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拉儿·班德禄依旧记得眼前这位、名为左辰的青年。

不、她根本没有忘掉的可能——他曾在短短二日之内便拥有了和卡特兰瑟同等的龙化能力、被判决为将Neph科研空艇“白鲸”炸毁的主犯之一。

那起事件在时候被解释为恐怖袭击、锅扔给了城内的原型教Protopia——不过很快就发生了圣母降临辛德威独立、本来作为导火索的袭击事件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卡特兰瑟背叛了她。

他一声不响的离开了、从芙拉儿的生活中——两人同居的公寓刚好也租期到头、身无分文的芙拉儿没有让房东多为难、主动离开了公寓。

收拾行李的时候她随手扯下了冰箱上的便条。

上面是众神寮的公寓地址、以及孟倚灵的联系方式。

芙拉儿知道这是卡特兰瑟留给她的信息、她也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就像他平时开玩笑说的那样、他不会永远留在她身边。他迟早会从芙拉儿的生活中彻底消失、而那天比她想象的要早上很多。

她说不定是想过那天永远不会到来的、但那终究只是尚不成熟的自己不切实际的想象——卡特将自由还给了芙拉儿·班德禄、而他也相应的得到了自己的那份。

所以、她没有拒绝这最后的指引。

她拨出了孟倚灵的电话号码、用她的话讲、那承包了那天她全部的快乐——从她以交流生身份在SIS治安维持学校入学、已经过去了九个月。其间她凭借着过去的战斗经验在各科目拿到全A、于两周前收到了升学通知。

“就是这样。”

帮着左辰搬完了家具后、芙拉儿·班德禄尽量简短地向同寝的两人解释了自己的来历——主要目的是强调她脱离暴力组织已有一年并非危险对象、看他们两个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是辛苦。

“是、我说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毕竟常年稳居学院前十的同学、左辰不可能注意不到。相较之下他只是一个实技考试久不能过名不见经传的真实菜鸡、没有出现在她视野中的理由。

“这货的记忆被Neph生理性割除了。所以才一副对你没印象的样子。”吴越但凡在有异性的场合就会异常正经、这点让左辰觉得似曾相识。

“是么、我明白了。”芙拉儿的反应很平淡。

看来并不是距离很近的熟人、那就放心了——他看着芙拉儿咔啦咔啦地将调试完成的左手义肢装了回去、连接稳定后在空中活动了下五指、确认了关节状况正常。

“给我些你的体液。”她突然回过头来向左辰说道说道。

“啥?”

“体液……血液就好。”

“你在指谁?”

“很快就没事了——”

她说这话时手握着电工刀柄、面无表情。

仅十厘米长的矩形单刃上闪着银光、这绝称不上是善意的请求。

“等下、我的?”

左辰有些难以置信的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然后看了看吴越——他将屁股下的椅子用双臂固定住、以螃蟹般的步伐横向远离了自己。

“是啊、我对他的又不感兴趣。——”

说着她走进左辰、用膝盖将他的身体压住、金属手掌将他的右腕抓住、刀锋轻轻地划过了他的食指指尖——她的身体很硬、让人不禁怀疑那衣服之下是不是也和双手一样由金属构成——动作行云流水、左辰甚至没反应过来结束了。

豆大的血滴在刀尖上颤动着、她离开了左辰的身体。

左辰和坐在一侧的吴越面面相觑——他摊手耸肩表示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芙拉儿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管、从一侧的玻璃度量窗口能看到内侧的液体成淡紫色——于银月之下展开的龙翼从左辰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将顶端的套头取下、摁出一滴和刀尖上的血液混到了一起。

“喔。”她本人也因液体瞬时的沸腾而产生了惊叹——左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液凝固成深色的硬块、在她将上面脏兮兮的深色锈迹刮下后、凝结而成的固体在台灯下闪烁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

而那种东西、若是注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全身的血管会被蒸汽撑爆、然后形成珊瑚从般交错复杂的金属网络——想象着这样的情形、女孩从嘴中漏出的笑声就变得尤其可怕。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冷静下来的芙拉儿这样问道。

左辰不知道如何回答。吴越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安静得像块石头。

“一年前的你根本达不到这样激烈的龙化程度、像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卡特来做也是很危险的——通过静脉注射龙化触媒能直接将你杀死、心脏注射说不定还有成功的可能……不、还是算了、完全是没有必要冒着这样的风险去常识……”

“左辰他、只是个普通人——”吴越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向芙拉儿说道、像是要说服彼此般、又重复了一遍、“他只能是个普通人、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不、可他……”

“没有其他的可能。就算真有、也会由我来排除。”

说这话时、他有些抱歉地看了左辰一眼——他在左辰印象中至此为止树立起来的不良前科高中挚友的形象出现了裂痕、那之下的、是个眼神中笼罩着迷雾的忧郁陌客。

他转向芙拉儿、警告道:“我这次当是孟倚灵没来得及和你讲、下不为例。”

“你指的什么。”

“不要在左辰面前提起他的过去。”

尽管本人就在现场?

“我不明白……”芙拉儿有些沮丧、

“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也可能是孟倚灵——她会把你也安排到这个宿舍、应该是有她的考虑……好吧、这话说着我自己都不信。”

吴越自嘲地笑了笑、意识到自己把气氛弄得太僵了、拍了拍手。

“总而言之、左辰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过去——现在的他和你一样、是名SIS部队的新兵。按辈分来讲、你们两个还得朝我叫学长呢。”

“才不要。”芙拉儿干脆地拒绝了。

“好蠢。”左辰异口同声。

现在的他不知道吴越打算向自己隐瞒些什么、他也没有兴趣——既然是对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实、那么保持一无所知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左辰可以很简单的得出这样的结论、但心中的某处却在隐约想要将其否认——这样下去真的正确么?它所导向的、会是自己所期望着的结局么?不如说现在的他连自己的期待都搞不清楚、这样的自己、真的有做出判断的资格么?

从一年之前苏醒于Neph收容设施被告知自己曾经是罪犯接受了记忆消除的瞬间、左辰便无数次的问过自己这一点。

真相的获得往往伴随着假象的撕破、而那又被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习以为常。

不顾后果地获知、毫无疑问是极其自私的行为。

“注意、523室全员于楼下集合——”

系统合成音回响在走廊之中、话音未落被切入的宿管声音所打断。

左辰从未听到过这般凛然的孟倚灵:

“你们几个听好、207班接到了新任务。具体的事情下来之后看我给的资料、十五小时后行动开始、地点辛德威自治区。”

——

将若篁眼中的卡特兰瑟老的很快。

他每隔上两三个月就会出现在姐妹两人面前、而每次见面、将若篁都能在他脸上找到明显的衰老痕迹。最初还能在他头上多少见到些黑发、时至今日已经是纯粹的银白、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明显、完全看不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他有时候会带着药物、或者是城内通行的金属代币——在城内外贸易流通政策通过后、货币再次出现在了这个家中。

卡特兰瑟最初的自称是父亲在队伍中的旧友、也是从他口中、将若篁得知了父亲在身为电气技师的同时、也有着佣兵——也就是所谓的教会代理官——的另一份工作。

他经常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解释成工作所致、但对于十七岁的将若篁而言、那是一戳即破的谎言。所以她什么都没问过、直到她失去了发问的机会。

而眼前的这名男子、是她了解父亲过去的唯一渠道。

“你吃早饭了么?”坐在驾驶位上的卡特兰瑟没来由地问道。

“没有。”将若篁看向后视镜、发现卡特兰瑟正看着自己。

“那、你头晕么?”

“不晕。”

“那还行,我怕你晕车。”说着他露出了笑容——他是个经常笑的人、甚至连生气的时候也难以掩饰嘴角的扬起。在将若篁看来、这显得他笑容十分廉价。

时间接近正午、他们抵达了原型教属下效率机关——本来是监狱用途的建筑、在辛德威成立后废立为教会代理基地。

墙壁上的铁丝网没有被拆除、墙壁重新涂过石灰、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白。

入口处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向驾驶座上的卡特兰瑟点头致意、打开了城门般高大的钢铁大门——卡特兰瑟的黄黑涂装通用皮卡压过大门、车厢内陷入黑暗。

将若篁抓紧了手中的档案袋、里面有她的个人履历。

“过此门者、当放弃一切希望。”卡特兰瑟突然说道。

“《神曲》里的。怎么了?”将若篁声音很紧张。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再劝你一次——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你是说、成为代理官?”

“不只是这个……我不知道该不该带你来这里、说不定像以前那样就好……”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这让将若篁感到了些恐惧——是的、光是因为这种事情就会动摇、像这样不成熟的自己真的能成为代理官么?

那是父亲曾经的职务、也是、父亲未能逃离的厄运。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说道。

“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和你无关。”

少女凛然的声线回荡在军用路虎的车厢之中——车驶上了自动履带、灯全然消失。

“是么、哈哈。那就好。”

光线消失看不到卡特兰瑟样子的现在、将若篁注意到他的声音沙哑的和沧桑老人无异——她一时间忘记了对他一向的厌恶。这个人已经衰老到这样的地步了么?

“你身体怎么了?”她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我的身体、啊……咳、咳。”

他很配合地咳嗽了两声、自嘲的笑了笑。

“没什么。我自己干过的蠢事、和你无关。”

将若篁没想到他会他用一样的话回敬自己。

“哼、本来我也没兴趣。”

“是的。那样最好。”

黑暗中将若篁有种他将脸转过来看了自己一眼的错觉——光从车前方的通道终点处射来、他的确在看着自己。

光线将他脸的轮廓勾勒地很明显、上面密布着的皱纹似乎又比印象中多了不少。

“爸……”她喃喃道。

“嗯?你刚说什么了么?”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从不切实际的想象中摆脱、父亲去世是一年前的事情——眼前的这个人会接近她们肯定抱有着某种目的、她要随时保持警惕才行。

而像她刚才的动摇、会成为致命的失误。

“院子里有很多红珊瑚病患者、外来车辆进去之前需要像这样用射线进行杀毒处理——对人体没影响、但是会把降低病毒量。”他解释道。

“这里不是效率机关么?”

“是啊、所以会有患者——他们活着比别人辛苦、有优先从业资格。这是集体通过的事项、你不同意也没辙。”

他的话很快得到了印证——出现在车厢外的设施人员通过视觉便可将患者从中分辨、他们带着遮挡住口鼻的半面呼吸面罩、挡住外界刺激的同时避免进一步的传播。

车的驶入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他们很友好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冲着卡特兰瑟摆了摆手。他举手回应、面带招牌笑容。

这是将若篁所没料到的平和景象。那太耀眼了、她把头低了下去。

“没有。我赞同这点。”

如果是这里、说不定姐姐也能够工作。

说将若篁每天看着姐姐待在家里打游戏无所事事而毫无怨言、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就算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也没有为之奉献生命的打算。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知道姐姐会用自己的方式赚取生活费时只是感到些悲哀、以现在她们处境这是别无选择的选择、尽管她无法从嘴中说出、这大概也是她为自己着想的努力。

说不定、卡特兰瑟的确给二人的生活带来了些改观——

“下车吧、大小姐。”

卡特兰瑟将一侧的车门打开、弯腰行礼。

他突然间改换的称呼和毕恭毕敬的态度让将若篁有些猝不及防、她鼻子哼了一声掩盖住自己的动摇和羞涩、从车中走出。

“我接下来的任务需要新的助手、这也是我请你来的原因。”

走入机关的中心建筑后、卡特兰瑟很直接地向将若篁解释道——他本来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似乎是为了避免误会才打算再提前讲一声。

将若篁什么都没说。

两人走到人力管理部门的门前。卡特兰瑟站定、转身向将若篁问道。

“那我问你、你愿意做我的助手么?”

“事到如今了还问什么……啊对了、那个双手换成了机械义肢的女孩呢?我记得和我差不多大的。”

“她叫芙拉儿·班德禄。我们之间的合同到期了。”

“你们不是在交往么?”

“是的——那个、也到期了。”

他的视线游离着、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流露出痛苦——很快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再次直视着将若篁的眼睛、问道。

“她现在的生活很好、而我不会再次出现在那里……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我只是想最后再确认一次、你的打算。”

“我没什么打算。我需要钱。”

“可能是我说的不太清楚——我想你也知道这个工作的特殊性。你会接触到很多危险的人、陷入很多危险的情况……根据需要、要有向人开枪的觉悟。”

“是、我知道。”

“不不不、你不知道……啊不是、我说了些废话、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我只是觉得你太年轻了、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提……”

事到临头陷入后悔中的他失去了平时的从容、愈发得语无伦次——相较之下、比她矮了二十公分的男装少女反而要显得冷静很多。

“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吧。无非是干活、拿钱、干活、拿钱——”

她嘴角微微扬起、食指从脖子上抹过。

“再换个方式、等着去死。”

——

下午二时SIS学生公寓会议室、207班全员到场。

孟倚灵坐在长桌的末端、右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看着桌子两侧正在用平板终端浏览着任务内容的数人——其中包括当日刚刚入队的左辰和芙拉儿·班德禄、因为以前打过交道、也就略去了无用的个人介绍成员磨合、确认了各自定位后便直接纳入出勤考虑范围。

效率带来的职业感令左辰感到舒适。

但这没持续太久。

“要我们六个大活人、做一个机器人的保镖?”刚刚赶到的洛羽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收到的任务内容。

“不光是我们六个、不说是和城内原型教方面协力么——说不定能有性感漂亮的修女姐姐合作呢。就那种、童贞杀手……”吴越说着瞄了一眼左辰。

“别看我、我对那种没兴趣。”左辰白了他一眼。

“我认识一个感兴趣的。他叫卡特兰瑟。”芙拉儿浅笑一声、将平板放在了桌子上。

屏幕上是当次任务要求。

7月16日上午六时将在辛德威自治区内进行第四十四次双城对谈、届时原型教宗教偶像圣安迪将莅临现场。考虑到城内外依旧存在大量敌视原生种新势力的反动组织存在、全面可靠的安全保证是必要的……

而207班的他们所负责的部分、是安迪本机的护卫保障。

“这次没你们俩、看看就行。”孟倚灵对着洛林洛羽说道。

“诶诶、为什么?这是左辰哥的首战吧、洛羽当然要参与了!”洛羽抗议道。洛林倒是没有太多意见。

“这之后有什么安排么?”洛林将文件读罢、问道。

“是的。原型教方面要求的士兵人数为四人。最理想的组合当然是我、吴越和你们两个——但最近特警也在要人、我打算让你们来这边。”

她的语气中虽然留有商量的余地、但洛林摇了摇头、欣然接受。

“我申请调整!”洛羽举手。

“驳回。”孟倚灵双手摆了个叉叉。

洛林明白这是对他们两人能力的肯定——他看向左辰、无声地表达了鼓励。

但左辰根本没有注意这种事情的余地。

从上午搬完宿舍就接到任务通知的那一刻起、他便陷入了迷茫——像是嘲笑着左辰的决心一般、他毕业后的首个任务是对原型教的武装交涉。

那是他想要忘记的过去。

他想要像安迪说的那样将一切忘记、这样最好——明明他已经连蒙带骗地说服了自己、可现实却还是将自己拉回了悬崖边缘。

他必然会再次见到安迪。

破碎的过去、破碎的话语、破碎的、感情……都将在相遇的瞬间得到拼接完整的机会——但那显然是不被允许的、现在的他没有站在那个人面前的资格。他想起了在封闭设施中被警报声所惊醒的夜晚、这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迷茫感、是如此的相似。

新鲜的绝望感将他攫住。他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执行队长由我来担任、以上。队员左辰在这之后留在会议室、其余人员解散。”

众人起身离开时的桌椅声让左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正打算起身离开、被旁边的吴越一把摁下。

“刚才你没听么?你被留了。”

“谁?”

“孟倚灵啊。长官命令、祝你好运。”

说罢他一边坏笑着一边走向门口——房间中走出了大半、只留下了长桌对面点了根新烟的红发女性。本来有六个人的时候也显得这房间很大、这样一来尤其空旷。

“来、背下我刚才说的。”

“说的什么?”

“任务分工。”

“……我刚才发呆了。”

“是么——我猜也是。”

孟倚灵将几乎是完整的香烟摁进了烟灰缸、离开了她的座位、走向了门口的方向——她从兜中取出卡来、将门从内侧锁定。

“你要做什么。”

“构建密室。”

她像是开玩笑般将卡举到面前、用手将其掰成了两半——会议室的大门是为了应对特殊暴力事件有着A阶安全等级的金属门、周围六面墙壁中分布有三层平行钢筋筒结构、可承受空地导弹单发直击。

“还有就是——”她走到房间角落、跃起有四米有余的高度、一把将摄像头拍歪了约有九十度、“这样就好了。”

她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走回到桌子旁边、坐在了左辰正对面——左辰将眼神抬起、刚好碰上了她狐狸一般饶有兴致打量着自己的双瞳。

“宿舍内禁止管理员和学员多余言语接触。这种程度的准备是必要的。”

“我还以为我要被谋杀了。”

“哎呀、暴露了么……那没办法、就只好在这里送你上路了。”

“别当真啊喂!——”

孟倚灵意义不明地笑着、将手指交叠托住了下巴。

“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她发问道。

“还好吧。就那样。比以前住的好很多。”左辰没有提枪的事情、那些只要自己之后再去习惯就好了。

“毕竟是扣了你们年薪的十分之一建起来的公寓、这种程度是自然的——啊啊、别那么惊讶么。光是留在SIS队里也能让你一年拿二十万美金了、别瞎买放心花就行。”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让左辰下巴复位的作用。

“一年二、十万……”他重复道。

他白天打工晚上在小说网站连载全年无休也就拿个零头——他事先没被告知、对于这样一个数字也完全没有实感。

他努力让脑内浮现出昂贵的事物。

顶尖的主机、无数的手办、游戏随便买、英雄饰品随便换……梦一般的幸福感包裹住了他、以傻笑的形式表现在了脸上。

孟倚灵一副拿他没辙的样子白了他一眼。

“好吧、我也没资格说你——当初我听说能拿很多钞票的时候、也和你一个德行。”

这比起训斥更好地起到了提醒的效果。

“咳咳、等下等下、本来我也不是打算和你说这个的。我要说的是这次的任务、”孟倚灵顿了顿、“本来我没打算让你参与。所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让我也一起去?”

“是让你主动退出!你个王八蛋是真的什么都没听啊……具体内容清楚了么?”嘴上虽然很生气、但她还是随手启动了附近的一台平板终端重新解说。

“看了。是要做安迪的保镖吧。”

“那、叫、保、安、人、员。”她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将平板放了回去。

“一个意思嘛……”

“听着太不专业了——SIS部队执行队员是你现在的职业、你真的有这样的自觉么?”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啊、我想把你从这儿扔下去了。”

“从五楼开始的无伞索降么、那还好。”

“别抬杠!总之这不重要、你给我听好——这次任务我是执行队长、吴越负责反狙击以及狙击支援、你和芙拉儿一组、和任务目标随行。”

她并没提安迪的名字。

“懂了。然后呢?”

“你要是没意见那就这样、这样最好、”她有些不耐烦、很快地说罢、“你记好、那个人已经不是你以前遇到的蠢萌女孩了、别想些多余的事情。”

孟倚灵的话让左辰从方才的跃跃欲试中彻底冷静了下来。

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这次的任务对于左辰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已经决定过了要像安迪说的那样将她忘记、将苟延残喘着的过去彻底割断。

可这近在咫尺的机会、能见到安迪的机会——经过这次尝试、他说不定能够得知自己想要确认的一切——左辰陷入了动摇。

1.向她坦白。

2.向她隐瞒。

“我不记得她了。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我想你大可以放心。”

“嗯、你这么说也是……”

左辰知道自己陷入了自我矛盾——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不止一次暴露出了有关安迪记忆的流露、而这也的确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否认的事实。

但他也明白、如果在这里将前天电话中发生的事情说出、孟倚灵势必会取消掉自己的任务安排——说不定会让洛林来代替自己的位置、他作为原本的首发队员、为了更稳定地完成任务、像这样的调整也解释的通。

虽然左辰不知道在这之后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若是自己在这里将一切坦白、自己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陷入无法挽回的后悔之中。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作为你的下属、我将尽我所能。”

他终于、终于得以直视着孟倚灵的眼睛、向她做出了这迟来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