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你的孩子，对么？”
夜行兽端坐在沙发上，双目直视着眼前的女人，而这个人也丝毫没有转移开视线，而是迎接着。
她平静地看着，回应着夜行兽质疑的目光。
“雪希……确实不是我的孩子，但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雪妈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后质问着夜行兽，只见夜行兽伸出了两个手指，缓缓的说道。
“第一点，我从你身上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换而言之，你并不是异化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丈夫应该也不是异化者。
第二点，那就是你的衣服……”
说罢，夜行兽和雪妈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转向窗边。
在棕色柜子上摆放着一副照片，一名身材略高的黑发男子与她们的合影，照片中的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而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小女孩眼瞳是异样的蔚蓝色，而他们是普通的黑瞳。
而这对男女身穿同款的素白大褂衣，胸口前都印刻着秘银色的某公司logo，看上去，可并不像是情侣装。
那件衣服，此时正静谧地挂在一旁的墙上，阳光照不到那里，就像是被遗弃了一般。
“那个logo我认识，你是“羽翼”能源公司的人吧，或者说……曾经是？”
夜行兽偷瞄了一眼雪芬菲的表情。
注视着照片时，她的眼神中总是有种别样的感情。
不动声色的，不流露出来的。
“没错，我和达威特确实不是异化者，曾经，也是“羽翼”能源公司的工作人员，只不过到现在，我们也没有那么亲密关系，连手都没有牵过”
雪芬菲苦涩地笑了笑，似乎在嘲讽着自己为人母亲，却还是单身的事实。
“那雪希是怎么来的？”
“她啊……说来也不是特别复杂”
听到这句话后，雪妈露出了一个很意味深长的表情，夜行兽就知道，这会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在一个深夜的后巷里，天上下着大雨，刚从公司下班的雪芬菲打着伞，像往常一样地走回家，而这时，远远地就看到“阿比盖尔的屠宰场”冒着熊熊的烈火，在她的面前不远处，走来了一位小孩子。
还没走近时，只能凭借灯光依稀看见，她穿着一件单薄又破旧的过膝衬衫，完全遮盖不住伤痕的瘦弱身躯，每走一小步，都能听到沉重的锁链声。
当那孩子彻底走近时，才算是看清了小孩的模样，是个女孩。
原本灰白色的衬衫被血液染成几片血渍，看着血渍外圈泛黄的颜色便知，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雨水淋湿，一副变得半透明，随后呈现出的，是一道道伤口。
四肢包括脖子，都拷上了金属制的镣铐，后面拖着略长的断裂锁链，被拷的地方很紧，能看到勒出伤的痕迹。
尽管看着小孩如此可怜，可是看到她眼睛那一瞬间，雪芬菲还是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那是，一双无神的蔚蓝色眼瞳，眼角泛起微微的红肿。
这小女孩是一名异化者的事实，像是触电般，不断地警告着雪芬菲远离。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就好像血液都被冻结了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这就是普通人第一次遇见异化者的正常反应， “夜血”所带来的威慑性。
“所以，你是在知道她是个逃犯，又是异化者的情况下，还是毅然收留了她？”
“是的”
“嘶……”
没有任何忧虑，她如此平静地说道。
真……真就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她曾经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收养了一个异化者做自己女儿呗。
“虽然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点冒犯，你不介意吧？”
“说吧”
思索了片刻之后，夜行兽说道。
“你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么？”
“当然很清楚，我会被“血样清道夫”非人道毁灭，换句话说,就是死得很惨，是吧？”
“嗯，是的”
听到“血样清洁工”这几个字眼时，夜行兽的双指不由自主地扣实，那些深藏在黑暗中的无形利刃，迅捷，致命又隐秘，会用尽他们所知最残酷的方式，消灭任何获知“夜血”秘密之人。
它们，是不逊色于师傅的家伙，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雪芬菲只是笑了笑，似乎就不曾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一样，依旧一脸平静地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寂静了许多。
“你这样的行为很莽撞”
“哈哈，他也都经常这么说我，习惯了”
雪芬菲打着哈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以为是个文学淑女，没想到也是个天然呆。
“那，夜行兽先生在见到雪希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
忽然，雪芬菲抛来这样的问题，夜行兽将茶杯送完嘴的手愣在半空中。
“哈？就，很普通的小孩子，的这种感觉？”
夜行兽斟酌了片刻，她实在是不想说见到雪希的第一幕，就是她矮小的身材抱着螺蛳粉将军的腰，一边嘴里含糊不清一边流眼泪，然后由于视角原因，看到就是：
女孩一言不合，上来就对螺蛳粉将军使出了一套《京中有擅口技者》……
嗯，打死都不能说。
还有，不要再叫我先生了，听着怪别扭的。
“那么你知道，那一天，雪希对我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
夜行兽摇了摇头。
那小孩走到了雪芬菲的面前，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庞，空气中能看清她呼出的气，她望着她，病白的皮肤掩盖不住眼袋下的黑眼圈。
用着虚弱的语气跟她说了句。
【我想活下去……】
那是虚弱的小女孩，对她的哀求。
【求求你了……】
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哀求。
【我想……回家……】
她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幼小的身体承载着刺骨的恶意。
或许是出于同情。
自己当时所能做，所想做的，就是蹲下来，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带她回家。
“总之，就是这样，我和达威特他协商了一天，就决定辞去公司的工作，转手出售了原来的房子，然后搬到了这里，至于她的名字的话，也是我们商讨过后取的，不过她也很喜欢就是了”
“啊，他居然同意了？没有阻止你吗？”
夜行兽略有些许惊讶。
“当时我也很惊讶，可是他说，既然下定决心就要坚持，还强横地要跟着我们一起来，诶，虽然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却也是个傻瓜啊”
“我看，也不全然如此”
夜行兽的这番话语中，有着另外一层其他的含义。
“是呢，不过也就那样吧”
但似乎，雪芬菲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下去，而夜行兽也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开始有模有样地观察着房间的四处。
“可是，我还有一点费解，虽说东区是出了名地排挤异化者，所以搬到这里可以避免一段时间的追踪，但他们是怎么允许你们入住的？”
“事情并不能片面地去了解，之后你就会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了，当然，前提还得是有条件的”
雪芬菲叹了口气，伸出了三根手指，大拇指来回于食指与中指之间，这个手势夜行兽可太清楚了。
说白了，钱到位，什么都没问题。
“蛮怪的，能做出这么任性的决定，你们应该挺有钱的吧？”
“嗯，还行吧，工作几年了，能在市区外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小房子，每天就苦恼着早餐什么，午餐吃什么……虽然也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夜行兽迟疑了片刻，不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哇！这么有钱？！”
在听到，“能在市区外买一套小房子”的刹那，夜行兽的语气从好奇变得惊吓。
毕竟这是她都可能做不到的事情，哪怕是每一次出任务，都能遇上一个像是奥尔里斯那样的富豪，然后骗……赚得盆满钵满，都可能要好几年的时间。
不是说赚的钱不够多，而是房价实在是太贵了。
这还是没有算上税收等问题。
由此可见，“羽翼”身为弥天翼旗下的子公司，本身的待遇也确实是让人垂涎三尺，稳定几年内能买一套房的薪水，以及全市都能当六折优惠卷使用的工作证，若不是令人望而却步的员工标准的话，夜行兽也想做。
即使是这样严格的要求，也不妨碍在偶然路过一家能源公司的门口前，总是能看到排成长龙的人群。
不仅如此，激烈的行业竞争，导致哪怕是昨天还在工作的员工，可能第二天就被其他人顶替了，所以有不少的人都是还没工作几天，就被更为优秀的新员工，或是巨大的压力而辞职了。
雪芬菲他们能干这么久，挺过来相必相当不容易了，只是习惯，表达得很稀疏平常。
仔细思考一番之后，反而觉得有一些莫名的心疼。
“所以，这样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生活，你们就这样……放弃了”
“生命不能用价值去衡量，不是么？”
雪芬菲一口地抿完一杯茶，而后端起手中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乎的茶，同时也给夜行兽往空了的茶杯里，又满上了一杯。
夜行兽不再单手举起茶杯，而是一手托着一手扶着地端起茶杯，清绿色的镜子中，是她那副扭曲的漆黑模样。
“过分追求生命的价值，是很容易变得没有人情味，迷失在唯利是图的旋涡之中”
她微笑着，慢慢地饮下一口茶。
“谢天谢地，如果所有人都能这么想一想，就好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左右的人生，过去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不过是在挣扎着活下去罢了”
不得不说，这口茶闻着香，端起后轻轻地抿上一口，入口后感觉是一抹揪心的苦涩，而在唇齿间回味时，却只剩下，一缕流连忘返的金口甘甜，直至茶水见底，不由地令人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入口苦涩，回味却有一抹甘甜，好茶！”
这是需要放下心来，好好品味的茶。
“好了，茶也喝完了，你也差不多了解了，那么就照着我女儿说的去做吧，这里是报酬，你数一下吧”
说罢，只瞧见雪妈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个一个小型手提箱，打开后看见里面整齐摆放着几捆钱，简单地清点了之后，基本就确认无误了。
但似乎哪里不大对。
“情报的话，等任务结束之后再说吧”
“是关于什么的？”
“关于新能源的一份报告，以及我在公司所记录的一些东西，是我在最后冒险带走的东西，不过是一次性的，看完之后会自动销毁”
夜行兽皱了皱眉，尽管隔着面具连脸都看不见，不过雪妈还是心领神会。
“放心，能源的秘密，不是我们这些小员工能触及的，这也只是我写的一份报告而已”
说完这句话，夜行兽才放下心来，不然到时候，自己就会沦为被追杀的目标了，连吃饭都成问题……。
“对了，话说回来，那个达威特去哪了？聊了这么我才注意到”
“去开会议了，毕竟明天就要举办节日庆典了，大家好几天前就着手准备了，直到现在，才差不多准备就绪了”
节日庆典么？真是挺巧。
夜行兽不由地想起了师傅曾经说过，如果有幸出来之后，想参加一次东区的节日庆典，据说那是全市最热闹的派对……。
但愿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