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迈尔不想再讨论最恶事件,过去的事情就应该让它过去,对痛苦执着只会让人停滞不前,大道理谁都会说,真轮到自己反倒困难重重。

他的时间永远停在母亲出走那日,如今长成挺拔而立的黑衣死神,他也没有任何实感,旗木佩子靠在长椅上,头枕他的胳膊发出微微鼻鼾。

这个女人的感觉真是敏锐,和泉一郎见面时他已经处处小心,先不说时间定在深夜,连见面的地点都特意选在暗巷里不起眼的日料店,斯迈尔则带着渔夫帽与墨镜,换了套低调到在人群里都认不出来的衣服,看来问题是处在泉一郎身上了。

看着佩子无防备的睡颜,斯迈尔也有了困意,海风带来的清凉反而让他更想垂下眼皮,在咸味中小憩,他轻拍佩子的肩旁,女人睡眼朦胧,搓了搓眼睛后才清醒。

“在这里睡觉会着凉,困了回房间。”

“斯迈尔先生您呢?”

“我和你住在一起,你回去我就回去。”斯迈尔抽出压在佩子脸下现在发麻的左手,佩子小声地说了句“抱歉”,她刚要起身,盖在腿上的黑色大衣却滑落在地,是斯迈尔的衣服,还有着男人火药和香烟混合起来的味道。

“谢谢您。”

“没事,变冷了回房间吧!”男人接过佩子手中的风衣,用力抖了几下披在身上,涛声阵阵,斯迈尔不知道坐了这条航线多少次,每当要护卫重要目标回岛他都会优先选择轮渡,飞机总是太狭窄有活动限制。

佩子则是第一次做轮渡,她兴奋地像一个孩子,就连丰满的胸部都在兴奋地上下摇动,海风拨弄着女人的茶色头发,她靠在甲板的栏杆上,仰头看着盘旋在天空的海鸥,它们掠过海面,啊啊地叫着,高声朗诵大海赞歌。

这是旗木佩子久违的自由,清澈而广阔可尽情呼喊的天地,女人逃脱了压抑的旗木,她张开嘴向波光粼粼的大海喊道。

“我不会再回去了。”

斯迈尔靠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这只出笼的鸟儿,她呼喊盼望的是另一个牢笼,和旗木家截然不同的黑暗。

男人也看着澄澈的海面,但他注意到的不是自由,而是在海底静静躺着的暗礁,它们伺机而动寻找着让巨轮倾颓覆灭的时机。

“你和其他旗木感觉不同,和你的父亲泉一郎都不一样。”

“觉得我特殊吗?斯迈尔先生?”佩子绕到斯迈尔身后,把双手插进他左右两侧的衣兜里,身体贴着斯迈尔的后背,这次轮到黑衣死神的后方感受柔软了。

“斯迈尔先生,我觉得我是一枚棋子,在别人搭好的棋盘上身不由己地行动着,看似深思熟虑,但终究是身陷桎梏。”佩子的鼻息透过风衣纤维的缝隙,将温度传到斯迈尔的肌肤上,女人站在他身后,他并不知道佩子现在的表情什么样子。

谁不是棋子呢?斯迈尔心想,他自己也只是一只拴着细线的木偶,僵硬地在幕布前表演动作戏。

“我下定决心,就算是棋子,我也要成为棋盘的国王,直接和胜负相关,与下棋者连在一起。”

斯迈尔默默听着旗木佩子的发言,他不能说话,绝对不能在此时发表评价,不能让这个女人知晓自己的态度。

“斯迈尔先生,我可以做您的棋子,只要您能帮我复仇。”

“什么复仇。”

“帮我杀掉粉色少女,我拿到了她在群岛上的情报。”旗木佩子抱得斯迈尔更紧,男人被这份期待压得快要窒息,一把扯开佩子,掏出根烟靠在栏杆上,对着佩子点燃,烟头的星火明灭可见,黑衣死神仰着头,对蓝天缓缓吐着烟圈,海风将白烟瞬间吹散,只留下淡淡的烟草味。

“你从哪知道的?”

“女人总有很多秘密。”佩子弯下腰将手指比在唇前,女人口红色号明艳却不媚俗,将她的皮肤衬得如雪般白皙,佩子踮起脚靠在斯迈尔的耳畔。

“斯迈尔先生,您怎么想?”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似乎受够了佩子的挑逗,斯迈尔转身走下甲板,留女人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但并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斯迈尔在楼梯尽头背着手等待佩子,她粲然一笑跟在斯迈尔身后走进房间。

“那我就当您同意了。”佩子一屁股坐在床上,解开高跟鞋的带子,在床边整齐摆好,今天走了太多的路,脚底磨出两个水泡,斯迈尔从行李箱里掏出两个创可贴,丢到佩子的床上。

“你对我说的事情在岛上不要再提,这事只能靠自己。”斯迈尔转身走进浴室,准备洗去身心的舟车劳累,他甩给佩子一句警告便扭开水龙头。

客轮将大海划开道伤痕,白色浪涛从伤痕中翻涌而出,佩子望着窗外的海浪出神,思绪早飞到旗木家中,任务失败的父亲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当她抵达群岛与泉一郎见面的时候,那尴尬的气氛佩子自己都能想象得到。

斯迈尔双手撑在墙上,任凭热水从头淋到脚,他紧绷的肌肉也在这份温暖里逐渐放松,然而男人的神经却并未懈怠,他在思考旗木佩子那番话的意义。

那是与他结成联盟的意思,但旗木佩子也是他任务中的一环,结成联盟后背叛,还是在一开始就拒绝?

旗木佩子没有看错,斯迈尔的确是和她的父亲旗木泉一郎私下见过面。

“我想请你杀个人。”穿着藏蓝色和服的男人推出一张照片,跪坐在榻榻米上,泉一郎少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没有往日随波逐流的模样,倒像个货真价实的一家之主。

院子里的泉声叮咚作响,满水的竹筒撞击着鹅卵石有节奏地敲击斯迈尔的耳膜,泉一郎选择的这家日料店地角虽偏,却是正经的和风装饰,院子一眼看过去便是花了大价钱布置的,人造泉里游曳着各色锦鲤,斯迈尔没心思欣赏这副光景。

他将那张照片拿在手中,定睛一看。

“旗木先生,女儿雇佣我杀掉父亲的不少见,但是父亲杀女儿这还是第一次。”照片上的旗木佩子,挽着眼前男人的手,暖意盎然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