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是建立在契约之上的城市。从远古力量和权力的交易到不断重叠的停战协议,再到市井小民之间金钱、灵魂和腐蚀人心乐趣的大量流动——你可以在酒杯底部找到一行小字,上面写着“若本杯所载饮品带来任何不良反应(例如致死),俱与店家无关”。也可以在深埋地底的棺材板上看到用古老魔法语言书写的“以活祭易棺内人士不入地狱”。空城的交易和契约无处不在,而且大部分难以被第三者察觉。所以在空城,轻易相信他人只会让自己陷入即使死后也会为之后悔的骗局。

但即使如此,空城还是有一些公开交易的安全系数达到了可以被信任的最低要求——公共电话亭服务就是其中之一。它们有着让常规捕食者不敢轻易模仿的自保能力,并且按照《空城住民手册》上的规定待在特定的位置等待有需要的住民。它们的通讯系统受到强力魔法的保护,以确保通讯不会被窃听或是被摄取人心的恶魔利用。而且里面贴满的小广告大部分都是经过电话亭运营者的审核和许可,有着足够的信用度。

至于剩下的少数广告……是因为发布者拥有贿赂电话亭的能力。

区分它们只能靠用户自己。

当尤瑞卡终于凭着记忆找到电话亭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激动的。她叫了莱法姆一声,然后带着他兴奋地冲进电话亭内部。

“怎……怎么了?”

电话前的莱法姆感到疑惑,而尤瑞卡一边在贴满广告的玻璃上寻找,一边回答道。

“只要在这里拨通安定区的电话号码,就会有传送装置带我们过去——找到了!”

尤瑞卡找到了记有安定区电话号码的纸片,在没有投入硬币的情况下就直接拿起听筒,快速在键盘按下一连串的数字。随着最后一个按键弹起回归原位,带着电流声的时空之门就从上到下将两人吸入内部。安定区的服务不仅完全免费,而且异常高效。仿佛在高等文明的眼里只有时间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两人在时空之门内部的黑暗中感受到强烈的失重感。没有参照物可以告诉他们是否处于移动状态,但他们确实在复杂的通道之中穿行,不时与其他世界擦肩而过。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十秒,当温柔的橙色光芒映入眼帘时,他们已经身处于安定区之内。

“欢迎来到安定区。”

一名智能机器人像是准备已久的管家般迎接两人,并递上了温热的毛巾。尤瑞卡熟练地接过毛巾,稍微擦拭皮肤后又交还给机器人——她曾经在这住过很长的时间,最后却导致这里濒临毁灭。

在尤瑞卡看来,眼前的景象比记忆中要协调不少。记忆中的安定区有着很多具有复杂几何性质的科技装置,其中蕴含的美学或许只有数千年之后的人类文明才能勉强理解。而现在的安定区大厅看上去就和普通的酒馆差不多,只是服务员是由大量的智能机器人担当。

而安定区具有生命性质的员工都不会直接出现在避难者面前,那只会把避难者吓坏。

“请客人到前台进行登记。你们也可以在那里进行点单,这里的食物全都是免费。”

在莱法姆也将毛巾交还后,机器人用温柔的合成声提醒流程,然后转身离去。而尤瑞卡带着莱法姆走到了前台。那里有一位穿着宇航服的外星生命,头部看起来像是扑克牌的梅花,而且异常臃肿。

“喔,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尤瑞卡。”

轻佻且不标准的发音已经数年没听,尤瑞卡微微鞠躬,然后坐上前台的高脚椅。

“好久不见,乌托邦。”

“好久不见,你看上去比第一次来的时候精神多了——需要一杯星空么?”

“嗯。”

“那么旁边这位骑士呢?”

乌托邦转向莱法姆,奇怪的称呼让莱法姆没能立刻反应。他顿了一下才回答。

“我……也一样。”

在莱法姆吞噬的灵魂中,没有人知道安定区的酒单。

他打量着眼前穿着宇航服的奇怪生物,对于它的感知随着时间逐渐变得迟钝——莱法姆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之间吸入了药物,这里的空气具有镇静效果。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知道对方在通过某种未知手段探测着自己的身体。莱法姆的每一个细胞都莫名变得充满警惕,而且那无法看清的头盔下似乎带着敌意。

他下意识地往尤瑞卡的方向靠了靠,为了防止尤瑞卡被突然夺走。

“那行,两杯星空马上送到。”

乌托邦欢快地说道,然后走进了身后的厨房,从两人的视野中消失。

莱法姆抓紧这个机会,小声向尤瑞卡说道。

“尤瑞卡……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为什么?”

尤瑞卡转过头来,眼里没有疑惑。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很危险——”

“莱法姆。”

话语被打断让莱法姆感到惊讶,他紧盯着眼前的尤瑞卡。

少女、公主、美丽本身。

想要守护的、想要占有的。

尤瑞卡……

那个笑容……为什么那么奇怪?

“安定区和代理人会保护好我的。”

尤瑞卡笑着说道。

“……所以你可以放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