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水滴声不绝于耳,回响在昏暗的洞穴,空旷寂寥。

方士的头很重,视线模糊得看不清东西。

粗糙的绳索依旧绑死在他双腿上,将他整个人倒吊在空中,没有神的眷顾,只有洞顶的一束光落在地上,时左时右,时明时暗。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精神也不如刚醒时那样活跃,他的神智已经开始恍惚,沉闷恶心让他没法集中思维去寻找解决的办法。

因为他能清晰感觉到,死亡正一步步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死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眼下他实在想不到什么脱困的方法。

这里的一切都令人绝望,地上的头骨仿佛在对他说:“别挣扎了,很快你将会成我们一员。”

“决不能这么放弃。”

方士用尽全力努力撑开自己的双臂。

粗糙的脏布紧紧包裹着他。

嘶拉……

一种很轻微很细小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布料出现裂口被分离的声音。

“不能放弃。”他将身体绷得紧紧的,双臂使劲往外撑。

呲呲……布料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体的束缚也在渐渐减轻。

哗啦一声,方士的耳中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响。

令人高兴的是,双手终于恢复了自由。

“对不起了……老哥我要借你头颅用一用。”他喘着粗气对着地上的骷髅头既同情又庆幸道。

对人类来说破坏一个东西从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可前提是那个人不是被倒吊着的。

方士被挂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至少他觉得自己伸手就能抓到地上的头骨。

双手颤颤巍巍地抱住那颗头骨,想要拾起来,却发现重的根本拿不动。

“被人这么吊着,怎么也用不上力。”

他几番尝试始终没能将头骨弄碎,反而把自己累得不行。

“一次不行就第二次,把它弄碎为止!”他在心里坚定地想着,双手又一次抱起头骨朝地面狠狠砸去。

砰的一声,他能明显感觉到手中的骨头变得更加脆弱。

双手在地上摸索,他如愿以偿找到一些想要的碎片。

他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裤子又趁势挽住自己的腿,借助这个发力点让身体微微弯曲。另一只握着骨片的手则对着腿上的绳索乱割一气。

没割几下,他就累得倒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稍有了力气,他又重复着先前的动作,继续切割绳索。

如此这般,他不知换了几片骨刀,手掌也被骨片的边缘磨得血肉模糊。

但他早已忘记疼痛,因为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

正是凭借这股从未有过的求生欲。脚上的绳索最终被他割断,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掉入骨堆。

动弹不得的在地上躺了半响,方士感觉疲倦与疼痛充斥身体的每一处。

他转头看向那些浅黄色颅骨,无比“遗憾”道:“不好意思!我没法再和你们待在这里了,不过我很感谢你们,没有你们的帮助我可能要永远留在这里。”

……

回到地面的感觉让方士觉得很不真实,不知是不是被吊得太久的缘故,反正走起路来不是很利索,更像是喝醉酒后踩不着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脚下的岩层好像在剧烈摇晃。

因为世界不再颠倒,他得以探清整个洞穴,这个一个堆满骸骨的地方,无论是人骨还是兽骨反正数量十分庞大。

头顶有一个洞口,一束微光从那传入洞内。

因为离地面有段距离,周围的岩壁又很湿滑,他没法顺着那个洞口钻出去。

不过想来,他应该是被人从口子放入洞内。只是他不太明白这种做法的用意,是单纯把他困在里面,还是想把他吊死后再做成风干食品?

绵绵不绝的水滴声是从其它方向传来。

因为洞穴的光线很弱,方士稍作调整,摸着黑朝着水滴声寻去。

走着走着,他发现了一丝光亮。

他不禁揉了揉眼睛,随后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微弱的火光真是从一个狭小的通道传来的。

“有光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出口。”

方士在黑暗中思忖一会儿,决定继续前行。

钻进通道,石壁上插有火把,方士取下一根朝里面小心翼翼地走去。

就像深山老林的某个废弃矿洞。

狭小幽深。

因为先前用力过度,导致现在出现严重的脱力反应。加上身体受到的损伤,他的头脑并不清醒,在昏暗的环境中待太久,有时会出现强烈的头晕目眩,看不清任何东西。

每当出现在这些症状,方士只能在原地稍事休息。

顺着悠长的通道前行许久,周围的景物终于发生变化。

那是一个堆满头颅,遍布火烛的岩壁。

在岩壁的中心还吊着一个死人。

这是个男人,方士并不陌生。

就是这个男人将他们绑架到一艘去向不明的游船上。

方士的脑袋快速转动,他将已知的信息串联起来:“歹徒的尸体被人吊在这里,说明他们现在被另一群人控制着,不管这些人之间有什么联系,现在肯定产生了不小的矛盾。”

“而眼前的景象无论怎么想,都有一种邪恶宗、教的味道。”

“也不知柔茗她们的处境如何……”

一想起生死不明的同伴,方士的心就沉入了谷底。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能说她们也都凶多吉少,甚至已经……”他摇了摇了头不敢再想下去。

最叫人头疼的是,他居然记不起先前的任何事情。

他只记得他们被歹徒逼上一艘游船。

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被人吊在洞中,相关的事情却没有半点印象。

因为人已经死了,方士换了火把沿着唯一的通道继续前行。

头顶的岩层变高了不少,周围出现更多人类痕迹,比如那些支撑岩顶的粗大木桩,每往里走几步就会看见一两根从地上冒出来。

越是这样往里走,方士的心情就越紧张。

这种笔直的道路,说不定会将他引向歹徒的老窝。

到时他不就自投罗网了?

可被困在这样的洞穴里,他实在想不到其它脱困的办法。只能一点一点,更加小心翼翼地往里探寻。

哗啦。

响亮的流水挡住去路。

一道水帘将通道分割开来。

流水隔断方士的视线,他不知道通道的另一边是什么,他只知道要通过水幕,手上唯一的光源会被浇灭。

“不管了,向前还有存活的几率,后退只有死路一条。”方士心中做出决定,他扔掉火把从流水中穿了过去。

与想的不同,通道的对面并不是漆黑一片。

就像是月光照耀的洞穴,微凉的光芒充满整个深坑。

之所以称为深坑,是因为一方士抬头就发现顶上的一个巨大空洞。

光线就是从那上面射进来的。

当他看见紧贴岩壁一圈又一圈,如通天塔一般旋转向上的栈道,方士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想必出口就在上面了,只是为什么会这么高……”

就在他失神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什么响动。

一回头却看见一双清亮的眼睛,随即便是一个蓬头垢面赤身裸、体的人。

“卧槽!”

四目相对,方士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会突然遇到个活人,呆了半天才叽叽喳喳地朝方士追去。

背后的怪人发出奇怪的叫声,方士不清楚他是否在呼喊同伴,他只能一边跑一边左右查看。

穿过水帘,捡起地上的火把,他朝刚走过的地方逃去。

可是跑了一大截,背后的怪人不仅没有被甩开,反而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危机关头,方士回到那个歹徒被吊死的洞穴,看见一些松动的木板。

他用尽全身力气拔下木板,一转身毫不犹豫地朝扑来的怪人头上狠狠敲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大的力量将方士的手掌震脱。

那怪人头顶着木板看着他楞了许久,最终一声不吭地直直倒地。

等人死后,方士才发现木板上还残留着一根钢钉,被他这用力一敲,已经冒出了一大截,另外一部分想必已经钉死在怪人头上。

后怕许久,他没敢将木板从死尸上拔下来、

可他紧张的心还没放下来,更大的危机却接踵而至。

木架断裂的声音,让方士敏锐察觉到头顶的异样。

“靠,拔根木板就要塌了,我这是什么运气!”他没敢细看,大骂一声急忙朝洞外跑去。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从背后传出的巨响,死里逃生的方士冷汗都吓出来了。

他靠在墙上气喘吁吁,而背后就是坍塌的岩层将死去的人彻底掩埋。

……

砰咚。

一声极闷的响声吓到火堆旁的柔茗。

“就算在一座孤岛,也不用将自己脱光吧?长得漂亮的人在外总会遇到很多奇怪的危险。”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声音,紧接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柔茗眼中。

方士将手中的粗木棍扔在地上,“怎样,这种时候见到我是不是很激动。”

篝火燃烧,火光摇曳。

柔茗盯着那张不算帅气的脸,竟不知不觉失了神。

方士见她光着身子,既不害羞也不遮掩,只是神色意外地看着自己,就好像他脸上开了一朵花。心里不仅大为奇怪,他低下头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自己的衣服很脏还被刮破了几个大洞,手上沾染着干褐的血渍。想必不是刚刚逃生时弄伤的,就是重棒之下从脚下这个野人的后脑瓜中崩出来的。

“是不是多看两遍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有时我看见镜中的自己,也觉得长得还蛮耐看的。”方士耸了耸肩对柔茗笑道。

他的话像是提醒了柔茗,对方幡然醒悟急忙从木架上扯下衣服,将自己的要害给遮挡。

“早知道就不说话了,还能多看一会儿。”方士满脸遗憾道。

精致的脸蛋浮现羞红,恰是那抹绯红被火光映衬得娇艳欲滴格外诱人。

方士还是第一次见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睁大眼睛看得更认真了。

“转过去。”柔茗低着头小声说道。

“好好好,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方士出奇没再占便宜,说起来这妹子今天吃了大亏,做人还是不要太得寸进尺。

柔茗见他真把头转过去,这才不紧不慢地穿上衣物,只是微颤的小手已经出卖她内心的慌张。虽然年龄也不小了,但被一个男人看光身子,还真是第一次啊!这种事说不紧张那才是假!

“好了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方士回过头,发现柔茗已经穿好衣服抱着双膝坐在火堆边,她目光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姑娘现在的心情估挺凌乱。”心想着,他也坐到火堆旁。

知道柔茗话少,更不可能在被他看光的情况下还主动找他说话。于是自顾自道:“本来我还以为我们被人卖到什么岛屿,直到我看见海岸边那些搁浅的船只,看来事情与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醒后被人绑在一个昏暗的洞穴里,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怎么都回想不起来。”方士看着篝火满脸疑惑道。

“而且现在是晚上吧?”

方士抬起头更加不解道:“为什么这月亮比太阳还亮,为什么月光是血色的?”

“……”

和预想的一样,方士始终没能让柔茗开口。

这妹子只要下定决心要自闭,就是话唠的祖宗也别想说动她。

“那你就在这待着,我去找些祡禾。”

眼瞅着篝火越来越小,方士起身准备去拾些木柴。拍了拍屁股正准备往林子里去,转头就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被他用木棍打得不知生死的人。

或许其它的事情不能确定,但他能肯定这个躺在地上相貌丑陋的人,绝对是传闻中不出世的神秘野人。因为刚刚他在洞穴里可没少遇到这些怪物,他用尽浑身解数才从里面逃了出来,如果不是他机灵早就被这些野人用长矛给戳死了!

“虽然狼狈了点,好歹活了下来。”

他想了想,拽着野人的大腿朝密林里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