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光劃過天際的那一瞬,當他穿越大氣層的那一瞬,巨大的壓力猛烈地將他撕扯,想用天空的力量,將他往兩個方向猛烈地下壓,用這兩股強烈的作用力,妄圖把他的整個軀體,連同機甲一起破壞。

終於,在穿越過大氣層的那一瞬間,就是最後一棵稻草壓在他身上的那一刻。

一聲悶響突然傳起,強烈的壓力,將他的軀體,由內而外,炸得四分五裂。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發出最後的一聲慘叫聲,紅光,便頓時撕裂了整個蒼穹。而他的軀體,連帶着破碎的機甲,從幾乎看不見的高空中下落,狠狠地,垂直地往地面上砸出一個規模極大的窟窿。

當他接近於分裂的頭顱在地面上靜止了滾動之後,人造的,翠綠的草地,瞬間就被慘白的漿體與血液混合而成的粉紅色粘稠液體侵佔。已經破碎的機甲面具,早已從他的不成人形的臉頰上脫落,露出了裡面更為駭人的景象。

粉紅色的液體還在他破碎的腦中不斷流動,在草地上不斷地朝外擴散。而從他頭頂的頭蓋骨開始,這一條裂縫,一直延伸到鼻樑骨的周圍。

腦殼,則順着這一條狹長的裂縫緩緩打開,露出了同樣受損嚴重的,泛着粉色光澤的腦組織,甚至還能看到,在他腦中停息着的腦髓。

他的屍體,早就不見了蹤影,或許,已經消失在大地的另一端,又或許,被強烈的壓力轟擊成殘碎的肉渣。

剛剛還獨自走上傳送台,接受傳送的學生,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具只剩下頭部的噁心的屍體。

只在一般影視片中出現的景象,如今,完整地,清晰地,在他們的眼中出現。真正見到現場的慘狀之後,現場的大多數師生經受不住這樣的刺激,當場胃內異物涌動,捏着自己的鼻子嘔吐了起來。

空氣中洋溢着濃厚的血腥味與一種陌生的腥臭氣息交融之後的氣味,再加上隨即飄散而來的嘔吐的氣息,讓整個操場,都陷入了更深層次的恐懼中。

這,就是死亡的力量。

校長已經有一些驚慌失措,他並沒有想到,這樣恐怖的情況,僅僅是在第三個學生就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

但是為了學校的秩序與形象,身為領導人的他不可能,將自己的恐懼在全校的師生面前展現出來。他依舊強裝鎮定,示意着讓大家停止席捲着整個人群的恐懼。

但在人類想要保護自己的本能下,他的所有勸說都蒙上了一層蒼白的無力。

白秋寒再一次抬起頭的時候,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這樣駭人的景象還在不斷地衝擊着她的視覺,在她的大腦中不斷地轟鳴作響,然後留下的,便是最為恐怖的意識。

這,或許是她最後的下場嗎?

當這樣的想法漸漸在她的腦中成形之後,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化作悲哀,在她的眼中以淚水的形式,不斷地向外翻騰着。

而趙子桐,只是無聲地看着這樣慘烈的景象,卻連一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做出來。

只是在爆發之後的強弩之末,一片死灰的心底。

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殘碎的屍體,殘碎的人心,也終於隨着流淌的時間磨滅了殘缺之後的堅硬的稜角。

即使發生了這樣的慘案,校長卻依然依然堅持着為了全人類發展的理念,不顧眾同學的反對,將站在主席台上的學生們,一個接着一個地,送出了地球。

不過,再也沒有那樣,血腥恐怖的慘狀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趙子桐他們,離主席台正中央的空間跳躍裝置越來越近。

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之上。只要悄悄往後一個用力,尖利的刀鋒,就會直接貫穿他們的頸部,讓他們瞬間身首分離,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世界。

轉眼間,他們將要踏上這一場生死未卜的旅程。

白秋寒的身後,站着這位因為生了重病而缺考的陳詡。

連考試都沒有考,連自己本來的希望,都只是根本不存在而已。

不需要去了解他的心境,只是因為,他已經把無奈,慌張與害怕,全部寫在了臉上。

但無論他的恐懼表現得多麼強烈,也不會再有人,去捨棄自己的生命拯救他,也不會有人,會在意他的感受。

能夠拯救他的,只有自己。

如果連自己都對自己的處境無能為力,那麼自己的結局,就算是大聲痛哭,也只能選擇接受。

面對這麼多同學,尊嚴讓他無法大聲呼救。因為走投無路,所以他乾脆,連最後的抵抗,連同着最後的希望一併放棄。

他耷拉着腦袋,通過不斷前移的隊伍,去感受死神手中的刀刃,在自己身上漸漸靠近。

但是,這樣的慌張,在趙子桐的身上與臉上,卻一點也沒有出現過。

他終於知道,有一種力量,名為命運,他窮盡一生,都無法改變。

而經過這一次,他更加明白了這個道理:

所謂人生,就是由一個個命運組合而成。人們,會順着命運在他們的人生中寫下的劇本,像是表演話劇一樣,一步步地,往已經設計好的結局往下走。

而這樣的命運,絕對無法忤逆。

他的命運,決定了他的結局;而他的結局,註定了他的毀滅。

他不想毀滅,於是他在陰暗的角落中飛舞,頂着“天才”的稱號反抗自己的命運。用着自己一次次的榮譽,書寫着一次次的鬥爭。他自以為能夠反抗命運,扼住命運的咽喉。

然後,一場在他人生中的打擊,直接就將他的咽喉死死扼住。

什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正因為它是鳳凰,所以,它本來的命運,就決定了它一生的轟轟烈烈。

也許自生自滅,享受這無法挽回的命運,也是一種,屬於自己的態度。

這個曾經不知道多少次踏上主席台迎接榮譽的身體,終於,在主席台下同學們的嘲笑中,踏上了空間傳送裝置,迎接自己以後未知的人生。

“機甲--現!雷鸞!”本應極具氣勢的暴喝,在這樣的氣氛中,卻顯得那樣的軟弱與無力。

淡藍色的光芒,籠罩着他的全身,白色的光環,隨着沉重的金屬機甲緩緩轉動環繞,機甲合成時的碰撞音,伴隨着空中漂浮着的血腥之息,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晶瑩剔透的藍色甲胄,在這一道光芒消失的那一刻,完整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晶藍的盔甲,就像寶石一樣,在主席台上不斷閃爍着耀眼的藍色光芒。

在機甲的背部,畫著一隻怒鳴的青鸞,而背部上的兩個凸起,就像是兩片已經折斷的翅膀,又更像是束縛着他的,沉重的枷鎖與鐐銬。

它代表着被破壞的自由,現在的他,如同真正的折翼天使。

而正是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毀滅,,所以這一刻的華美,才顯得彌足珍貴。

傳送器推送出白色的光芒,所釋放出安靜,祥和的力量,將他的整個身軀包圍捲入,讓他沐浴在這寧靜的白光之中。

但,在這一道平靜的背後,隱藏的,卻是最為危險和鋒利的獠牙。

強烈的白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眾人的身影,在他的眼前逐漸變得模糊。

於是,他再也看不到,周圍人,嘲笑與鄙夷的目光。

如果在一個別的行星上生存,遠離塵世的喧囂,遠離所有人對自己或好或壞,帶着個人見解的看法。

或是在一瞬間毀滅,真正與萬物隔絕,再也不會知曉世間的生與滅,再也不會在這個世界的繁雜中迷失方向。

這樣的話,或許也挺好。

一道強烈的推力將他的軀體猛地從傳送器上推出,他的身影,化成一道淡藍色的光,處在白光的最頂端,向著遙遠的天際劃過。

這時的他,就是一顆帶着華麗光芒的流星。

這時的他,帶着即將隕落的悲哀。

這時的他,衝破重重空氣的阻攔,直往大氣層外衝去。

即使隔着厚厚的盔甲,暴虐的狂風還是如利刃一樣,不斷地切割着他的身體。

但他無暇去顧及這些疼痛,他的心中,只有一股求生的火焰,正在猛烈地燃燒。或許,他只能用這樣強烈的信念,維持自己的生命。

巨大的力量隨意撕扯着他的軀體,將他的五臟六腑,瘋狂地蹂躪擠壓。最後,再給予他的心臟,一記最沉重的打擊。

但他卻依然不懼怕這樣的傷痛,他只是在空中,淡然地接受自己的毀滅,淡然地接受着自己的命運。

這一去,便是永別。

我死去了,再也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