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世界裂开了。

这个静止着的世界就如同一个脆弱的蛋壳,在贺辰攻击之后,在中间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蓝色的剑光一闪而过,最后停在了怪鸟的正前方——找不到卢克的所在,于是贺辰瞄准了怪鸟进行攻击。

在静止的世界里瞄准目标,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不过,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

他抬起头看向上方的天空,灰色的天和云中间也出现了缝隙,可以隐约窥见这一层灰壳之后的夜空。

“卢克,我啊,非常喜欢天空的颜色,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是。”

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贺辰好像很开心地说道,他抬起空着的左手,伸向天空。这个世界的星星很明亮,好想伸手就能抓住。

灰色在一点点消失,所能看到的星光逐渐增加。

“或许在静止的世界里打怪会轻松很多,但是,我不想再看不见这漂亮的天空了。”

“真是无聊。”卢克的声音回应了他,“明明去怨恨别人会轻松许多,明明不是你的错,却还要你来承担伤害不是非常不公平吗?”

“或许是吧。”贺辰笑了笑,“给自己的心创造一个灰色的壳子,缩在里面怨恨着外界的一切,然后独自一人地生活下去……确实很难再受到伤害,但是……”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换了语气:“你看啊,卢克,这片星空多美。”

就像卢克之前赞美鲜血和疼痛的真实一样。

“因为我是个幼稚的家伙,所以会为了看到这片星海打破灰色的壳子,哪怕会因此受伤,只要还能看到这样的漂亮的颜色就会满足了。”

过了一会,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么决定了。”

明亮的星光越来越多,灰色渐渐变浅,融化进了空气。

怪鸟也重新恢复了色彩,然后被同样取回了时间的剑光击中,沉沉地向后倒了下去。

“真是无聊。”卢克最后说了一句,贺辰直觉地认为他已经打算离开了,于是急忙开口。

“卢克!就算你现在不现身也没关系,但是我会去找你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问个清楚,这个世界的事,你的事,还有,把我带到这里来的真正的理由。”

耗费那么多的时间,把一个人从现实带到这个世界,却只是为了消遣娱乐?而在觉得无聊之后就这样算了?

就算对方自称这个世界的神明,说自己已经度过了漫长的生命,什么都不在意,他也不相信卢克会就这样没头没尾地放弃。

卢克一定还会做些什么的,他如此坚信着。

……

卡洛琳听到了一声爆炸般的轰鸣,抬起头,依稀能看到某处隐隐约约地被白色的烟雾包裹。她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悬浮在视野上方的地图,十指相交用力握了一下,然后向那边跑了过去。

同时伸手按了一下屏幕上的某个键。

【呼叫中……】

过了一会,身边响起了队长懒散的声音:“大晚上把我叫起来干嘛啊?如果是处理文件的话我可不在哦。”

“文件下次再说,比起那个,这里可能出了点麻烦事。”卡洛琳一边说着,一边还在飞速地奔跑,但是呼吸却一点都没有乱过。

抬起头,她在明亮的星空之下看到了好几个黑色的影子——那是好几种不同的鸟型怪物,有的甚至从来没有在荒原区出现过。

“我现在要去找莉莉,队长你去把大家叫起来,说不定要……不,不用了。”

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虽然非常细微,但语气还是产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把医务室……准备好。”

“什么?医务室……你怎么了?卡洛琳?”

卡洛琳没理会一头雾水的队长,径自按下了挂断的按钮,然后有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之前他们捡到的,那个叫做贺辰的少年身后背着一柄长剑,低着头推着一把轮椅正向她走来,而在轮椅上,坐着她所熟悉的伙伴。

“莉莉……?”

就算还隔着很远,就算莉莉穿着神色的衣服,就算现在还是夜晚,她也能清楚地看到莉莉胸前那巨大的伤口,还有几乎浸湿了全身的鲜血。

“发生了什么?”

她攥紧拳头,皱着眉问贺辰。

“为了救我……”

贺辰的回答还没有说完,卡洛琳就抬脚踢上了他的小腿,并趁他因为疼痛而弯腰的瞬间,用手肘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后背。

背后的伤口还没经过任何处理,而卡洛琳似乎是刻意对准了伤口的边缘攻击,虽然不至让他伤得更严重,却已经足够让他疼了。

贺辰弯腰闷哼了一声,双手却没有松开轮椅。

“是我的错。”

他低声说。

“当然是你的错!”卡洛琳直接同身体猛地撞了他一下,将他撞到了一边,然后抢走了轮椅的掌控权,不管跪倒在地的贺辰自己大步向前走去,“莉莉要是有什么闪失,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倒在地上的贺辰捂着胸口用力地咳嗽了两下,好半天才恢复正常,他粗鲁地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露出了苦笑。

“我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吧。”

确认了一下卡洛琳和莉莉的方向,他用剑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沉默地跟了上去。

……

“这是在下次队长会议中要提出的东西,我已经分类整理好了,需要你发言进行解释的时候就算照本宣科都没关系。”

卡洛琳坐在医务室外面的长椅上和队长通话,一个漂浮在她身边的,小小的圆形机器正投影出队长略显困扰的脸。

“嗯……等我一下,你是在哪个系统做的分类?我一直没找到。”队长搔着脸颊,双手在屏幕上笨拙地点击着,“这么多东西我找不到啊,现在的系统怎么越来越难用了,我年轻时候的版本多简介,为什么总要升级啊。”

“其实你也可以选择不升级,但那样的话很多游戏就会无法运行,啊,要不我找时间帮你把系统恢复到最原始的版本吧。说不定还能让你更加专心工作。”

“咳咳,还是算了,我觉得接触一下现在的新科技挺好的,而且新系统只要学会了操作方法肯定会方便不少对吧!”队长拒绝的话语说的飞快,但下一秒他又变了脸,“可我这个老年人不太会用新系统啊卡洛琳,明明就在隔壁的屋子里,你不能过来帮帮忙吗?”

他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他还将这张可怜的脸凑近屏幕,看上去像极了一只被抛弃的狗狗。

但卡洛琳完全不为所动:“别做出这种难看的表情。想要我帮忙你可以过来。”

“医务室外面的椅子很不舒服……”

“那你就乖乖呆在办公室听我指挥!不然就自己解决问题”卡洛琳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发,做事抬起手要断开通讯,画面中的队长急忙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就待在那里等莉莉醒过来吧,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回过去找你的。”

卡洛琳这才放下手。

“不过啊,你和莉莉感情好这点我知道。”队长的眼神稍微飘移了一下,“他……也一直在那里啊。”

就算不扭头去看,卡洛琳也知道,在这条走廊的尽头有一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人站在那里。

莉莉经过好几个小时的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到现在还是没有醒过来。于是卡洛琳就驻扎在了医务室外面的长椅上,决心在这里等到莉莉醒来的那一刻。

贺辰虽然也想在长椅上等着莉莉醒过来,但却被卡洛琳粗暴地以“罪魁祸首有什么脸出现在这里”的理由粗暴地进行了驱赶。可即使卡洛琳已经动用了暴力,他还是执着地不肯离开,只是换了位置,远离了卡洛琳,一个人在走廊的尽头站得笔直。

再次想到那家伙的瞬间,卡洛琳又立刻火冒三丈:“那也是他应该做的!要不是他莉莉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冷静一下啊,我们现在还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弄清楚了也肯定是他连累了莉莉!莉莉的实力有多强你难道不清楚吗!”

眼看着卡洛琳表现得越来越气愤,队长慌忙挥手表示自己当然相信莉莉的强大。

卡洛琳冷哼了一声,远远地瞪了站在走廊尽头的贺辰一眼,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垂下了眼帘:“但是,肯定是莉莉主动保护他的……莉莉,就是这样的人。我明明知道的,我也早该想到的……”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用力交握了起来,卡洛琳有些自责。

如果不是自己那天晚上说了那些话,莉莉也不会想要带那家伙出去,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我明明知道莉莉不可能放着那种家伙不管……”

“卡洛琳……”队长正打算出声安慰,话语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别自责。”

不知不觉,贺辰已经来到了卡洛琳的身边,并向她递出了一块手帕。

卡洛琳腾地站了起来,挥手打落了手帕:“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事到如今你做什么都没意义了吧!”

“说的是呢。”贺辰弯下腰捡起了手帕,然后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莉莉原本没必要保护我这种人的。”

看着贺辰的笑容,卡洛琳张了张嘴,原本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相当不满地用力跺了跺脚。

可虽然她看上去还是非常火大,声音却没有之前那么尖锐了:“你,你知道就好……”

“救我这种人没有意义,所以我想,至少我要变成值得莉莉保护的人才行。”

“诶?”

听到这句话之后,卡洛琳愣了一下,重新转过脸看向贺辰,对方依然在笑,但是这个笑容中,却好像有什么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