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妹红惊醒过来,这次醒来和往常不同,不如说很奇怪。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她习惯了每天从一样的被褥里睁开眼睛,在一样的被褥里闭上眼睛;在破旧的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屋子里,她生活了很久,却没有哪一天如此,从自己不熟悉的地板上,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醒来,更没有过,醒来的时候,会头疼。

“你醒了?”兔耳从慢慢拉开的和式拉门的缝隙中露出,紫发,红瞳,接着是自己认识的脸,制服,百褶裙,长筒袜,和皮鞋,显然这是一只兔子,带着夕阳的光,从屋外慢慢进了来。“啊……永琳家的兔子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边低头确认自己的衣装,如自己长久以来被教导那样。……………………教导?

“嗯……昨天你被奇怪的妖怪袭击了,然后然后……总之就是……我发现了你,把你带回来了而已。”“我可不记得我会死啊,不过我倒确实不怎么经历过头疼……”“头疼?可能是之前脑袋被破坏掉了的缘故吧。”她一边把左手轻轻握拳放在胸口,一边有些畏惧着什么或是担心着什么的样子,走到妹红的身边,半跪下,轻轻的在妹红头上四处摸索按压,兴许是触诊,虽然在脑袋上乱摸摸不出东西才是。“我被什么妖怪打败了吗?可是我的记忆……啊疼……”“这里疼吗?”“嗯……是,不过不用了,我自己会好起来,请让我离开吧。”“既然疼的话,医生不就在这里吗,让我看看吧。”“……麻烦了。”本来想站起来的妹红之所以会同意,一部分是因为受到按压的时候眼前会些许发黑,另一部分是,自己的右腿似乎不能发力,这可不像是正常的情况,身体会出现异常,怕是受到了诅咒,或是自己的脑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似乎没什么大碍……应该不需要用药。”“啊……是吗,多谢了,果然自己会好起来吧。”“一般来讲蓬莱人可不是治疗的对象……不过保险起见的检查还是有必要的。”“嗯,那我可以走了吗?”谈话期间,视力似乎也不会因为按压出现问题,右腿慢慢的也可以动了,想着“果然是脑袋被破坏掉了”的原因,妹红轻轻拉开了铃仙的手,站了起来;铃仙把手抬起来,轻轻敲了敲妹红的后脑。“?”“没事,只是……确认一下。”扭头看着铃仙的表情,自己稍微摸了摸后脑,头发,头皮,头骨,似乎没什么问题,那便是没问题吧。“代我向永琳问好,顺便告诉辉夜下次我再来好好和她干一架。”“好的,路上小心。”

————————被打败了,以及头被破坏了,这可不太正常,在竹林里闭着眼睛也能摸索出自己的位置,只听声音也能明白对方是何等的妖怪,对这片竹林如此熟悉的妹红会被妖怪打败,并被兔子带走,恐怕不只是惨败,是完全的没有还手之力,或者被偷袭,一击就破坏了自己的脑,如果不是强力的妖怪,恐怕也是行动极为隐秘且有相当爆发力的妖怪。这样想也不明白,揣着这些思绪回到家门口,自己在脑袋上摸索着,四处按压,两步走到玄关的时候,也如教导般站好,脱鞋,一边向无人的屋内说了声“我回来了”一边把鞋子摆整齐。……………………什么教导?

当然是“……”嘴唇微微张开,就差吐出那几个字,像是念了几百年,呼了千百次,写了无数遍的东西,偶然间想不起来一样。正如自己生活过几百年几千年的小屋,正在慢慢变得陌生一般,有些诡异。矮桌前有两张草垫,茶壶边有两个茶杯,自己经常使用的便当盒,也在自己不怎么使用过的厨房里,有些杂乱的炊具边,静静的躺着,甚至奇怪的血迹,和脑浆一样的东西,粘在妹红的被褥上。妹红甚至开始疑惑这里是不是自己的“家”了。“……”“今天没有帮我收拾屋子吗……”妹红只说出了下半句,而最重要的,自己在叫什么人或者说在叫什么东西,想要念出什么字,自己却完全没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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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妹红,当然是在迷途竹林里为求药的人类带路,保护竹林里的人类,以及有事没事找某个公主打架玩的角色了,那么你被什么东西袭击了才会这样。”“这个我也不知道……所以想请你帮帮忙了,如果是巫女的话应该可以解除诅咒之类的东西吧。”“倒是可以试试,只不过最近啊——参拜的客人也没多少,巫女的生活也不好过啊——”已经不能算是暗示了,看着灵梦的表情谁都知道她想要什么,从了她就好。咔啦咔啦往塞钱箱里扔了一把硬币,扭头再看看巫女,却是一脸嫌弃的表情“……”“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是。”巫女这次终于笑了。“你似乎被消除过记忆呢,而且不是诅咒或者魔法的样子。”“那就是说我不光被打败了,还被玩弄了吗……”“也许吧,这和慧音的死有关吗?”“不知道,死人倒也可能诅咒我吧。”“……”灵梦反而皱皱眉,思考了起来。看着灵梦从自己身后走到身前,再看着她把御币放在了一边。“能帮我恢复记忆吗?这种妖怪如果不除掉的话……”“做不到,今天你就回去吧,神社得休息了,大晚上过来找我本来就够不识趣了。”“嗯……?怎么突然……”“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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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梦也解决不了的话,恐怕不只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既然对方的目的和做法都不知道,那么记忆就很重要了,回去问问……一边抬头望着满月后依旧相当的圆月,一边也开始迷茫了起来,恐怕是谁把关于和自己生活的人的记忆消除了,这一点让妹红相当的头疼,头疼到想把自己的头再破坏一遍。“满月啊……”“满月……”关于满月的记忆,也没有。也就是说整整一天的记忆都被消除了吗,不是通过诅咒和魔法的话,药物?辉夜?那家伙在恶作剧吗。站在迷途竹林的入口处,妹红又燃起了敌意,想要杀死辉夜,如往常一般,又超乎往常的敌意。如同字面意思般的,燃起了战意的火,向着竹林深处慢慢走去,无视着周围被杀意吸引,又被震慑的妖怪,如同字面意思的走到了永远亭。“如果是想一起赏月的话倒是欢迎,如果是想找麻烦的话还是先和我打个招呼比较好吧?”“虽然是很感谢你,不过这件事和你无关,我只是想问问某个公主是不是又对我做了什么恶作剧而已。”“公主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什么都没有做,她也暂时没有空闲时间做。”“兔子,先说清楚如果你是在包庇她的话……”“公主和师匠不在,从前日开始,在别处赏月,可不是能对你做什么再马上回去的。”“……”背后的火熄灭了,只留下“嘁”的一声,妹红转身就离开,也不打算再回来,留下铃仙看着她的背影,用怜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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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红失眠了,蓬莱人不会生病,也不会死去,也不需要睡觉,但这么久以来的习惯驱使,也不怎么会失眠,今夜,她却失眠了。当然谁都知道为什么,就连灵梦也明白,就连早早关了神社,偷偷去找了帮手的灵梦也知道。因为“慧音”,因为换了被褥,因为自己熟悉却又不熟悉的味道。对了,慧音是谁,灵梦说到的和她有关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消除和我一起居住的人的记忆?不只是自己,受害者还有自己很亲近的人,想到这里,妹红咬紧了牙,很想起床去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做什么。焦虑,迷茫,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开始恐惧。“不知道”这就是全部的问题,也是全部的敌人,全部的目的;同时也是妹红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最大的困难了。满月刚过的夜,比起满月倒是更不平静了。次日,妹红开始四处调查,从竹林里偶然出现的兔子,到正想伤人被打退的妖怪,到普通人类。令人疑惑的是,大家的证词似乎不太符合。永远亭的兔子说妹红一直是一个人居住;被退治的妖怪说慧音不可能会伤害妹红,就连去往永远亭求医的人类也不会相信慧音对妹红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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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音到底是谁啊……”“……谁知道呢,来,你的烤八目鳗和啤酒。”“谢谢……”她抓着啤酒杯的耳朵,“砰”的一头撞在了桌子上,把旁边的米斯蒂娅吓得翅膀扇了扇,尽管一副很在意却做不得什么的表情,叹了口气,继续料理生意,没再多说什么。“老板娘啊——”“是?怎么了?”“陪我喝酒。”“是,乐意之极。”

也许在这种时候,啤酒和米斯蒂娅的微笑正是妹红需要的,无论何时,对人类,或曾经是人类的她来说,有一个能畅聊,能畅饮的同伴,总不是一件坏事,尽管这也是很久不见面,米斯蒂娅也丝毫没有排斥妹红,却像是预知她将会过来一般,和她聊了很多,却什么都没说。“米斯蒂娅·罗蕾莱”“……是?”“你有对我说过谎,或者是隐瞒过什么吗?”“……”“别在骗人的时候扇翅膀了,我们认识了很久,这点习惯我当然看得出来。”“我……不能告诉你。”“……理由呢?”“慧音。”“……”“……”妹红把啤酒喝光了,杯子往桌上一拍,从裤兜里套了些前拍在桌上,看着把头快埋进地下的米斯蒂娅,沉默着。过了些许时候,妹红终于是放过了她,转过身走了,留下了一句“抱歉”。也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收下了对方的:“下次还要来喝酒的话……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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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红,在吗——”“在——门没锁,劳烦自己进来吧——”“哟。”“灵梦啊,这是吹什么风呢,有什么事吗?”“你居然会做饭呢,真是不可思议。”“啊,总觉得平时是在吃便当的,有一阵子没有东西吃,觉得很不习惯。”“听说你在打听慧音的事?”“没什么结果,大家都瞒着我,要不然就是不知情,但都说慧音肯定和我关系很好,真是诡异。”“这样,嘛本来我是懒得告诉你……不过想听听看我这边收集到的消息吗?”妹红抬起头,放下厨具,什么都没说,却已经回答了灵梦。“慧音的能力是吞噬历史程度的能力,你知道吗?”“那这种能力能把我的记忆消除掉吗?”“嗯——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了。”“那她是不是……”“别急,可以的条件是这个能力会将所有人记忆里‘慧音’这两个字抹去,但是我还记得,其他很多人都记得,所以不是这个。”“……那么?”“关于另一个的话……在满月的时候,慧音会变成白泽,你知道吧?”“那么这个时候又有什么不同?”“简单来说,她的能力会变得更强大,能创造历史程度的能力。”“创造?用这个能消除我的记忆吗?”“我不知道,不过我大概知道怎么样能让你的记忆恢复。”“快告诉我。”“在你的脑袋被轰飞的地方,应该会有很多血迹和脑浆之类的吧,它们应该会随着你再生然后回到你的身体,或者不能回到你的身体,腐烂掉。”“……”“所以,找到那些东西,应该就能让你恢复记忆了。”“要我把那些东西塞进脑袋里面吗……”“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蓬莱人,之后的事……自己去调查吧,告诉你的话太残忍了。”“嗯,谢谢,帮大忙了,要留下来吃饭吗?说起来也没有给你倒茶。”灵梦笑了,和上次一样的笑容,一看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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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妹红醒来的时候,墙上,地上,天花板上都没有血迹,唯独回到家,只有那床被褥才可能是自己的身体部分,她明白过来了,扔下围裙,在并不大的屋子里冲刺,到了随意扔着脏污被褥的壁橱前,反而迟疑着,拉开门,看着已经发臭的污血,一点点凑近去,把脸贴在上面,嗅着不太浓烈的腐臭味,甚至舔了舔。不,这并没有用,当然没有。妹红决定今天晚上用这床被褥,把另一创床被褥收好,在污物中,褪去所有的衣物,试着和这些污物接触的更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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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红,你答应过我的……”“我答应……所以求求你,改变历史吧……求求你活下来……”“就算是我也做不到这种事呢……妹红又在强人所难了……”“求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了……”“真拿你没办法呢……”“那,去睡吧……明天我会继续和妹红一起生活的。”“我马上……我马上去……”月色慢慢亮了,随着银发中多了一抹绿色,慧音的头上长出了角,她看了看缩在被子里微微发抖的妹红,闭上了眼睛。用尽了身上的力量,慧音成功了,做到了自己不曾想过,也不曾试过的事,甚至违反了因果律。“因为”妹红关于慧音的记忆消失了,“所以”妹红被攻击,头部被破坏了。这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也受到了神明的责罚,甚至连痕迹也没有留下,吞噬历史的她,终究被历史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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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红做了这样一个梦,她恨的仇人,居然是她最亲密的人,大概是对“慧音”太多的思索,和对同伴的思念,妹红居然做了这样一个梦。醒来的妹红脸上全是泪痕,她慢慢坐起身,看着身上污秽不堪的样子,笑了笑,爬起来,被褥也不收拾,去洗了澡,把身上的污秽,和对“慧音”这个人的思念,一同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