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初中的同班同学在这间卫生间碰见是十分罕见的事。
学校的教学楼整体呈现一个弯折直角的构造,在每一层的两端和中间都会有一间卫生间。其中中间和靠北一端的卫生间更靠近教室,而靠东那端因为离老师的办公室比较近,所以很少人会用。四楼因为没有教师办公室,所以这的卫生间平时基本不会有人来。
但是我却在那里碰到了熟人。
他正好从卫生间最里的隔间里走出来,在看到我的时候,那一瞬间,露出了有些惊慌的神色。
“……好久不见。”然后他这样说道。
对方开始下意识地用手理着自己凌乱的衣领。
“好久不见,”我看向了他的脚,“我说你啊,那么紧张干什么。”
“诶,那个,不是学生会……”
我苦笑了一下,“放心,学生会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抽查,而且我从一个月前开始就不是学生会的人了。”
他似懂非懂,迷茫地点了点头。
“已经不是学生会的人了吗?”
“对啊。”
他本来僵硬的脸稍微和缓了一些,然后,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
“我还以为你能当个什么部长之类的呢,高一的时候你在学生会干活那么卖力……”
“是啊,但是太卖力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路子贤看到我的第一反应是摆着张假脸和我套近乎,而眼前的这个人就紧张地像是被抽查抽中一样。
看上去虽然可以说是高一认真工作的证据,但也展现了另外一面。
我被曾经学生会的事务所裹挟,被剥离开了原本校园生活的一面。
“嘛,离了学生会又不是不能活。”
这个身高大概有185以上的男生搜肠刮肚找着安慰之词。
“嗯。”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话说你呢,最近有什么心情不好的事吗?”
“什么心情不好。”
“那来这干什么?”
“上厕所呗,还能干什么啊。”
“你是5班的吧,上厕所会跑到这边来?”
“两个厕所都没位置。”
这是大午休,卫生间没位置确实是有可能。
但是跑到楼下找厕所上,都比来这里要快,如果是真的急的话。
“所以说啊,我问你,是心情不好吗?”
“这跟心情有什么关系。”
我结束了小解,洗手,然后走到门口,把最里隔间的换气扇打开。
“躲在这抽烟不太好吧。顺带一提打开窗户通风是不够的。”
我在洗手池边挤了一点洗手液,用卫生纸浸湿,把卫生纸挤干,递给他。“洗手液味道重,擦衣领和袖口,然后记得用洗手液洗手。以后要抽烟记得自己带一小瓶花露水。纪检委那边的人鼻子都尖的很,如果我要抽烟,我会去文思楼后面抽,那边更隐蔽一些,而且。”
校规里当然不允许染发和抽烟,被查到还有可能被公告批评。
他皱着眉头接过了那一团被挤成一块白色凝块的卫生纸。
“我就说啊,九月初的时候你不在吧,”我看向了他的脚,“脚怎么样了?”
他擦着自己袖口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说。
“社团那边呢?”
“嗯,还行。”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虽然我和他关系并没有好到暑假也会出来见面的程度。
他默默点了点头。
在我的印象里他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男人,本性温和,所以有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
据说有低一级的学弟学妹都认为这是某种可靠的表现。
但实际上只是因为他为人拘谨罢了。
我靠在窗户边上看着他处理完,然后把那一团卫生纸扔进了垃圾桶。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问。
“忘了。”他甩了甩袖子。
在面对我接连的询问,他也显得有些窘迫,但并不生气。
然后他僵硬地举起了自己的手,稍微挥动一下。
“呃……”
“再见。”我眯起眼睛来笑着对他说。
这样就可以了。
“叶藏青,”他的表情突然坚定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接连不断地问句,行为,引导,都是为了——
都是为了他不要问出这句话。
温柔拘谨,但是也十分细致的人,却还是注意到了这点。
如果他是为了能够偷偷抽烟才跑到这边来的。
那么,啊,叶藏青,你是为了什么过来的呢?
为了什么过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