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看三木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我感到十分的滑稽。

昨天中午午休前,趁他吃飯還沒回來,我將他藏在抽屜里的手機偷了出來,輸入他常用的解鎖密碼,修改了鬧鐘鈴聲,看來我的作戰取得了優異的戰果。

“拜您所賜,現在我在我妹面前已經抬不起頭了”

“閣下妹妹也聽到了這段甜美的鈴聲嗎?”

“這不是廢話嗎,她就睡我下鋪。”

“沒想到你們兄妹居然共居一室啊。”

“沒辦法啊,家境貧寒,我們兄妹有地方住就不錯了。”

“與妹妹共居一室的兄長,在某天確認了雙方的心意,越過了禁忌的那條線”

“別瞎想了,那種事是不可能的”

“那這樣,在一天夜裡,你的父母把你叫到他們的房間,告訴你的身世,其實,你不是他們親生的,此時你的妹妹在門外偷聽到了這個震驚的消息,壓抑十幾年的愛慕在一瞬之間爆發,你回到房間后,你的妹妹將你推倒在床,將愛慕轉化為行動,而你,因事實的衝擊而失去理智,這一對兄妹究竟何去何從...請繼續關注下周的《法制觀察》節目”

“喂喂喂,越來越跑偏了,不要隨便更改我的身世好不好”

“你可以回去問下你爸媽啊,萬一被我說中了怎麼辦?”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話說你從昨天到現在到底怎麼了,老拿我和我妹開刷”

“那是因為我很羨慕你們啊,有個兄弟姐妹陪伴成長的這種感覺,我這種獨生子女是體會不到的。”

“有兄弟姐妹的生活沒你想象的那麼好,別被那種妹控的小說動漫騙了。”

“好想要個妹妹啊”

“想要就讓你爸媽再生個唄,最近不都放開了嘛,當初我們家還是交了罰款的。”

“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啊,不過...”我將視線移到他的臉上。

“幹嘛...”

“我看你白白嫩嫩,細皮嫩肉的,是塊女裝的好材料,不如,我幫你精心打扮一番,你做我妹妹如何,嘿嘿嘿”

如果現在我的面前有塊鏡子,我應該可以看到我猥瑣而猙獰的面部表情。

“嘶~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居然對我抱有這樣的想法,溜了溜了,惹不起,惹不起。”三木擺出一副倒吸涼氣的樣子,雙手抱肩,縮着脖子,竄回了他的位置。

“哇擦,你幹嘛啊,我這表格又要重畫了”

“Sorry...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碰到你的,不過話說回來啊,你畫表格為毛要用中性筆畫啊,用鉛筆不好嗎...”

三木座位處傳來他和他同桌扯皮的聲音。

我從書包中抽出昨天布置的試卷,打算稍微補一下,這時,沈媛手持練習冊湊了過來。

“遙啊,我有道題想請教下你,你有空不?”

“我看一下啊,不過別抱太大希望哦,有些題我還是做不來的”我從她手裡接過練習冊,掃了幾眼題干。

“唔...嗯...這種題啊,可以這樣...先把D點設為坐標原點,再寫出A、B、C、E、F、G的空間坐標,嗯,A是...再寫出直線AE、DF的...嗯,就這樣就能證出來了,嗯,還有另外一種方法,就先把CF和DG先連起來,根據題干中...證得...”

沈媛在旁連連點頭,口中喏喏應答。

“這題我差不多明白了,我問你個其他事啊,你跟那個周裕森最近是不是有啥進展了,他怎麼最近老是來找你聊天?”

“你這找我問問題的動機不純啊,我看八成是因為最近大家都忙着複習,沒人有空搭理他,剛好看我比較閑,就來找我了吧。”當代女子高中生的八卦精神真的可怕。

“不過,我好像聽說你們倆高一上學期還沒文理分班的時候就認識了”

哇,你的情報網還真是強大,這都被你知道了。

“嗯,是這樣的,那個時候中午午休時間不是可以去圖書館休息嘛,我嫌在教室太無聊,沒有睡意,就過去找了本書看,然後,他怯生生的拍了下我的肩膀,小聲地問:‘同學,你這書從哪個書架拿的呀,我們學校的圖書館居然還有這種書嗎?’”

“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這麼古老的搭訕方式嗎?”沈媛插入了一句吐槽。

我瞄了一眼不遠處的三木,他額頭緊貼着桌子,手在抽屜里操作着手機,絲毫沒注意到我們的談話。

“我跟他說,往裡面走,有個‘青春小說’的書架,我書就是從那裡拿的。然後他就屁顛屁顛地跑去拿書了,之後就坐在不遠處的書桌那裡看書了,下了午休后,我找他交流了下讀後感,發現腦電波意外的對得上,至於後來分到同個班,就算巧合了吧。”

“沒想到你們之間還有這種關係”沈媛捲起練習冊,如同釋然了般轉回了座位上。

我再度為她的八卦精神折服。

 

上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起,教室中的人都迅速的朝前後門擁去,因為最近學校對外賣打擊的較為嚴格,我也只能去飯堂擠一擠了。

出教室前,我發現三木依然坐在椅子上看着小說,看來他是打算等下去小賣部用泡麵敷衍下午餐,他這省這吃飯錢打算幹啥呢。

我順着人流走向學生飯堂。

“幾兩同學?”“二兩阿姨!” 飯堂內傳來陣陣魔幻而細思極恐的對話。

經過7、8分鐘的排隊等待,我終於打到了飯,不過飯堂的飯菜嘛,要麼清淡無味,要麼調味奇葩,勉強吃個七七八八,我就把剩下的倒掉了,看來,飯堂的食譜還是得好好研究下,清淡到無所謂,那種口味奇葩的真的是雷區。

走出學生飯堂,剛好撞見從教師餐廳走出來的班主任“波羅的海”,至於為他這個外號,源自高一時某地理課代表,理由是班主任頭髮微禿,但達不到“地中海”那種程度,遂退而求其次,取之為“波羅的海”。

我原本打算裝作沒有看見他,從他面前溜過去,不幸的是,視線對上了。

“波...額,林老師好”只能硬着頭皮打招呼了。

“嗯”波羅的海點頭微笑回應。

在飯堂到教學樓的100多米的路上充滿了尷尬的氣氛,只聽見,波羅的海的破皮鞋敲擊地面發出“噠噠噠”的聲音,他屁股上的鑰匙串也在亂舞着,我則保持3米的距離,默默跟在他後面。

即將進入教學樓時,他打破一路上的沉默,回頭問我:

 “方遙,你跟周裕森關係不錯是吧。”

嗯?為什麼這時候要提三木?難道他懷疑我們兩個...?我心頭一驚

“有些話呢,我當面和他也講了很多次,他也聽不進去,可能呢覺得我這個小老頭羅里吧嗦的,老叫人家長來商談,人家家長也煩。你呢,跟他是同班同學,玩的也不錯,有些事情你跟他講可能比我管用多了,今天我跟你說的這些情況,你幫我傳達一下,畢竟現在都到關鍵時刻了。”

“嗯,有機會我會跟他說的”我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種事情。

“這次月考成績今天早上出來了,下午你們就應該可以看到你們考的怎麼樣了,周裕森的成績有點不容樂觀,在年級的名次已經跌到我們班紅線下很遠了”

我們兩個已經到達了教職員工辦公室了,但波羅的海似乎沒有終止這次談話的意思。

“你應該知道掉到紅線以下意味着什麼吧”

他從西褲皮帶扣上解下一串鑰匙,掏出其中一把,插入辦公室的門鎖里。

“也就是說,這學期期末他要是還在紅線下,下學期就要下調到其他班去了是吧”

“嗯,就是這樣,前幾個學期的時候,他雖然考的差,但還好歹在紅線上遊盪,但現在幾乎人人都投入到高考複習當中去了,也包括那些下一層次班級里的同學,他這樣子,是要被擠下去的,你也不希望相處兩年的同學突然被分到其他班,對吧”

辦公室的門“吱吖”一聲被推開了,波羅的海側着身子擠了進去,我則緊隨其後。

“而且最近很多其他科老師跟我反映,說他複習態度不端正,消極備考,這樣可能還會影響其他認真備考的同學,帶壞班級風氣。”

他坐在椅子上,拿起辦公桌上的茶杯,唑了一口,繼續說道。

“其實呢,當初高一上學期的時候,他那個班的數學課也是我帶的,當時我覺得這個學生數學思維蠻好的,可以發掘一下。後來當了他班主任,看着他一天天成績降下去,我也很急啊,面談啊,叫家長啊都試過了,但他倒是油鹽不進,無所謂的樣子,他現在要是懸崖勒馬還是可以在高考取得一定成績的。”

“嗯,您這些話我會轉達給他的”

“還有你,方遙,你這次月考排名還是下滑了一些,注意一下,別被周裕森帶偏了,另外,還要注意男女關係,一定要在健康,純潔的範圍內,有限度的交流,雖然我們學校對這方面抓的不嚴,但現在是你們的特殊時期,還是要特別對待的。”

“嗯,這方面我一定會注意的!”

嗯,最後還是扯到這方面了。

“行了,我要說的就那麼多了,你回教室休息吧”

 

我掩上辦公室的門,順着走廊回到教室。

教室里陷入寂靜,看來午休鈴已經打了,同學們有的掏出U型枕頭,套在脖子上,伏案休息,有的則繼續刷着題,至於三木,還是保持着早上的姿勢,偷偷玩着手機。

唉,現在像波羅的海這種這麼關心差生的班主任真的是不多了,中午的事情,等下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說一下,至少不要讓他在高中最後一學期被分到其他班了...

 

“今天中午我被波羅的海叫到辦公室談話了”午休結束,我直接走到伏在桌子上如同一具死屍的三木面前。

“怎麼了,你犯什麼事了嗎?”他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說。

“不是我的事,是關於你的事!”

他“嗖”的一下直起身子“這老頭不會懷疑我們倆不正常男女關係吧?”

“你怎麼也往這個方向想啊,我方遙就是爛在家裡,嫁不出去,我也不會選你這種四齋。”

“不用這樣人身攻擊我吧,你自己就是那種四齋女好吧,既然不是這件事,那他找你幹嘛”

“老頭說月考成績出來了,你已經降到紅線下面了,要是期末沒有長進,下學期你就捲鋪蓋去下個層次的班了”

“這樣也好吧,我感覺現在的班級環境,說實在話有些壓抑”

“什麼意思,為什麼要這麼說。”

“每個人都緊張兮兮的,就為了這場所謂的考試,有必要這樣嗎?我反正覺得還是下個層次的班級適合我,反正我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我昨天不是說了,那是他們追求未來的一種方式。”

“但是他們追求的真的是他們想要的嗎?你去問問我們班的人,有幾個想好將來從事的行業,並為之挑選合適的學校、專業,他們大部分人前兩年都是像我這樣渾渾噩噩的,直到最後一年,才在老師、家長的催促下,匆匆捧起書籍資料,朝着所謂高考的目標前進,那高考完了呢?又要在家長、老師的奉勸下,選個所謂熱門、方便就業的專業,然而那種未來真的適合自己嗎,他們恐怕沒想過吧,恐怕大學也是渾渾噩噩混過去,然後渾渾噩噩的就業,渾渾噩噩的度過這一生吧”

“你都高三了,怎麼中二還沒治好啊,他們至少努力過,而你這種天天混吃等死的也沒資格評價他們。”這個人真的是油鹽不進,滿嘴歪理啊,我肝火都快上來了。

“努力?他們不過是被父母老師鞭笞,看着周圍環境如此,才隨波逐流,讓自己處於好像在學習的狀態,然後心安理得,我們學校什麼層次你心裡就沒數嗎?有明確的目標的並能為之努力的,還來我們這種高中?”

周裕森的歪理一套一套的,讓我無話可說,灼熱的感覺在胸口回蕩着。

“你這就是逃避現實,不求上進!”

“我原本還以為你也是‘放棄高考同盟’的,結果你就被那老頭幾句話洗腦了,真的是。”

“行了,別吵了,本來還以為你們是來打情罵俏的,結果吵了起來,結果我個不明真相的複習群眾也中槍了,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沒必要分個高下的,你願意備考就備考,你想混過去就混過去唄,沒必要吵起來啊”

李自源在旁邊和着稀泥。

我憤憤地回到座位,心中悶氣久久不能散去。

今天下午和晚上的課程也在鬱悶中度過了,沈媛幾次過來想說些什麼,看到我這副樣子也就尷尬地笑笑了。

挨到晚自習下課,我收拾完書本資料就徑直走出了教室,點亮手機,上面顯示爸爸傳來的消息,說是今晚工作繁忙,不回來了,看來今晚又是一個人了。

經過幾站地鐵和5、6分鐘的步行,我回到了這個空洞的家。

擰開房門,只有客廳里的水族箱散發著白色的微光,裡面幾條熱帶魚沒有生氣的潛在水裡。

原本媽媽的房間已經被改為了書房,原本她留下的生活痕迹也被清空,我進入書房,把爸爸看了一半放在書桌上的書放回了書架上。

等熱水放滿后,我褪下衣物甩進洗衣機中,進入浴室里,將身體完全埋入浴缸里,熱水全方位刺激着皮膚,這時,我感覺到一天的疲倦都消去了。

蒸汽從熱水中升起,凝結在浴缸四周的毛玻璃上,我用手指在上面塗塗畫畫,回想今天的經歷。

為什麼我會動肝火了呢,也許,我就是三木說的那種人吧,被他說中了才氣急敗壞的吧。

爸爸對於我的學習狀態也是不管不問,我也無心力爭上遊,上學更像完成一個例行任務。

我的父母都是各自行業的精英,經人介紹認識,也許因為他們太優秀了,對於維持一個家庭是並不看重,自我記事起,他們就在各自的事業上奮鬥,而我,可能只是個意外的結果吧,最後至於他們的分道揚鑣,可能在他們認識的第一天起就註定了把。

我並不想成為他們這樣的人,故意在學校中做出認真學習的樣子,卻只求保持着中游的成績,不求上進,漫無目的地活着,這樣看來,三木這種叛逆而目標明確的生存方式比我要好多了吧。

隨着水溫的下降,我的胡思亂想結束了。

回到房間后,手機上顯示5分鐘前三木傳來的一條微信:

“抱歉,今天有點情緒化了,求原諒[笑哭]”

“行,原諒你了,不過,你要答應我,下學期你絕對不能被刷到其他班去!”我回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