妹妹，对吧？”
“……啊？”
“别装了，我都知道了，”鞠晓彤见薛世衍的反应，笑着说，“秋瑜是女孩子，对吧？”
“我说不是你信吗？”
“你否认也无所谓，这改变不了我的看法。”
“你怎么知道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薛世衍也变得不再那么坚持为秋瑜隐瞒性别了，在他看来，越多人将秋瑜看作女生对她的病情更好——当然，她学校里的那些同学除外，毕竟人多口杂，难免出现一两个不怀好意的人。
至于鞠晓彤，一来她是夏果的朋友，品行应该不错；二来这人与秋瑜是两个圈子的人，就算她知道了，也对现实没什么影响。
所以薛世衍才这么快就松口。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鞠晓彤语焉不详地说。
她可不想当着人家哥哥的面说摸了妹妹的胸部。
若是一般的女生也就罢了，她的情况特殊一点，自然也对这样的行为敏感得多。
薛世衍见状也没多问，但心里想着八成是从夏果那里知道的。
“所以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确认秋瑜的性别？
“当然不是，”鞠晓彤摇头，“我……嗯，这个怎么说呢——”
她蹙着英气的眉毛，想着合适的措辞。
薛世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人连秋瑜的性别都知道了，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吗？
半晌，鞠晓彤才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地看向薛世衍：
“这个问题，我希望你认真回答。”
“呃……您说。”
薛世衍也被对方那严肃的表情给弄的有点紧张了，不自觉摆正了站姿。
“你——”
“喜欢秋瑜吗？”
四、不懂了
你——
喜欢秋瑜吗？
……
这算什么问题？
倒不如说，这个问题由鞠晓彤问出来很奇怪吧？
“你可能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鞠晓彤看出了薛世衍的疑惑，再次说，“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而是作为一个青春期的少年，你——薛世衍，对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并且还是个美少女的秋瑜，喜欢吗？”
“不是‘妹妹’，而是‘秋瑜’。”
她着重强调。
这下子，薛世衍就完全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秋瑜是我的妹妹，也只可能是妹妹。”
薛世衍皱着眉说，“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真的吗？你从没有把秋瑜当做女性看待过？我是说，除了妹妹之外的异性。”
鞠晓彤再问。
薛世衍不懂她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想了想，他反问说：“打个比方，你有个姐姐吧？叫李可那个女孩子，如果你是男生，你会把她看作姐姐之外的异性吗？”
“会。”
“所以说……”
话说到一半，薛世衍突然卡壳了。
他似乎没反应过来，眼珠子瞪的老大，直愣愣盯着门口的鞠晓彤。
“我会，”鞠晓彤的语气中没有半分迟疑，“不用换位思考，即使是女性的我，也从来没有把李可当做我的姐姐。”
“哦，这样啊。你吓了我一跳。”
薛世衍松了口气，讪笑一下，想回到刚才那个话题。然而鞠晓彤不给他敷衍过去的机会，认真又诚恳地说：
“你没有误会。我的意思是，我喜欢李可，是一个人深爱着另一个人，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不允许被其他任何人抢走那种喜欢。”
这下子薛世衍彻底装不下去了。
眼中的惊骇显而易见。
“‘女同志’，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鞠晓彤淡然地笑。
“不……等一下，更重要的是她是你姐姐吧！”
薛世衍虽说比较传统，也没有特殊的性取向，但对他人是否喜欢同性并不在意，最多也就惊讶一下——大致意思是，别人的事和我没关系。
可鞠晓彤这个情况明显不同！
即使是同性之爱，这也算是禁忌中的禁忌了吧！
“你的反应是正常的，如果是当初的我，也很难理解。”鞠晓彤叹了口气，又自嘲地笑，“不过和你们一样，我和李可没有血缘关系，分别来自不同家庭。如果不是父母走到一起，最大可能就是成为陌生人吧。”
“遇到那个人之前，我想象不到自己居然会喜欢上女生；如果不是她，喜欢上自己‘姐姐’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我想都不敢想。”
“但是——这就是事实，”鞠晓彤慢悠悠地说，一如她平日里的风格，“既然是事实，那就只能接受了。”
她的语气是那样自然，就像种子春天会发芽、夏季会开花、秋季会结果，反倒让薛世衍觉得自己认为不正常这件事才是最不正常的。
有些急促的喘了口气，薛世衍甩甩头，放弃了思考正确与否的问题。
归根究底——
正如他对同性之爱的看法一样，这是鞠晓彤和李可两人的事，再大的困难与阻碍也只能由她们自己去闯，无论如何……和他没有关系。
“但我和秋瑜不同。”
薛世衍说。
把秋瑜当做是可以交往的异性看待——且不说自己心里那道坎，对秋阿姨就是极大的不尊重。
“你确定？”
“我和你不一样。”
薛世衍被追问的有点烦了。
任谁突然被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反复追问“你喜不喜欢你的妹妹”，都会恼火吧？
“你从没有对秋瑜产生过异性的感觉？”
薛世衍想义正言辞地说“当然没有！”，然而话到嘴边却犹豫了。
真的没有过吗？
过去被秋瑜钻进被窝的自己；在游乐园被恶作剧，让秋瑜坐到怀里的自己；在那个美丽的南岛海滩，被秋瑜亲吻了脸颊的自己……
真的真的，一点点对于异性的感觉都没有吗？
“……没有。”
饶是如此，这迟疑的瞬间就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是么，”鞠晓彤不置可否，“如果是这样，那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她们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好的事吧。”
“她们？”
“装傻的男生可是会被讨厌的哦？”鞠晓彤慵懒的笑。
随后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伸了个懒腰露出纤细的腰部，对薛世衍平淡地说：“抱歉，打扰了你这么多时间。唉……我是真不擅长这么麻烦的事来着，不过身为朋友又不能不问……但也仅止于此了，你们的事，是要你们自己处理的。”
在某种程度上，鞠晓彤和薛世衍是一类人。
她转过身往大厅方向走，摆了摆手：
“浴室那边应该空了，你去洗澡吧。”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浴室那边已经没有女生们的嬉闹声了。
薛世衍脑子里乱乱的，因鞠晓彤而带来的冲击还没有那么快消散。脱掉湿漉漉的衣服，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沉吟片刻拧开了水龙头，任由从上而下的热水浇在身上。
长长的刘海贴在额头，连眼神都晦涩下来。
直到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水温太高了，被烫的手舞足蹈。
【……笨蛋一样。】
或者说，的的确确是个大笨蛋。
薛世衍这边还在阴郁呢，浴室门口忽然响起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他预料不到的声音：“我进来了哦？”
是夏果！
她她她她……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等！等等！我还在里面啊！”
薛世衍生怕夏果突然闯进来，连忙用毛巾遮住下面。
门外的夏果顿了一下，接着发出令他熟悉的狐狸笑容：“哎呀~听这声音，不是我那色胚子青梅竹马吗？明明和那么多女生在浴室里亲亲爱爱了，还没有满足，自己在里面解决吗？”
瞧瞧，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一点儿女生该有的矜持都没有！
“谁和她们亲亲爱爱了啊！我才刚进来啊！你你你……你不要进来啊！”
当听到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他整张皮都绷紧了。
如果是夏果的话……她真会这么干的！
“讨厌！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夏果在门外发出矫揉造作的声音，“再说，我难道冤枉你了？刚才在大厅里，你和不筝那丫头玩的不是很开心吗？”
所以说——还在生气吗？！
“我道歉！那件事是我不对！我会郑重道歉的！至少这时候，你不要给我乱来啊！”
“欸——你这样反而让我像是坏人一样呢。我有在反省哦，刚才把那个塞到你嘴巴里，还射进去那么多。你一定很不舒服吧？我才是应该道歉，让我来给你擦背吧？”
【明明是很普通的事为什么到了你嘴里变得那么像黄段子？？？】
“女孩子就给我矜持点啊！”
薛世衍沉痛反思，怎么他身边的女生一个个都这样？
上次李秋妤在他洗澡的时候硬闯浴室，还闹出好大的尴尬。现在夏果又来！
难道欺负他就这么好玩吗！
“我只是想给你擦背……”夏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委屈。
“别装了！你以为瞒得住我吗，我都听到你心里那只狐狸在笑得打滚了！”
“嚯嚯——看来我青梅竹马的耳朵出了问题呢，都产生了幻听。”
“姑奶奶！你到底想怎样啊！”
“让我进去！”
“不许进来！”
“桀桀桀桀——既然让你发现了，那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软的不行来硬的，大爷我今天是进去定了！”
你这是哪里来的山大王！
而且那个笑声是不是过于猥琐了？别忘了你美少女的人设啊混蛋！
“我进来了！”
随着这一声激动的宣告，紧闭的浴室门猛地被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