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左清秋揪住了她睡衣领口时左辰本来已经做好了捂住眼睛的准备，但在她将睡衣一把扯下后、那下面却是一套颜色低调的运动套装。
“左辰你别乱动哦。”
左辰将手从陶瓷杯子上挪开，满面紧张。
“什么意思……会连上么？”
“没啊，并不会。我这么说只在逗你玩。”
“…你别吓我啊。”
“只有收容对象之间才会发生嵌合啦，你甚至可以用它来判断对方是人还是类人Ai，”她注意到了左辰的动作，“Neph称此为Ghost化。电子幽灵，懂吧？”
“连到一起会怎样？”
“…想试试么？”
她笑了一下，回过头来。
左辰摇了摇头。
“其实也没什么，嵌合嘛嵌合。身体组织会以一种很和谐的方式混合到一起，只要避开要害器官还是不会威胁到生命的，等到下一次的叠加态发生就可以无事分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这是全域内现象。不只是你我，整个凰灵市的原生种都是这样。”
她说出了事实。
左辰飞快地思考着，很快明白了相应的后果——幽灵状态下的个体在触碰到彼此的时候势必会察觉到异常，从而对箱庭世界产生怀疑。
而这会导致无差别记忆清理的发生。
不过左清秋应该也能想到这一点，左辰没有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换好衣服后她戴上了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的一顶鸭舌帽，将头发系做马尾。
“我刚才和莫听寒联络过了。”她坦白道，靠在床边坐下打开了笔记本，“她已经暴露了，能够联络到我用的也是临时写出的对话工具。”
“听上去不太好啊。”
“是啊，不过这不是你能操心的事情。”
“明白。”
左辰看向自己的手边的计时工具，一个机械式的腕表。这样的设计虽然在市面上已经算是复古的范畴，但是全无电子的特点反而独具安全感。
和他预料的一样，他的腕表停止了运动。
“箱庭系统已经停止对我的行为演绎了。”
“是的，我刚才也注意到了——我发现我的心脏没在跳。”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那样！…”
“哈哈，开个玩笑。其实是COLORS’你过来看。”
左辰靠了过去。
是COLORS’的后台界面。
从某个时间点开始，数据库便停止更新了。所有的讨论区和公告栏虽然都还在显示着新消息，但时间表示却都停滞在了同一个时刻。
“已经有人注意到这点了。”
“还玩起来了，复读机。”
“哈哈，没办法的嘛，他们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是COLORS’？”
“…猜不出来么？嗯嗯？”
左辰摇了摇头。
“Co-Origination Language Organic Reaction System，同源语言器官性反馈系统，”左清秋颇为得意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这是我的武器，也是我本身。”
“…你不是人类？”
“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她啪的用手背打了下左辰的膝盖反而磕痛了自己。
正常的反应，看来并非不是人类。
她白了左辰一眼。
“是在这里啊这里。”
她弯起食指敲了敲太阳穴。
也就是她的脑。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COLORS’的主机被我安置在了这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以前的生活状态基本上是一个月也不会出次门的——只要减少和类人AI的接触就能降低暴露的风险，这点我做得很好。”
“我记得COLORS’创始人在很久以前就自杀了。”
“那是我用来掩盖身份的手段。”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左辰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现实感。
曾经死过一次的女性，此刻正盘腿坐在自己面前。
“那次公开自杀效果很好，在那之后我得以启用了COLORS’的全部机能。类人AI是无法使用这类SNS平台的，使用者只会是现实中的人类。”
“你用它来筛选。”
“不是筛选，而是为了获得和箱庭观测者对等的情报——我能够通过COLORS’看到每个使用者的生活。”
“犯罪行为。”
“嗯，对啊，犯罪行为。所以，弟你要打110么？”
“不，也算我一个。”
左清秋笑了笑。
意料之中的笑容。
“Ghost状态的个体无法被检索到，但是也有例外情况……啊啊果然，左辰你看这里，城里已经开始了。”
左辰看到了屏幕上的短视频。
背景是凰灵市的中央商业街，平时是人流量很大的非机动车街道。
SIS机构的临时关卡出现在了街道的两侧，身着纯白色动力盔甲的士兵手持自动武器巡视着面面相觑的人群。
“疫病检查…？”
“发生过Ghost化的人会被当场抹掉记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
左辰有些不可思议地抱住脑袋。
左清秋摆出一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的表情。
“外面Neph的动向呢。”
“没有确认那种事的条件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左清秋将一个厚重的军绿色飞行服和装备带丢给了左辰，“套上这个，待会儿室外温度会降得很低。”
左辰耸了耸眉毛。
“现在是夏天。”
“这是计算的结果，你不穿待会儿可别喊冷。”
左辰有些抵触地照做了，没等他拉上拉链周身传来一股寒意。他打了个哆嗦，看向左清秋时她也在运动衫外加了件儿红色的登山棉袄。
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她腰侧的装备带上甚至出现了两个攀岩镐。
“我靠冷的有点过分啊…。”
“是的，而且这只是个开始。”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可以想象下啊。箱庭可以看做是Zoe的梦境，她的身体感受会实时反映到这里。”
“那你这么说，她现在岂不是在挨冻。”
“…所以才要抓紧时间。”
说着她看向窗外，左辰将视线跟了过去。
灰暗厚重的云层遮挡住了原本灿烂的阳光，路上的行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开始向建筑之中聚集。他掏出手机调出购物网站页面，御寒商品的销量在短短的五分钟内飞窜到了和夏天一词极不匹配的高峰。
城市内正在发生的异常，不只是个体Ghost化。
极端的变温，以及尚未发生一些事情。
“下雪了…。”
“低温异常参数已经纳入到箱庭的天气模拟系统中了吧。这是好事儿，说明到目前为止箱庭本身还运转正常。”
“但是，人们会感到异常…。”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就很有限。”
“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么？”
“让原生种尽可能多地从这个世界中脱离，减少箱庭永久关机时所造成的损害——而且，左辰，别忘了你也是计划成员之一。”
不可能三个字从左辰脑海中闪过。
“这里的收容量得有六位数吧？”
“是的，我早就知道这点——你以为我准备COLORS’是为的什么？”
她简单说罢便没再解释，快步走到公寓操作台旁启动了私人空间模式。房间中的光暗了很多，灯亮起了暗淡的光。高层空间、绝佳的隔离处所。
“COLORS’主机的事实暴露也是时间问题，作为SNS社区的COLORS’将在二十四小时后正式关闭。在那之前我得起个新名字才行…。”
她“emmm”地想了想、打了个响指后手指咔哒咔哒地从键盘上打过。
一行亮字在她头顶上闪烁。
“箱舟，Hakobune。”
“喂喂，这么快就开始以救世主自居了么？”
“我没有想过那种事啦。”
左清秋没有将左辰的玩笑当做奚落。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做救世主什么的，做以前那些事情也是、做这种事情也是，单纯是因为我无法接受而已。”
不爽。看不惯。
所以要反击。
“跟我来天台。”
左清秋略显强势地拉起左辰的手，门也不锁就离开了公寓。她放开手，左辰跟着她踏上了一阶阶安全通道的阶梯。在天台上，左清秋用箱庭控制台调用出的最后一件移动用道具让左辰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我问你，你以前上过这个东西么？”
“在GTA里买过一台算么…？”
“请务必给我准备好降落伞。”
一艇纯白色的热气球停在那里——而给左辰准备的位置，是停落架下方用几根尼龙绳编制而成的网格结构。不过事已至今他也没有了退缩的余地，更何况是在这箱庭之中。
他将身体用尼龙绳固定在悬停架上，做了一个OK的手势——左清秋从驾驶位上丢下来了一个护目镜，气球下方的火炉开始熊熊燃烧。
“等下，左辰。”隔着风声她大声吼道，“莫听寒发了些文档文件过来。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你先听哪个？”
“先好的。”
“又有新的离体者出现了。数量还不少。”
“这真的算好消息么……”
“当然，这说明战争开始了。”
意料之外的词汇。
“坏消息呢？”
“你也是离体者其中之一。”
“我离体了？我这不还好好的么？”
“你的身体已经醒了，现在的你是五分钟前由Zoe启动的意识备份——还记得那个被你抹除掉的左辰么？现在，你们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