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徒儿已将易明带来!”炼赤劫刚一跨入大殿,便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叶奏涛。

霜易明双眉微蹙,屋内腥气极浓,显然姓叶的刚死不久。他将身上的包袱卸下,铺开来,取出其中的桃木盒,放在地上,看向自在老人和伊邪那岐,神态自若,没有半点慌张:“在下此来并非空手,为表决心,特带一‘小礼’献给宫主与护法,还请二位笑纳!”

自在老人轻抚白须,与伊邪那岐对视一眼,转而看向霜易明,问道:“此乃何物?”

“宫主一看便知。”

“劫儿,你将那木盒呈上来。”伊邪那岐已大概猜出盒中之物。

“是!”炼赤劫俯身拿起地上木盒,双手轻轻一颠,盒内之物分量十足,凑近一嗅,盒身周围若有淡淡血腥味散出。来到自在老人身前后,卸开卡扣,缓缓将盒子打开。

自在老人和伊邪那岐齐齐看向盒中之物,那是一颗头颅,须发皆白,双目紧闭,尽管已无生息,却依然掩盖不住其内在的浩然正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此大礼,伊邪那岐仰天大笑,捧起木盒,盯着这颗头颅,“九皇云啊九皇云,老夫的心头大患啊!看来今夜,老夫终于能做个美梦了!”又把木盒交回炼赤劫手中,一个起落来到霜易明身前,“明儿!自十年前一别,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伊邪那岐如此亲切,反倒让霜易明有些措手不及。心中虽仍有顾虑,还是挤出一抹笑容:“大护法,方才来的路上,赤劫已经把真相跟我说了。没想到我这十年竟认贼作父,好在及时醒悟,这才没有铸成大错!”偷偷瞥向自在老人,但见起眉宇间笑意满满,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楚叔的易容术果真冠绝天下,竟连这两个妖人的眼睛也能骗过。

“好好好!你爹娘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伊邪那岐双手捧着龙成雄剑,横置于胸前,放于二人中间,“明儿,你来得正是时候,这龙成双剑一个时辰前刚刚铸造完毕,方才我已用叶奏涛之血祭剑,只要再以你霜冽掌配合寒霜决为其开锋,剑魂可成。剑刃即开,劈石断金,吹毛立断,便可成就天下最锋利的兵刃!”

“如今大仇已报,我与赤劫兄弟十年后再次聚首,本就是大喜之事,若能再为这神兵开锋,何乐而不为呢?”霜易明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柄长剑,仅看一眼,便感受到剑身上蕴含的凌冽锐意,“好剑!能为此等神器开锋,实乃三生有幸,晚辈岂有不为之理?”

将霜易明的神情尽收眼底,伊邪那岐嘴角上扬,朗声道:“今日可谓三喜临门,等明儿将这双剑全部开锋,老夫便和宫主一同设百日宴,广邀天下英雄,普天同庆,共享盛世!”

“多谢宫主,多谢护法!明儿这便为神兵开锋!”

霜易明一手握剑柄,将寒霜真气聚于右手掌心,屋内温度骤降,地上的血泊似乎都蒙上一层薄霜。三人齐齐看向霜易明手中的长剑,只见剑身上早已附上一层晶冰,双刃与剑尖处冰层最厚,散发着幽幽蓝光。霜易明右手五指指尖在晶冰上奋力一抹,但见冰渣簌簌洒落,绚烂夺目,煞是好看。冰屑剥落处,森森寒光折射向众人双目,伊邪那岐与自在老人眯起眼睛,一脸陶醉。

霜易明持剑左右一抖,将剑身翻转,为另一侧剑刃开锋。同时眼神扫向身旁的炼赤劫,二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炼赤劫微微颔首,知是易明在暗示自己,此剑双刃开锋的瞬间,便是动手之时。伊邪那岐和自在老人的双眼,皆被开刃的剑身深深吸引住,并未察觉到霜、炼二人神情有变。只听霜易明低喝一声,剑身晶冰尽数震碎,神兵开锋,杀气层层!

与此同时,二人齐齐发难。

“老贼,纳命来!”炼赤劫站在伊邪那岐斜后方,赤心经运转,凤炎手火光烈烈,以燎原之势袭向伊邪那岐后颈。

另一边,霜易明爆喝一声,右手一抖,剑刃翻转,逼得自在老人提剑格挡。奈何一剑已开锋,一剑仍在沉眠,凭借兵刃之力,霜易明荡开自在老人后,立刻回身与炼赤劫夹击伊邪那岐。

“你们这是做什么!”伊邪那岐的语气略显惊讶,但依旧神色从容,甚至还有一抹笑意蕴含其中。以一敌二从容不迫,没有一丝慌张。躬身避开二人合击,一掌击向炼赤劫气海,一指直取霜易明肩井。

“老贼!你杀我爹娘,骗得我好苦!”炼赤劫凤炎手叠出,灼气腾腾杀将而来。赤焰真气缠绕于两手之上,内力欲喷薄而出,饶是如此,还是只能堪堪接下伊邪那岐一掌之力。

“赤炼,别与他废话!免得扰了心神!”霜易明将龙成剑斜横于身前,挡下刚劲无匹的指劲,伊邪那岐这一指锐不可当,震得自己后退五步,气血一阵翻涌。

“易明小心!”炼赤劫低喝一声,一边与伊邪那岐缠斗,转身提醒道。

霜易明回头一看,自在老人已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杀到自己身后一丈之内。剑刃虽无锋,但凌冽杀机如期而至,这一剑如天外飞仙,飘然而来,漆黑的剑身如午夜刺客,幽幽一刺,无声无息取人性命。霜易明反向扭转身躯,右臂持剑上挥,险之又险地挡开这致命一击。伸手一摸脖颈,但见一抹血红,不禁脊背生寒,若是慢上一息,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不过几个呼吸,局势便已明了。炼赤劫与霜易明只能苦苦支撑,毫无还手之力。伊邪那岐与自在老人神色轻松,收放自如,全然不将二人放在眼里。

“我再给你俩一次机会,若现在臣服于我,我非但可以饶你们性命,还可保证你们一生富贵享之不尽……”

伊邪那岐只说完半句,便觉头顶一阵异动,抬头望去,宫殿木梁上碎瓦片片跌落,天刃山庄庄主莫无锋手握一柄铁锤,劈头盖脸朝伊邪那岐砸来。

“喝啊!”铁锤夹带滚滚雷鸣,如泰山压顶自伊邪那岐顶门劈下。莫无锋状若疯魔,似幽冥修罗,以惊雷之声吼道:“伊邪那岐,你杀我门人,害我妻离子散,今日定要你拿命来偿!”

“我当这俩小娃哪来的胆气,原来还有你这老不死的在这儿!”

伊邪那岐侧身躲过雷霆一击,地上一阵尘土飞扬。莫无锋一招已尽,一掌顺势击出,碎砖断瓦在刚烈无比的掌劲冲击下,如十数把飞刀匕首,齐齐向伊邪那岐射去。只听“嗖嗖嗖

”几声,逼得伊邪那岐飞身退出三丈之外,待其落地站稳,定睛看去,小腿处竟有血色渗出。这一招出其不意,终于胜了伊邪那岐一手!

幸得莫无锋半路杀出,炼赤劫与霜易明才得一息喘息,连忙退到门前,重整态势。莫无锋将二人挡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吼道:“快走!只要有这一柄开锋神兵,中原武林就还有希望!千万不可让其再落入这两个妖人之手,否则天下必乱,神仙难救!”猛地回身,两掌送出,助二人逃出大殿。

“莫庄主!”霜易明欲回身搭救,却被炼赤劫一把拉住。自隐龙阁启程之前,莫求妄的神情还历历在目,自己原本答应要救出天刃山庄庄主,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自己反被搭救。

“快走!”炼赤劫一手拽住霜易明胳膊,朝地面跑去。八重明宫帮众听到异响,齐齐涌了出来,二人肩抗膝顶,拳打掌劈,朝着那一缕亮光冲去。

莫无锋铁锤挥舞,虎虎生风,以一敌二毫无惧色。

伊邪那岐踏步上前,如萍踪浮影,踩幽冥步欺入一丈之内,眼中似无那铁锤,径直朝莫无锋面门袭来。双掌邪气丛生,如万千厉鬼呼啸而来,莫无锋双眼自始至终未从伊邪那岐身上移开过,看准时机,铁锤欲朝其面门盖下。伊邪那岐面若厉鬼,似从阴曹地府挣脱而出,率百鬼夜行杀将而来,此般感觉阴邪刺骨,竟让莫无锋一时僵在原地,待到筋骨再次活动自如,胸前独留两个血窟窿,鲜血还未喷出,便见自在老人凌空飞来,手中长剑横向挥出,眼前便被黑暗取代,连一丝疼痛都没有,便身首异处。

“走!”斩落莫无锋后,伊邪那岐与自在老人自殿内飞掠而出,追向霜易明与炼赤劫。一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八重明宫帮众,二人浑不在意,脚踩帮众,如风驰电掣,腾空追去。

几经波折,杀出一条血路,霜易明和炼赤劫双双冲出洞窟后,视野豁然开朗,鼻腔内的血腥气息终于得到洗涤。二人不敢松懈,轻功用到极致,莫无锋以生命换来的时间,绝对不能白白浪费。

“小娃娃,哪里走!给老夫留下吧!”

二人还未等走远,便听到身后响起伊邪那岐的声音。霜易明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今日想全身而退已无可能,二人中哪怕能有一人逃脱,已是万幸。不等开口,炼赤劫便抢先说道:“易明,你拿带着剑快走,我去牵制他们二人!”

“那两个妖人功力深不可测,就算你留下也只是白白送死!”

“那也比两个人一起死要强!”炼赤劫双眼通红,真挚地看着霜易明,“我与伊邪那岐不共戴天,他杀我父母不说,还骗我拜他为师,我竟认贼作父整整十年!此番奇耻大辱我岂能饶他!如果我死了,你切不要意气用事为我报仇,带着这柄剑,能走多远走多远,等到时机成熟再替我诛杀此獠!”

霜易明强忍住泪水,呜咽一声,湿润了眼眶,只道一声“保重!”便飞身隐入林中。炼赤劫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身往洞窟处折回而去。

“嗯?炼赤劫,你想明白了?”伊邪那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昔日的得意弟子,语气中已听不出一丝师徒之情。

“老贼,想去追他,先过我这一关!”

炼赤劫话音未落,便感觉背后一阵肃杀之气,扭头一看,自在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背后,那把无刃之剑已向自己脖颈斩来。

锵——

兵刃对碰,火星四溅。

霜易明飞身一剑,将自在老人手中的剑刃弹开,奈何二人功力相差太远,当下这一杀招后,虎口开裂,臂膀麻苏,若对方此时再出一剑,自己决计无法闪躲。

“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啊。”伊邪那岐讽刺道,“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还想保护兄弟的命,真是自不量力!”

炼赤劫一把扶住霜易明,呵斥道:“为什么不走!”

“十年前我们同陷囹圄,却只有我一人逃出生天,今日,若我再孤身逃匿,我爹娘若在九泉有知,也绝不会原谅我的。”霜易明以剑杵地,面色惨白,歪头看向炼百烈。

“你!唉……”炼赤劫右手捶地,满头红发当空飞舞,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双瞳似两轮骄阳,照遍天下万物,“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便在今日与这两个贼子决一死战!以祭奠我们爹娘在天之灵!”

自在老人提剑上前,森森寒光映在二人脸上,一手抚须,神情肃穆道:“那便由朕来送你二人一程!”

“嘿嘿!什么事这么好玩?也让老叫花子掺和一脚!”

忽然,一个臃肿的身影自东方跃来,阳光被其身躯掩盖,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如一张黑网,罩在伊邪那岐身上。霜易明抬头望去,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昨日的络腮胡子。

待看清眼前这人,自在老人率先开口:“我道是谁,原来是丐帮的郭帮主。”

伊邪那岐冷笑连连:“郭屠虏,你是活得腻歪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管老夫的事。今日先将你碎尸万段,明日再屠尽你丐帮子弟!”

“嘿嘿,我丐帮弟子遍天下,你怎么屠的干净?”郭屠虏肥头大耳摇摇晃晃,扭头看向霜易明二人,“霜少侠咱们又见面了,你身旁的小兄弟说的不错,是条汉子。老叫花贱命一条,若能以我命换取中原武林的未来,倒也值了!”

“多谢前辈仗义出手!”绝处逢生,霜易明脸上浮起一抹希望。

“易明,你竟然认得丐帮郭帮主?”炼赤劫又惊又喜,生的希望此刻被再次点燃。

霜易明笑着摇摇头,自嘲道:“我昨日还与郭帮主同行,没想到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您老人家来。现在想来,师父的朋友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晚辈昨日若有无礼之处,还请郭帮主海涵。”

“嘿嘿,老叫花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昨天跟着你吃了顿久违的饱饭。你二人速速退去,让老叫花来跟这二人讨教讨教!”郭屠虏内力蓬发,鼓动衣袖猎猎作响,须发飘飞,犹如天神下凡。

“谢过前辈!”二人齐齐抱拳,不再多说,转身离去。丐帮帮主郭屠虏纵横江湖数十年,可堪一战之人屈指可数,若两人继续留在这,非但帮不上忙,反倒可能成为累赘,徒增烦恼。

伊邪那岐主动迎战而来,扭头朝自在老人喊道:“你去追那二人,郭屠虏由老夫来收拾!”

“是,先生!”

自在老人挪步正欲前追,岂料郭屠虏身形未至,招式先到,迅疾凌冽的掌风扑面而来,逼得自己后退数步,前追不得。

“老夫早就想领教一下你的‘破虏掌’,郭屠虏,尝尝老夫‘渡阴手’如何!”伊邪那岐飞身与郭屠虏缠斗在一起。

郭屠虏哈哈笑道:“嘻嘻,老叫花难得遇上实力相当的对手,上次打的这么开心,还是与那楚画龙在西湖画舫游斗,今日你们俩谁都别想走,可要陪老叫花好好玩玩!”与伊邪那岐交过三招后,转身扑向自在老人,逼得其不得不出手迎招。

伊邪那岐双手似幽冥鬼爪,自上下四方抓来。郭屠虏气势如虹,双手使出左右互搏之术,一手出拳,一手化掌,将伊邪那岐万般招式悉数化解。自在老人不甘寂寞,趁着郭屠虏分心之时,一剑直指其后心,却不料郭屠虏扭动腰身,一脚踢在龙成剑上,暗劲一发,迫得剑路偏移。自在老人翻身上挑,却又被郭屠虏回身躲过。

三人激斗正酣,郭屠虏不求力压二人,但求能够将其牵制住,一招一式似进还退,虚攻实守,如牛皮糖般,紧紧黏在二人身上,寸步不离。

伊邪那岐内力外放,渡阴手接连探出,周身阴气层层环绕,如魔尊降世,每一个动作慢如蜗牛,又迅如闪电,这一快一慢之间,竟然让郭屠虏失了分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蓦地,伊邪那岐一手已抵至眼前,郭屠虏想抽身离去,却感觉一股不可抵御的力量自伊邪那岐掌心蓬发而出,让郭屠虏只觉置身漩涡逆流之中,挣扎不得,唯有静待死亡降临。

“喝!”

郭屠虏大喝一声,破虏掌自右腰眼直击而出,两掌相击,真气激荡,内力对撞。郭屠虏自诩内功深厚,但与伊邪那岐双掌相接的瞬间,忽觉一股犹如滔天巨浪般的内力呼啸而来,自己置身于前是如此的渺小。

两掌对碰的瞬间,郭屠虏被震飞十丈有余,全身经脉剧痛无比。跌落草丛间,滚身卸掉身上余劲后,立刻起身擦去嘴唇上的鲜血。心下大惊:“没想到此人功力竟臻至如此境界!莫说是我,怕是九皇云也难以力敌。”

自在老人见缝插针,立刻抬步朝霜易明、炼赤劫二人追去。郭屠虏虽想将其拦下,但力有不逮,全身经脉寸寸疼如针扎,双脚难挪移半寸,只能目送自在老人的身影越行越远。

“郭屠虏,这就是自不量力的下场!不光是你,老夫还要杀光你丐帮帮众!让你知道与老夫做对的下场!”伊邪那岐虚空一握,手背青筋暴起,五指咯咯作响,滔天怒意撼天震地。

“你究竟是何来头……功力怎会如此深厚……”郭屠虏一边运功调息,说出心中疑惑。

“老夫纵横天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伊邪那岐眼中满是鄙夷,不再多言。

郭屠虏强忍筋脉剧痛,双掌一并自身前击出,两股掌劲相辅相成,如风助火势,互相牵引,互相增益,最终两股掌劲汇于一处,如蛟龙出海,势如破竹,欲将伊邪那岐吞噬。却见伊邪那岐立于原地纹丝不动,只一拳挥出,便将郭屠虏奋力一击震得烟消云散。

郭屠虏面如死灰,喃喃自语:“看来老叫花今天在劫难逃了……”忽然听到背后似有打斗声传来,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又冒出三个人影,在那枯草碎石中,与自在老人战作一团。

伊邪那岐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瞥了郭屠虏一眼,便起身朝自在老人的方向赶去。郭屠虏紧随而来至,待看清那几人面容后,咧嘴笑道:“嘿嘿,看来苍天有眼,这阎王爷还不舍得让老叫花去陪他下棋啊。”

荒地上,古树旁,九皇云、楚画龙、不语三人合围而上,力压自在老人,三大高手可谓占尽上风,若不是伊邪那岐及时赶到,必当生擒八重明宫宫主。不远处,霜易明与炼赤劫正盘坐调息,局势逆转,郭屠虏不甘寂寞,立刻加入战局。

“原来如此,难怪那颗头颅竟能瞒过老夫双眼,原来是你楚画龙在从中作梗!”伊邪那岐人群中赫然发现了楚画龙,又瞥了眼九皇云,暗自惊叹楚画龙易容有术。二十年前,若能得楚画龙相助,便无需费此等周折。

“二十年前,老朽技不如人,只能易容匿逃,今日我等联手,新仇旧恨定要与你算清!”楚画龙见伊邪那岐当空袭来,左袖口一甩,一柄三寸飞刀破空而出,直取来人面门。

伊邪那岐大臂一挥,拂袖挡下飞刀,却听耳边嗖嗖两声,又有两柄飞刀自左右同时射来,要将自己射个对穿。破空声噼啪作响,飞刀似寒冬烈风,伊邪那岐摆头左右一扫,立时寻得飞刀行进轨迹。两臂于身侧平举,双手食中二指一伸,“铛”的一声,将两柄飞刀稳稳接下。而后顺势扭动身体,将两柄飞刀射向正联手夹攻自在老人的九皇云与不语。

郭屠虏看准伊邪那岐背对自己的瞬间,破虏掌直拍灵台穴而去。自在老人剑气一挥,配合两柄飞刀迫退九皇云和不语,飞身从斜侧杀出,龙成剑斜挡在郭屠虏与伊邪那岐中间。二人位置颠倒,由伊邪那岐对上九皇云三人,自在老人御剑力战郭屠虏。二人以二敌四,竟不落下风。

“九皇云,没想到你堂堂天下第一,居然也会以诈死来诓骗天下,派弟子来夺我龙成双剑,说出去岂不遭天下人耻笑!”伊邪那岐戏谑道,手中力道渐重,横扫一腿,弹开不语的禅杖。

楚画龙手握一柄飞刀,刺向伊邪那岐左肋。在飞刀抵至衣身半寸处时,伊邪那岐提膝上顶,正撞在楚画龙手腕上,后者手腕一麻,不再恋战抽身退出。九皇云蓦地从楚画龙身后杀出,二人互为掩护,收放自如。九皇云左手化拳劲道刚猛,似惊雷震天,振聋发聩。左手化掌为刀,横劈竖砍,内外翻飞,如蝴蝶穿花,潜龙游水,让人防不胜防。

伊邪那岐双掌交叉擒向九皇云双手手腕,刚一搭上,便觉九皇云双腕仿若无骨,似一条泥鳅从自己掌心轻松脱出,拳掌刚一回收,又犹如两柄利剑倏地探出,九皇云十指指尖冰冷似玄铁,锐利如锉刀,一时间,气势浩荡,力压伊邪那岐。

不等伊邪那岐还招,不语一手握禅杖,如从天而降,以横扫千军之势挥下。伊邪那岐面对如怒涛般的攻势,终于露出一丝破绽。踏地而起,双臂交叠于头顶,硬接下不语一杖,而后双腿左扫右踢,将九皇云十指剑气荡开。楚画龙待在一旁正是为了这一刻,双目精光乍现,两袖袖口各射出三把飞刀,从不同方向直奔伊邪那岐周身大穴射去。

陡然间,伊邪那岐内力似决堤洪水,自体内浩浩荡荡涌出,这气劲似有实体一般,将其身旁的九皇云和不语撞开,二人如残花败柳,枯叶细枝,被巨浪拍的气血翻涌,如风中残叶,四下翻飞,最终跌落在地。六把飞刀冲势减缓,终如强弩之末,被刮得漫天纷飞。

霜易明感觉天摇地动,调息完毕将将睁开双眼,却看见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方才,幸得郭屠虏搭救,与炼百烈逃出生天,二人行了一里有余,三个人影纷至沓来,定睛一看,正是九皇云三人。二人连忙迎上前去,原来九皇云等人自霜易明启程后便暗中跟踪,准备在危机之时现身相助。几人汇合后没有废话,霜易明二人打坐调息,九皇云三人则出击迎战,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伊邪那岐披头散发,将九皇云三人击退后,又落到自在老人身旁,一拳轰出,成为压垮郭屠虏的最后一根稻草。视线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开口道:“你们四人乃当今武林首屈一指的强者,也是老夫霸图上不得不铲除的障碍,今天你们齐聚于此,倒也省去老夫找你们的功夫,既然你们一心求死,老夫这就成全你们!”

狂飙在周身一尺外旋飞而起,通天接地,强烈不可挡的狂风,仿佛撕裂了空间,扭曲了时间。众人此刻仿若置身一片混沌之中,不见五指,也忘却了身在何方。威压当胸而至,饶是武功冠绝武林的四人也难堪重负。劲力自四面八方涌来,如千万只自幽冥探来的鬼手,摸索着,撕扯着几人的四肢百骸。

“诸位定住心神!”九皇云的声音在狂飙中若有若无,只言片语被撕扯的七零八落。十年前曾与伊邪那岐交过手,现在看来,当日不过是对方手下留情。还看眼前末日荒景,没想到世上竟有功力如此深厚之人。

倏地,昏天黑地之下,幽幽蓝光摇曳而生,伊邪那岐正欲取四人性命,不由得被这蓝光吸引。视线尽头,霜易明手持龙成雄剑,剑刃寒光,熠熠生辉,清冷似皓月,银光自剑身倾泻而下,如河流蜿蜒,让人如坠星辰夜幕之中。

“老贼!吃我一招!”

伊邪那岐心中一惊,他只将精力放在那四人身上,完全忽略了炼赤劫与霜易明的存在。又怎会料到,炼赤劫竟能在这劲风中欺入自己身后一丈之内。此时的炼赤劫全身创口何止上百,如承受凌迟之痛,全身浴血,若再动半步,都会被狂飙扯得灰飞烟灭,不留丁点痕迹。

凤炎手齐齐探出,自伊邪那岐背后摁住双肩,似暗夜中的两盏明灯,为霜易明照亮了前路。灼热的双手,烫开皮毛,熔化筋肉,死死嵌在根根白骨之上。这一招出其不意,竟让伊邪那岐一时乱了方寸。

伊邪那岐分心的瞬间,四大高手齐齐催动轻功,落到霜易明身后,四人皆是单掌顶在其后背。霜易明只觉四股温热舒畅的气流,源源不断的流入体内,浸入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

“我四人方才被伊邪那岐震乱经脉,一时半刻难以全力迎战,现将部分功力渡于你,此乃千载难逢机会,成败在此一举!”九皇云言简意赅,正色道。

楚画龙绵绵内力,灌注入霜易明体内:“若得老朽四人功力,一盏茶的时间里,少爷便可与那伊邪那岐全力一搏,一争高下。”

“贤弟,我虽佛门中人,但那日少室山上的惨景始终无法释怀,恨不得将伊邪那岐千刀万剐。”不语道,“但若我放任心中憎恶滋生,让仇恨泯灭了本心,又与那伊邪那岐有何不同?大哥有一事相求,望贤弟能帮我将心中这份孽障拔除!”

郭屠虏强颜欢笑道:“霜少侠,今日我等是生是死,全部托付与你!是功成身退,还是埋骨荒野,就全看你的表现了!”

霜易明感受着体内四股不同的真气,任其翻转回旋,肆意流窜,待到四人收功调息,体内的四股真气才安分下来,在全身驰骋一周后,最终汇于气海之上,如春风化雨,令人容光焕发。

“易明谢过四位前辈!我这便去取那奸贼项上人头!”霜易明不再多言,踏地而起。脚下立时一阵巨响,地面凹陷寸许,如闷雷轰鸣,传遍四方上下。大地似乎晃动了一下,将世间万物的声响掩盖过去。

伊邪那岐曲肘击向身后炼赤劫的肋骨,只听咔嚓一声,炼赤劫一口鲜血喷出,却仍然强忍着剧痛,双手自始至终未松动分毫。

伊邪那岐恼羞成怒道:“炼赤劫,老夫养你十年,传你一身武功,你竟如此报答老夫!”又是几肘挥出,招招致命。

“噗——老贼……若不是你,我怎会父母双亡!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炼赤劫目光涣散,伊邪那岐这几下已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震得稀碎,若不是大仇未报,紧咬一口气不放,炼赤劫早已一命呜呼。

伊邪那岐疯狂地晃动身体,想要将炼赤劫甩飞出去,奈何炼赤劫双手似是与自己双肩融合在一起,根本无从剥离。拳掌连出,拳拳到肉,掌掌摧心,竟终究无法撼动炼赤劫分毫。又叫骂几句,才发现炼赤劫虽然双目圆睁,但却早已失去了意识。

正在此时,一道森寒的剑光,自伊邪那岐全身上下晃过,滔天杀意毫无掩饰地肆虐而来。霜易明舞动手中长剑,刀光剑影如滂沱雨势,密不透风地编绘出一张天罗地网,将伊邪那岐罩在其中!

眼见此景,伊邪那岐爆喝一声,双手力拔山兮,将炼赤劫深入自己骨髓的双手拔了出来,与此同时一阵剧痛钻心而入,原想运功提气躲开这张剑网,却身形一滞,给了霜易明一剑封喉的机会。

“纳命来!”霜易明人剑合一,朝伊邪那岐胸口刺去。

“黄毛小儿,安敢伤老夫分毫!?”伊邪那岐爆喝一声,声音中内力浩荡。

霜易明强稳住剑势,万千剑光朝伊邪那岐身上刺去。寒光过处,皮开肉馅,鲜血淋漓。伊邪那岐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倒去,剑气如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以单臂为盾,硬抗下龙成剑剑势,一掌翻天而出,直取霜易明面门!

十年怨恨汇于一剑,霜易明不躲不闪,眼中只有伊邪纳岐项上人头。

“为何不来助我!”伊邪那岐的双瞳中,剑尖越放越大,当下怪叫一声。双眼四下望去,哪还有自在老人的身影,“朱允炆!连你也要背叛老夫!”

长剑已自左胸刺入,伊邪那岐咬紧牙关,一手握在剑刃上,皮肉霎时绽开,自伤口处,刺骨寒气立时侵入体内,冰封每寸经络。右手冲势不减,一掌正中霜易明印台。

“噗——”霜易明还欲将龙成剑推进两寸,顿觉得天旋地转,口吐鲜血,几欲倒地。强行稳住心神,看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炼赤劫,一股强烈的杀意翻涌而起。

伊邪那岐试图将刺入体内的剑刃拉出,霜易明则奋力将龙成剑向内推进。二人僵持片刻后,伊邪那岐运转内力,又是两掌如千斤铁锤,击在眼前这名少年的胸口。

烟尘散去,九皇云四人远远看向被尘土包裹的霜易明二人。只见两名少年倒地不起,不知死活。伊邪那岐一手提着龙成剑,正欲举剑斩下霜易明的头颅,忽然背后阴风乍起,一黑影如猛虎扑食,朝伊邪那岐飞掠而至。

自在老人无锋长剑自伊邪那岐后背刺入,前胸钻出,干脆利落,不留一丝情面。伊邪那岐缓缓转过头来,睚眦欲裂,手中龙成剑跌落在地,满口鲜血地说道:“朱……允……炆!”转身长臂横扫而来。

朱允炆抽出长剑,矮身躲过伊邪那岐铁臂,退后两步站定身子,平静地说道:“徐先生,朕之所以愿意追随你,创这八重明宫,为的便是有朝一日重登皇位。但你我终究殊途同归,你想要称霸天下,夺我朱明江山,我岂能如你所愿?那日我四叔领兵杀来,徐先生救我于危难之中,我自当铭记在心,因此这二十年间对你言听计从,但时至今日,爷爷打下的江山岌岌可危,先生又如此狼子野心,若我继续助纣为虐,怎对得起列祖列宗。”

九皇云四人见二人反目,先是一愣,而后互看一眼,轻点地面,朝二人落去。虽不知自在老人与伊邪那岐为何短兵相接,当务之急便是救下倒在血泊中的霜易明二人。

朱允炆见九皇云四人一齐杀来,心知不能力敌,躬身欲捡起那柄开锋雄剑而去,却被伊邪那岐横刀拦下。

“老夫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伊邪那岐拳掌排山倒海而来,将朱允炆打的措手不及。

朱允炆眼见九皇云等人已踏入十丈之内,多留片刻便会万劫不复,不再留恋开锋的龙成雄剑,转而化掌为爪,手如鹰爪,抓住昏迷不醒的霜易明衣衫一角,将其提在腰间,双脚蹬地而起,头也不回地朝西方遁去。

伊邪那岐此一役自己元气大伤,内力受损,虽想将朱允炆手刃当场,但又有九皇云等人围追堵截,正欲捡起龙成剑飞身离去,却发现炼赤劫竟然先于自己一步,将长剑握在手中,朝着九皇云扔去。

“岂有此理!混账!”伊邪那岐终是晚了一步,九皇云已将龙成剑收如手中,反手负于背后。

炼赤劫摇摇晃晃,双目黯淡,迎风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老贼,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伊邪那岐瞪向炼赤劫,恨不得生啖其肉,一手掐住他的脖颈:“小畜生!老夫定要你生不如死!”挟持炼赤劫朝东方踏去。

最后这一句响彻九霄,震得众人双耳生疼,脑内嗡嗡作响。四人分别朝着二人遁去的方向望去,不语率先开口道:“我去救易明!”却被九皇云一把拦下。

“方丈切莫意气用事,今日我等与那二人斗得两败俱伤,尤其是那伊邪那岐,虽身受重创,但仍有与我们一搏的余力,贸然追去绝非上策。自在老人一直躲在暗处,内力充盈,就算我们追上他,也已是强弩之末,难以救下易明二人。”

“主人说的不错,依老朽之见,还是先回隐龙阁,从长计议吧。”楚画龙沉声道。

“不错。不怕诸位笑话,老叫花现在已是油尽灯枯,全身气力早已见底,半招破虏掌都难用出。”郭屠虏大口喘着粗气,“况且方才看那二人似有嫌隙,经过此战,八重明宫必将分崩离析。”

不语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痛心疾首道:“贫僧保证,定会救出你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