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城市都会举办全市级别的体育比赛,当然其上的就是全国级别的赛事。

所以这样怪不得很多城市会有号称体育强校之类的说法,从初中到高中,其中高中入学现在也需要看运动员证书,有初中就成为二级或三级运动员的,就能得到享受相应的入学政策减免。

华丹中学的师资力量很强,所以更多的体育生愿意入学华丹,同时这些体育生的入学,使华丹附中能够在各个体育赛事中取得一定的好名次,给校门外那四个字稍微镀个金边,算是无数人都心知肚明,也光明正大的一笔交易。

换句话说,华丹附中是体育强校。

无论是路子贤所在的板球队,还是篮球和足球。这其中足球虽然稍差,但是板球和篮球确实比较强。

今天是区级积分赛的主客场比赛,华丹的主场,对阵的是体育上并没有什么太大名声的师大附中。

“诶呀,我记得我初中那个时候用手机流量看NBA赛事的文字直播,”我坐在二层的塑料座椅上,向下望去,“现在回忆起来还真是青春得不行的岁月啊。”

“嚯嚯,是嘛,那么学长究竟喜欢哪一支队伍呢,听说能够根据喜欢的不同的队伍看出这个人的不同性格哦。”安履霜拿着她插着吸管的软壳水瓶一边吸水一边轻轻用手捏着。

你是哪里来的小学生吗?

“那是什么诡异的说法,听上去就跟用星座算命一样不靠谱。”

“星座算命怎么不靠谱了。”安履霜翻了翻手指,“我就觉得挺准的。”

“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运气和其他数百万或者数千万同一天出生的人完全相同,是件很诡异的事情吗。”

安履霜挑了挑眉毛,“哼,学长,你一定不懂吧。”

我翻了个白眼,“懂什么啊,是新游戏哦。”

然后我用手指了指下面,正在举办的区级学校的篮球联赛。

“其实我当时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队伍,反正就觉得哪个队强就喜欢哪个队,”区级的比赛其实并不精彩,实力强的队和实力弱的队差别都太大,看上去就很无聊,只有帅气的投手投进三分和偶尔出现的扣篮时,旁边啦啦队的女生发出的欢呼比较有趣,“很多人能够对那些知名球星如数家珍,我就不太一样了。”

“什么?”

座位比安履霜的小腿要高很多,现在安履霜放下了水瓶,一边晃悠着双腿。

“我只对它们的队徽感兴趣,只不过是一种收集癖,男人都有的那种。”

安履霜倒是很认真地看比赛,然后随口回复:“……其实我是觉得不太好哦。”

她这么说着,停止了身体的微微晃动,舒适地靠在了体育馆的座椅上。

体育馆三年前曾经翻修过,座椅墙面和木制地板都有所翻新,所以至少坐着不会很难受。但是像安履霜这种,能够把一把小座椅坐出沙发一样气势的人着实非常少见。

大概是因为身材短小。

“什么不太好啊。”

华丹今年一年经新进的篮球选手虚晃过对面的中锋,然后直接后仰跳投得分。

场间响起一阵欢呼和鼓掌。

安履霜用手指抵着自己的一边侧脸,向着那一侧微微偏过头,“男人都有啊,女人都有啊,这个群体就应该怎么怎么样,那个群体就应该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这种说法。”

“刻板印象?”

安履霜点了点头,“我觉得不太好。就像有人知道我们家有钱,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钱。”

真是说得好,太能体会民间疾苦,我此刻内心中汹涌澎湃,真想立刻起立给安履霜鼓掌。但是我绅士般地忍住了,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对安履霜说,“你出去别跟人这么说话。”

“这有什么,我说得都是大实话啊。”安履霜从来不在意周围人对自己的看法。

“嗯,但是别人想打你那也是真的想打你。”

我转过头,继续看着下面的比赛。

“其实根本不是刻板印象,”我说,“刻板印象只是一种解释方法。不刻板的,将所有的个体都看作个体区别对待的方法也是一种解释方法,说到底只是认知系统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

安履霜似乎有些不太理解,“我怎么觉得本质完全不一样?”

“这就说明你离有智商的人距离还有些远。”

我按着下巴说出了这样的判断。

“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学长自以为是真正的智者咯。”

我微微颔首,“我就稍稍谦虚一点,勉强算是吧。”

安履霜露出了看傻子一样的神色,然后说,“那就请叶智障……叶智者大人好好解释一遍,我就在这里洗耳恭听一发吧。”

“洗耳恭听接一发这个感觉有些奇怪,算了,”比赛变得很无聊,可以说是提前五分钟进入了垃圾时间,我打了个哈欠,“因为本质都是为了能够以自己认知的方式来认识世界,并且本能地认为自己的认知是正确的。越简单和越激进的看法就越明确,越顽固。对世界怀有复杂看法的人,最终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看法能够在大多数的道理上站到绝对正确的高点而树立的。”

就像前者是到了现代科技时代还拿着石枪石矛硬闯天下的莽夫,后者是随着时代逐渐用着现代武装的聪明人。

但是本质都是一样,都是武器。

只是前者愚蠢,自信于用粗暴的方法解决一切,后者只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万能的解释法。

但是解释世界本身就是最愚蠢的暴行了。

“而做出一切最基础的动机就是,希望取得某种认知之后,这个世界在他们的认识中,不要产生变化,最好什么都不要动,这就是某种很丑陋的本质了。”

安履霜没有说话。

时间已经结束,裁判吹响哨声,40-60,华丹大胜,啦啦队青春靓丽的女同学像是归巢的白天鹅一样呼啦啦地向着选手休息场地涌了过去。

我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噫,学长你这样很让人恶心诶。”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正常的青春期少年再讴歌青春。你让我不要看那些大长腿,那就是要存天理灭人欲啊。”

安履霜倒是少见的没有立刻否决,而是小小地思索了一会儿,“无所谓啦,反正学长有贼心没贼胆,和苏学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半个学期,连手都没拉上。”

“我对学姐呢,并没有抱着那么强烈的,那种欲望。”

我手指偏离了一下,“我很崇敬学姐,这种崇敬就跟雅典的少年们崇敬他们老师的尊尊教诲一样。”

“你真的知道雅典的男人教少年们什么东西吗?”

我没有理安履霜。

这个时候从场地的边缘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虽然事实上我和对方的年龄差不多大,但是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和看上去就十分沉默寡言的脸孔,让那个还穿着学生体育制服的人有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李卓成啊……”安履霜轻轻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他就是李卓成?”

我点了点头。

上周刚在卫生间碰到,我初中同学,学期初的时候似乎因为事故脚踝处受伤了。

直到现在为止,应该一直在养病才对。

“长得其实没有那个流川枫帅诶。”

安履霜指得当然是那个带领全队不停突破得分的新进球员。

“现在不都说是黑子什么的吗,话说回来我还觉得李卓成比较像黑头发的火神大有,比较帅呢。”

我昧着良心帮自己的初中同学说了几句。

“唉,学长果然不明白什么是,经典的魅力。”

你这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到底有什么底气说经典的魅力啊,前两天嘲笑我的过时梗的不是你吗?

你这种人最多也就知道几个教授我想打篮球的梗而已啦。

“这次那个委托人,就是那个学弟吧。”

我和安履霜的视线都没有看着李卓成太久,而是看向了在一群啦啦队员中间,用毛巾擦着全是汗的头的帅气学弟。

“嗯,就是那个流川枫嘛。”

“好好记住别人的名字可以吗,那个人叫金……”

我就像忘词的不称职演员一样卡壳了。

“金昱。”安履霜倒是没有落井下石,只是继续接着我的话说出了名字。

我无话可说。

其实我才是那种不太会记人名的类型,除了真的很长时间打过交道,或者一直有生活工作上的需要,不然就不会去记人名的那种家伙。虽然也有考虑过,“啊,以后如果在街上遇到,他向我打招呼的话,我一脸漠然岂不是很尴尬。”诸如此类的事,但事后证明都是杞人忧天。

因为走在路上的时候没人会向我打招呼。

是我的胜利啊。

就在我沉湎于自己杰出的处世方法之时,事情发生了。

从替补席走出的李卓成,默默地一个人把留在了场中的篮球捡了回来,扔进了一脚的篮筐。这个时候大多数的人都在看着金昱,并没有人看到他这样的这个动作。然后这个身材比起同龄人来说显得更加高大的男生走进了休息区,走到了金昱面前,从身高看,他几乎高出对方整整一个头。

“你为什么后半拖缓了进攻节奏。”

事情是从这句冰冷的质问开始的。

“什么拖慢……”

“上半场每节平均都能拿下二十分,你是第三节后半换上去的吧,那之后得分只有十二分。”

李卓成说话的声音并没有经过遮掩,事实上,反而像是故意吼出来一样让人知道。

坐在体育馆第二层的我都能听得轻轻楚楚,恐怕就是铁证。

“第四节开始制定的方针就是防守……”金昱一直没有停止着擦头发的动作。

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某种压抑的东西已经开始酝酿。

“你以为我是第一天打篮球吗,40比60,对方后半场侧重的是防守吗!啊?”

防守也只是输而已。

“有这样的事吗?”安履霜身子稍微前倾,露出了漫画里的猫一样的笑容。

她始终只会对这种矛盾、冲突、戏剧化强烈的事情感兴趣。

“确实,流川枫上场之后整个进攻的节奏都慢了一点,事实上以对方的水平,最后十分钟的攻守几乎发生在我们半场就是证明了。对方还在积极的进攻……”

“那个时候都已经这种分数了,还有什么必要那么拼?我们已经赢了啊!”

金昱的声音也调高了音量,场上原本还有的窃窃私语都被他突然的大吼压住。

旁边的老队员,冷眼旁观,直到这个时候才出来劝架。

“看来我的老同学在篮球队混得真的挺不错的。”我说。

“怎么说。”安履霜有些不解。

“小学弟要开始认真吵起来了,他们才出来阻止,前面,在李卓成训斥金昱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冷眼旁观,并没有人上前。”我笑了一下,“劝架帮强不帮弱嘛。”

被劝的学弟将头上擦汗的毛巾甩在地上,场面开始变得混乱起来的时候,我起身叫安履霜一起离开。

“走了。”

“什么呀,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安履霜倒是显得有些不情愿。

你到底是个多敬业的吃瓜群众啊喂。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这种吵架到后面都会变得很无聊。”

我说,“而且很难看。”

于是在一片喧闹里,安履霜撇了撇嘴跳下座椅,跟着我走出了校体育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