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瑞卡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女仆突然向莱法姆挥刀而来，并将刀刃砍入了莱法姆的脸部。而在那同时莱法姆将另一边的手掌对向女仆，手掌异变成臃肿庞大的肉团。从尤瑞卡的角度看到的是因为伸张而绷紧到快要断裂的皮肤，而她看不到的是对着女仆那面的血腥残忍。

可即使如此，尤瑞卡还是情不自禁地将莱法姆和他之前所说的怪物联系在一起。

巨大的，全是由肉团组成的怪物。

将七七七号大街彻底吞噬的怪物。

胃部传来不适，而惊讶又将快要涌出的事物压回去。尤瑞卡忍受着快要因为紧张而崩盘的心跳，目睹着眼前的肉团重新变回手臂。莱法姆上衣的半边已经破碎，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尤瑞卡笑不出来。

刚刚的女仆完全消失……是被那“肉团”吃掉了吗？

这样的话，莱法姆果然和猜测的一样……

尤瑞卡本就有这样的怀疑，但证实时却有本能地想要逃避——那是最糟糕的事态，尽管尤瑞卡早已习惯空城糟糕的生活。原本拉着莱法姆的手小心翼翼地收回，而莱法姆回过头来。

“吃饱了……”

他开口说道，被砍到的地方早已恢复原状。此刻他的眼睛已经变回正常，甚至多了几分咀嚼的意味——尤瑞卡不知道他刚刚究竟吃下了怎样的东西。

莱法姆看着尤瑞卡，还未从饱食中缓和过来。他还在思考着到了安定区之后该怎么办。那里能提供保护，那自己呢？他思考着，所以过了一小段时间才注意到尤瑞卡眼里透出的恐惧。

他反应过来，刚刚似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前所未有的慌张出现在怪物的身上，“不……刚刚的那是！”他用双手比划着，说出的话语却破碎得难以听清。

完蛋了！世界毁灭了！

莱法姆出现了这样的想法，而这是尤瑞卡忽然开口……

“你……果然是怪物吧？”

清澈的红眸动摇着，灰雾重新蔓延，却难以遮蔽她的美丽。虽然不是第一次观察尤瑞卡，但看见动摇而恐惧着的尤瑞卡是新鲜的体验。要不恐吓她吧？莱法姆的内心出现了这样的想法，然后又被迅速地弃之脑后。

那个想法很危险，但更危险的是自己。

他不愿意冒着些微风险去做这种事。

而且现在更重要的是……尤瑞卡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嗯。”

莱法姆消沉地回应，他曾经考虑过自己无法抑制进食本能的情况，但这样的暴露依然太过突然。已经分不清是出于理性考虑还是自暴自弃，莱法姆继续说道。

“吃掉七七七号大街的怪物就是我……但那真的只是意外，我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会变得那么饥饿……这里和我过去所在的地方有很多不同……”

“……”

尤瑞卡沉默着思考。她从莱法姆的口中得知了莱法姆的身份，但这对现状的改变不大——七七七号大街被毁，自己失去了容身之处，而身边则是多了一个似乎可以吞噬任何事物的怪物。

这对尤瑞卡来说是非常糟糕的事态。

“我……并不在意。”

但正因为如此，尤瑞卡才选择了这样的回答。

“七七七号大街的事虽然很遗憾……但事情既然过去了，我也就……不会在意太多。”

在空城，留恋过去只会让自己陷入与过去同等的境地。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样的生活方式呢？

尤瑞卡在内心稍微感伤，又将这份感情丢弃。她一直以来都是通过不断地抛弃过往来存活——在被守护与被争夺的光影陆离间，记忆和感情反而碍事。空城永远不缺受害者，没有谁能记住所有。

“所以莱法姆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事情已经过去了……”

在尤瑞卡的话语下，莱法姆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那身影是那么美丽，使被对方抛弃这件事成为了比堕入地狱更加恐怖的事情。莱法姆并没有对吃掉什么感到自责，他只是害怕被尤瑞卡抛弃而已。

“呃……嗯……”

他尴尬地回应着，而尤瑞卡趁着气氛重新提议道。

“那么，我们继续前往安定区吧。”

——空城，下城区，诸神街。

空城是神明堂然而行的城市。无论出自于哪个宗教的典籍，无论归宿于光明还是黑暗，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载体，任何强大的力量都可以在空城生活。而诸神街就是为了容纳那些陷入失败漩涡的昔日强者而存在的。最早一批神明流浪至此的时间成为了空城诸多无法破解的谜团之一，但毫无疑问，诸神街的存在从它们到来开始就已经开始扭曲成一个新的位面——跨过少数可以连接诸神街与外界的通道，你可以在里面看到业已扭曲成树状的庞大钢铁建筑群，而街道则垂挂在树枝。它们的曲度惊人，却没有出现任何断裂破碎的现象，甚至看起来比空城大部分街道要崭新。这是因为在诸神街，扭曲的是世界和规则，而不是物质本身。寥寥几步的距离在此可能无限延伸，也有可能缩减到负距离。在诸神街，判断万物不能用双眼或物理理论，只有探知类的魔法和异能才不会欺骗自己。除非有人故意干扰。

代理人独自走在诸神街的某个街道上，被能量之风席卷的废弃消耗品向后坠落——那里是代理人进入诸神街的通道，却在数秒内变成了一个新的深渊。而代理人从旁人看来就像是垂直行走于悬崖峭壁。

眼前的建筑物在不断重组着，偶尔露出的空隙又很快被填上。代理人想起了《盗梦空间》快要结束时的梦境，或是《幻界战线》的大崩落，但现在身处的场景显然比前者疯狂，比后者有序。在他……或者在任何人看来，诸神街都与分裂症患者拼搭而成的积木无异。

“好像……是这边吧……”

代理人自言自语着，在扭曲连接着的建筑群中穿梭。漫步于此始终带着微妙的失重感，却又同时感受到遍布周身的压迫——代理人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用于保护自己的护符，确认它是否仍处于正常运作的状态。即使是代理人，也是第一次直接来到诸神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