Ⅴ
我醒过来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正闪烁着绿色的呼吸灯。
我感到全身发烫，头痛得不行，鼻腔异常干燥，以至于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喉咙的刺痛。
身体的关节传来持续的酸痛，我伸出手臂将手机拿到眼前，仅仅这样一个小动作似乎耗费了我不少力气。我首先关掉了已经过时的闹钟界面，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现在的时刻：10:01，星期一。
通知栏里显示着两通来自班长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条一之实发来的短信。
我给班长发了一封请示病假的短信，然后打开了一之实的信息。
“还在复习吗？明天就月考了，不要睡太晚哦。”
发信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因为头痛而早睡的我错过了这条短信。
我这才想起今天有重要的考试，但眼看现在的时间已经赶不上第一场考试，就算我现在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学校，这样的身体状态也会限制我的发挥。
“我今天感冒，不去考试了。”
正准备发出短信，手机因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了。
我心情阴郁地将手机放回桌上，重新把自己裹在被窝里，想着等身体不那么难受了再去找药，结果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几度起床找水喝。昏沉的大脑让我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喝水还是在现实中喝水。
从鼻子里呼出的热气让我感到呼吸困难，大概是因为不能好好吸入氧气，头痛的程度也加剧了。
我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呢？
这样的想法在我脑中若隐若现，随着身体状况的恶化，思维也变得断断续续。
由各种各样的场景片段组成的梦境，从意识的深处渐渐浮现上来。
……
“鸫知，最近学习怎么样？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汇入你的账户，不要忘了查收。”
冷淡到几乎不带感情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那是我从小就听惯了的，母亲的声音。
“如果钱不够用就跟我说。啊，不过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一周七天都有工作。发短信就行了。”
……电话被挂断，听筒中传出“嘟——嘟——”的忙音。
我将手机放回桌上。不知怎么回事，桌子所在的空间以手机为中心开始扭曲，一个黑洞出现并吞下了我的手机。
我慌忙将手伸进那看不见底的黑洞，谁知我的手竟然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黑洞变成了一之实的宽大手掌，我的手被他握得发烫。
“鸫知。”
他的声音在我的脑中形成回音。
“可以请你忘掉那些话吗？”
由彩色的画面构成的视觉景象被从四面传来的声音所构成的听觉感受所代替，一之实的话语在看不见的墙壁之间回荡着。
“鸫知。”
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不断重叠和回响。声波好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捏住了我的大脑。
“我很喜欢你。”
“我们还要一起考大学，对吧？”
我的脑袋中满溢着一之实的话语，这些话语所占的内存似乎比我储存的知识还要多。大脑传来被捏碎般的剧烈疼痛。
从胸腔涌上来的尖叫声在跃出嘴唇的一瞬间好像到达了真空的环境，无论如何嘶吼，自己的叫声也无法传达出去。
意识到脑袋的剧痛只不过是普通的头痛在梦境中被扩大化的产物后，我努力将不断向着黑暗下沉的神志拉上意识的表面。但由于身体过于虚弱，这份努力成为了徒劳。
最终，将我从无止境的绝望梦魇中拯救出来的，是门外响起的敲门声。
“鸫知同学，听说你感冒了，我特地来看看……”
门口站着一位身材瘦小的女生。她戴着金属边框的眼镜，两条细长的麻花辫从她的双肩垂下，落在那单薄的胸脯上。
我一时想不起这个女生的名字，但她那柔弱的表情却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当我思索着要如何应付这位不速之客时，她突然发出了小声的惊叹：
“啊，你出了好多汗呐！脸也这么红，不要紧吧？”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背部已被汗水打湿，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但看到那位女生担心的表情，我做出了条件反射的回答。
“没事——”
正当我想这样回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无法出声，嗓子眼里只挤出了几丝气流，我顿时感到非常窘迫。
“鸫知同学……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面对那位女生担心的追问，虽然我心里还坚持着“这只不过是比较严重的感冒”这种想法，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
“没想到你病得这么严重啊……怪不得那个男生说打你电话也没人接，是因为不能发声的缘故吗？”
事实上，是因为我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但是，“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她连忙解释道：
“啊，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放学之后有一个男生来班上找你，看到你不在，他就找了其他同学问话。我刚好路过，就跟他说了你的情况。毕竟班上只有我知道你的情况嘛……”
听到这里，我已经猜出这个女生的身份了。她大概就是给我打来两通电话的班长。因为班长负责统计每天出勤的人数，并且需要给缺勤的学生注明原因，所以她最清楚班上学生的状况。
“然后他就拜托我来看看你，因为男生不方便进入女生公寓……啊，不过我原本也打算来看你的！”
其实不用这样说明也没关系的……我这样想着，做出了“谢谢”的口型。
“没关系，因为我是班长嘛！”
这样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话说回来，你吃过晚饭了吗？”
听到班长的提问，我先是一愣，然后才注意到现在的时间已接近六点。在对此感到惊讶的同时，肚子先于我的回答，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抱怨。
我有些尴尬地捂住肚子，班长却好像料到这种情况一般露出了微笑：
“看来我猜对了，其实我来的时候买了这个。”
她将右手提着的塑料袋抬了起来，塑料袋的表面印着一个大大的“粥”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