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从来不觉得多听一些积极向上的话语对自己会有一丁点的好处。如果自己那么容易被那些话语所改变的话，自己就不可能抛弃了人类的准则而去赞同妹妹的理论；而现在的自己毫无疑问也不可能改变立场，那样子既会将妹妹弃之不顾，又会让自己到现在的人生变得毫无意义。无论有几个平行世界存在，有几个自己做出选择，走到现在的阙影肯定不会去选择背叛妹妹吧。

但是这些想法并不能说出来给少女听。少年不期待身为普通人的少女会在听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自发去加入到自己的行为中——不如说希望少女在那之后不会揭发自己的秘密都已经有些痴心妄想了。自己和妹妹不需要其他的同伴，甚至可以说对于那些只会在假设当中存在着的同伴，阙影也会从头至尾地将他们视为阻碍而已。

不过……没有做过而想要去做的事情吗。那确实多到无法可想…也在正反两面完全涉足。就算是自己的妹妹，也在沉浸于血液所带来的满足之前期待过其他能够带来快乐的事物的，而自己则到现在也同样如此相信。在妹妹刚被下了“退学在家静养”的判决的那段时间中，自己确实在尽着全力让妹妹多享受那些以后就不可能去做到的事情了…包括那对于体质有着要求但主题只为玩乐的游乐园。尽管除了某些刺激稍轻的游乐设施以外其他的项目都可望而不可及，但那个下午的时光总归不可能就此白费。

这样的梦想已经不可能实现，也不会有人能够在一旁出力来帮忙实现。如果少女要帮助自己实现梦想的话，还不如来为了自己和妹妹献出这条生命。这一次选择的被害者的出处是在自己的身边而并非存在于妹妹的社交圈内，那么那受罪的灵魂被压榨时的味道一定会有所不同。不过考虑到作案的环境恐怕自己被锁定的概率也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大大增加，自己还是要再多加思考。放弃了作为人类的身份的阙影要是被人类的法律所束缚，那一定是最为无趣的结局。

自己和妹妹，一定是生错了时代，所以才成为了“怪物”。就算那些以杀人取乐的人最后也确实没有得到安详的结局，至少他们在夺去他人生命时没有畏首畏尾。而如果存在着医疗技术能够治好妹妹的病…妹妹就不会变得需要依靠这种事情来得到安慰。虽然自己和妹妹所做的事情确实天理不容，但这也是依据在当前社会的规则得出的结论——简而言之，错的不会仅仅是阙影和阙梦。就算想要让这个世界接受妹妹与自己太过艰难，失去了后路的少年也只会去寻找那绝不可能存在的奇迹，最后在没人知晓的夹缝之中与妹妹共赴黄泉。

阙影知道自己所需要做的只是在妹妹失去了对这些事情的需要之前隐藏起自己和妹妹破绽而已，虽然阙影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思考那个时限到底定在哪里，顺带着也将停手的时间无限滞后。就这样让自己对于现状的敷衍与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将来一起扭成一个令人厌恶的莫比乌斯环之后将它丢到脑后吧，要是到最后才发现衔尾蛇不断吞噬着的尾巴其实是自己的话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像三角铁奏出的空灵到厌恶却不可缺少的乐曲一样的自己的终末，只要不像人类一样结束那么阙影就不会有任何怨言。

没错，就像现在这样一直维持下去就行了。虽然自己还有着更具野心的计划——但是在动手之前保持着普通人的印象，甚至在将他人蒙骗到陷阱之中之后依旧不扯下面具才是阙影所认为的最为完美的表现。虽然自己实质上只是一个以前毫无欺骗人类的经验的高中生，但是到现在总归能够做的像模像样了吧。人类一旦肮脏起来甚至比野兽更加恐怖，阙影这么认为着，并且毫不动摇。

而将这一切暂时从自己身上剔除时，阙影就只留脆弱可言。虽然自己的妹妹更加脆弱，但是将此作为和世界相隔开的理由的少女已经失去了比较的意义，而阙影则在比较之中显得无法理解。如果被他人施加恶意的话，阙影大概不会有什么机会反败为胜吧，坚强的意志力也只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难堪而已。幸好除了阙影以外其他人并没有抱持过真正能够伤害到他人的欲望，这个状况让阙影觉得可笑又可叹。

那么……现在呢。既不想让自己因为太过接触他人而被发现自己和他人的不同也不愿意再去扮演没有深层意图的自己，所以阙影一边顺理成章地拒绝了进食，一边来到了无论什么时间段都看不到什么人影的天台。这个地方明明被学校规定不能随便出入所以阙影也就放下心来俯视着校园之内的学生们，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又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不知道这个少女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再怎么猜测自己的怀疑也不会将触角伸到自己所在的那一片地带上，因为不管这个少女做出什么都只能证明她与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么是什么理由让她找到自己的呢？答案可能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阙影也就放弃了多余的思考，随意应付少女的对自己来说不痛不痒的发言。

虽然阙影现在站在天台上，但这并不代表阙影早已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在学校里面的专用场所。阙影只是在寻找着能够一人独处的环境时偶然想到的场所而已，踏足于这一片能够放眼将大部分学校映入眼中的区域也只是头一次。所以即便是内心的火焰不动如同冷色一般的阙影依旧受到了对这个地方的印象所带来的潜意识影响。身旁的少女大概也是一样，说出的话语和平时相比更加富有进攻性，虽说只有一点点。

阙影不怎么用心地听着少女单方面的对话，默默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和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相反，这一次阙影则在期望着铃声来宣告自由时间的结束，同时将少女自然地赶离自己的身边。虽然想法如此但是阙影没有将它表现在脸上，身旁环绕着的气氛仿佛会被不懂得解读的人反过来认为自己希望少女待在这里。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那是愚人才会做的事情，阙影这么坚信着。

“——我早就想问了……今天我就问出来吧。”

少女的话语轻轻拂过，不知道掉到哪里去。阙影迟钝地转动视线，映入眼帘的是少女迟疑的神情。真是少见，就算阳光如少女一般的人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阙影在心中如此想着，并没有将少女想要问出的问题放在心上。难道少女会开口将最近的失踪案件和自己联系起来吗？再怎么想也没有那样的可能性，所以阙影将视线转回远方的天空——

“你果然，是因为自己的‘妹妹’，而在痛苦着吧？”

少女的话语在阙影心头敲下一锤。这是少女第一次提起阙影的妹妹，毫无疑问是少女之前一直都在躲避着的问题。是因为觉得现在是问出有关于阙影妹妹的问题的好时机吗？阙影无暇去猜测那样的问题，而是思考假设着妹妹与少女这两者能够交汇相融的程度。在那之前，要如何回答少女的问题呢？那，连阙影自己都没有直视过的问题。

自己，因为妹妹而感到痛苦吗？阙影询问着自己。不以这个世界如何对待妹妹为基准，仅仅看向那被连带着的自己。将自己放在心头的妹妹，视作与自己无关的他人。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他人身上，自己会怎么猜测他人的想法？那么，其中又有怎样的差别？

无言。阙影直视着内心的自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了吗？真相恐怕不会难找到哪里去，问题只是阙影是否愿意接受那样的自己而已。不，若是阙影的话，有什么不接受的道理呢？

“啊啊。”

阙影如此回应。背对着少女的阙影的背影看起来是否有着异常？阙影将自己的存在揭下一层，在那里面赫然出现的——

“我当然会感到痛苦。但是我仍旧清醒的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着比我更加痛苦的存在。”

仍然是他人所看不透的伪装。

骗局。谎言。如果是妹妹——阙梦的话，一定会冷笑着这么评价吧。虽然不知道妹妹对自己有多了解，但是总归不会被这样的谎言所欺骗，尽管阙影所说出的话语没有丝毫问题。事实上面前的少女全盘接受了阙影的想法，脸上表现出了满满的同情与不甘。

“——”少女的表情慢慢变得平静，虽然阙影知道她的内心依旧充满着激昂的感情。在深呼吸之后少女用平稳却饱含着真挚的语气说道：“你果然，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如果少女得知了她现在还不曾知道的一切的话，又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觉得自己现在的评价太过愚蠢呢？

“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帮助你——或者说是，追随你。”不等阙影做出什么反应，少女继续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可能我只会给你添乱，但是我想，‘希望’应该会不断增长的吧。”

少女的话语十分笨拙，与之前的表现相比简直天差地别——但是阙影也同样看得出来不断鼓动着催促着少女追随着自己脚步的那颗心脏是多么的富有朝气，让阙影不禁觉得它一定泛着如同阳光一般的色调。毫无疑问少女的存在能够照亮阴影，让她出手帮助一定会让现在扭曲的生活回复一些色彩吧。

不过——对自己和妹妹来说，这有什么必要吗。虽然对于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少女能够接受自己家中的秘密到何种程度有些好奇，不过当然是没办法完全接受。再说了，拥有这样的想法的人又怎么会任由自己和想要帮助的人走上名为毁灭的道路呢？少女能够照亮阴影，但是绝对照不亮黑暗。

“希望”？如果那种东西存在的话，自己和妹妹大概会在外面这个世界当中继续迷路。而若是他人的加入就会让阙影以及阙梦悔改的话，那么那些做好的准备就都成了空谈，死去的人们也都完全失去了意义。虽然自己并不是在同情他们…但是站在利用的角度上来说，果然还是物尽其用比较符合自己的风格。

在现在这个时候…被蒙在鼓里的少女所做出的发言虽然值得去愚弄一番，但是阙影还不想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来，于是继续扮演那个处于弱势的自己。“……谢谢你。我会去和妹妹商量一下的。她不怎么接受其他人。”

“没关系的。我相信，她一定能够接受我的。”

虽然很想反问少女为什么会有如此信心，但是阙影在看到她的笑容的时候就找到了答案。那是仅凭年轻的一腔热血以及对于自己的高于现实的评价所得出的过于乐观的自信，经不起推敲而必定会在碎裂之后了无痕迹。如果想要去赞美的话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但是对于阙影来说那样的自信只能在榨出了些许快感之后将它狠狠丢进垃圾桶。

是意识到了自己表现出的热情已经超出了普通感情的范畴了吗，少女稍稍和阙影拉开距离，将笑容削减到平时的程度。顺着阙影的视线看向校园，没有特定目标的区域司空见惯，出现或是不出现熟悉或是不熟悉的面孔都不需要如何在意。而阙影自然也没有试着去找到谁来引起自己的兴趣，仅仅是在无意义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而已。少女会觉得少年现在的行为没有意义吗？想必她连阙影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随意浪费也不知道吧。

“你一直…以这样的方式来排解，嗯，痛苦吗？”

少女以收敛过的音调问出平时不会问的问题。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如果来到了同一阵线确实可以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这对阙影来说还是没有回答的必要，毕竟自己排解那所谓“痛苦”的方式也不是依靠看着世间这种过于无欲无求的行为。于是阙影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少女的问题。到什么时候…自己必须要去回答少女的问题呢？阙影静静等着那个时间的到来，好让自己说出那用类似于地狱的碎片所拼凑而成的答案。

少女难以分辨阙影真正的意思所以也没办法继续话题，只能让空气暂时沉淀下来。构成时间的钟摆互相推拉，而投影出来的旋律在其他事物上也有着同样的波纹。意识到在可视之内几乎已经看不到其他人的少女向阙影提醒着“午休快结束了，我们回去吧”，而阙影迟了几秒之后才随意回应，回过头来看着少女迈出脚步的身姿，一如像看着之前的校园一般。在少女意识到阙影的奇怪行为并且提出问题之前阙影移开了视线，顺从着少女的提议与少女一起离开天台。

“我以前…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异性在天台上独处。”

在走过少女身旁的途中，阙影稍稍放慢脚步，在少女耳边如此说道。从少女的表情当中可以看出虽然她并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似乎十分在意并将那句话记在心里。阙影并不觉得自己需要适时说出缩短与他人距离的话语，但是如果另有目的的话，让少女误以为自己变得更加接受他人倒也不错。说完这句话之后阙影径直离去，留下停下脚步的少女看着阙影走出她的视线。

不过，那也确实是真话就是了。本以为自己这剩下的一生当中都不会在这种意义上与他人发生交集，现在的自己似乎就多出了一点无聊的事情来在闲暇的时光随便回忆起来。不过自己有那种时间和心思吗，考虑着这种问题的少年恐怕确实比起以前想法更加轻松一点。当然，那也只是毫无作用的杯水车薪罢了。

那么……若是少女加入了自己的生活之中，会带来多少改变呢。自己是否能牵着少女的想法，将她带到符合自己所想的位置上呢。

阙影叹了口气。计划没有如此紧凑，而少女这样的擅自行动所带来的变数，恐怕就会导致自己的满盘皆输。这可能只是多余的悲观想法，但是阙影仍旧执意将准备做到最为充分。

到头来，自己的生活还是由自己来掌控。阙影这么想着，往脚下的步伐里稍稍加注了更多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