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所向来都比较冷清,不论是崔鬼差任职期间,还是王光明任职的现在。

事务所很大,毕竟是一栋三层小楼嘛。房间自然也有很多,遗憾的是从未住满过。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之后,清冷的事务所终于迎来了变化,迎来了新的住户。

蝙蝠自然不必多说,饶是修养了几日,他眼睛的状况依旧不算好,和瞎子还是没有太大区别。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无法独自生活,也就一直在事务所内修养着。

至于林书函与赵茜,这对“苦命鸳鸯”的情况依然不算好,哪怕逃离了水月的那个樊篱,后续还有许多问题摆在他们的面前。

林书函自然不必说,他已然成为游戏的“玩家”,已是身不由己,好在在完成了拯救赵茜这一阶段性任务之后,那个游戏暂时蛰伏了下去,并没有向林书函发布下一阶段任务。可这也只能算是“缓刑”,可绝不算作无罪释放。

灵最麻烦的一点便在于其的隐蔽性,这个灵更是在这一点上做到了极致,便是王光明想要帮助林书函,也是无从下手。眼下可以作为依仗的蝙蝠又是那个状态,自然是指望不上。

好在这个游戏已经暂时蛰伏了下去,情况还没到那么紧迫的地步,倒是可以再缓一缓。

而摆在赵茜眼前的问题呢?

她的家族已经覆灭,无家可归。她的户口也被早就将其判定死亡的赵家给注销了。现在的赵茜根本就是一个无家可归,又身无分文的“黑户”,可谓处境堪忧。好在有林书函这么一个依靠,要不然说不定在一听到自己的家族已经覆灭的那时,赵茜便承受不住了。

可林书函眼下的情况也不乐观,都不说游戏这方面的影响了,便是水月方面盯上了他这一点上就够受的了。

基于此,在外两人的处境都绝对算不上安全,也只得双双都在事务所内居住了下来。

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些问题,但是好在他们因此团聚在了一起。

四月末的一天,王光明结束了冥界的述职,返回人间。

至此,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了。

蝙蝠的眼睛多少略微好转了一些、林书函暂时还无虞于游戏的威胁、赵茜正适应着新的一切、叶小七也终于从悠长的昏迷中转醒。

赶上王光明返回冥界述职结束,一切都暂时落下了帷幕。

是夜,事务所内的所有人都团聚在一起,为了庆祝叶小七恢复,他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直叫叶小七大呼“过瘾”的晚餐。

“过瘾!”

“过瘾!”

“慢点吃,慢点吃,小三。别噎着了。”

“是哦,小三。我做了还有很多,不要着急。来,再尝尝鱼?”

“杨敏好了啦!别再给小三添菜了,没看见她嘴巴都塞不下了吗?我真担心她会撑死自己,可不是开玩笑。”

“哦,可是看见别人能够那么高兴的享用自己做的菜肴,真的很让人高兴嘛。”

“我也很高兴呀,可是我真不想让小三成为第一个自己吃饭被撑死的奇人。”

“没那么夸张啦,红铃你说的真是。”

“你瞧瞧这肚子!”

“额……”

“小三和红铃都还是老样子呢,没什么变化。”

“红铃完全就是小三的保姆嘛,真是不知道哪一天红铃离开了小三她还活得下去吗。”

“小三从小就是这样了?”

“书函你听了可别惊讶,我才来的时候小三还只是一个小孩子。那时候她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唯独就对吃饭很有兴趣,这种碗那时候她就能吃三碗哦,三碗!”

“现在小三可能吃七八碗都不在话下。”

“真的,茜茜。小三她确实有这个饭量。”

“唔……看来她长得那么大不是没有缘故的,我是不是也要多吃一点呢?”

“嗯,茜茜你说什么?”

“没什么!”

“当初你在酒席间说的那番交心之言没有达成目的,可是眼下这幅光景证明你还是成功了。”

或许是出于不让王光明太过于尴尬也好,照顾蝙蝠的病体也罢,两人被安排坐在了一起,互相之间也能有个说话的对象。

“啊,我成功了。虽然对你们,我还是颇多怨言就是了。如果不是你们任意妄为,我那里需要遭遇那么多麻烦事。”

王光明笑着摇了摇头。

蝙蝠并未正面回应王光明的问题。

“对于身处这个圈子的我们来说,你当初所说的那些话并不合时宜,甚至不值得相信和依赖。”

“是吗,原来那时候你们都还没有全盘接受我?这还真是有些让人受伤呢。”

“嗯,结论上来说是这样。可你也不能怪我们。”

“这还不能怪你们?怪谁?怪我?”

“就要怪你。我们都习惯了“明哲保身”,各自为各自留下余地,不愿意全盘去相信任何人。在普通人的社会中大多人尚且如此,在灵异圈子内这种情况只能说更甚,不如说仿佛是潜规则一样的基本规则。”

“哪曾想出了你这么一个怪胎,全心全意,真情实意又没有半分虚假?这么光明伟大的你真让我们有些正视不了呀,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撇开头去。”

“呵。”

王光明一笑,瞧见蝙蝠如此正经的说出这么一番“不害臊”的话,只觉得好笑。是的,只是好笑。

“你这样算是恭维我,还算是损我?”

“只是真心话而已。”

“你说过比起一个人的力量,团体的力量才是更强大的。我赞同这一点,而眼下我们也有了一个需要我们共同讨伐的敌人,水月。”

“是啊,水月。”

一提起这个名字,王光明就觉得止不住一阵头疼。

“王光明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的了。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完全和水月交上手了的现在的话。”

“我的这双眼睛能够看见一些“未来”,我看见了世界末日一般的光景,之前我一直不确定那副世界末日一般的光景是因何所造成的,经过你们与水月的接触之后,我基本上敢断定恐怕罪魁祸首就是水月了。”

“嗯,是嘛。我知道了。”

“你不惊讶?”

止不住地,蝙蝠有些诧异于王光明的反应。

他愣了愣,旋即反应了过来。

“是啊,既然连我一个区区奇人都能预见的光景,没道理地府看不见。原来如此。”

不得不说,蝙蝠就是蝙蝠,脑子很聪明。

“既然这样的话,地府让光明你这样一个新手鬼差于镜花市任职,就不单单是因为你是一个阳鬼那么简单了,也是因为你是……”

“你尽管猜测,我不会否认,也不会承认就是了。”

王光明眼中的神色莫名,如今他对于自己的职责,自己的定位还有些接受不能,或者说,不愿意接受。

蝙蝠看了几眼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的王光明,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们会在你身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结束了这段对话。

对于整个晚宴来说,这只能算是一段小插曲而已,整个晚宴还是相当愉快的,不论是谁都享受其中。这样的时间实在是难得可贵。

至此,黑猫事务所也迈向了新的一步。

……

许艺林,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咱们这条街上的邻居对此都抱有共识。

许艺林这孩子长相普通,为人除了有些腼腆之外,就没有什么大毛病了。

他留着精神的板寸,比起那些留着长发,甚至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小伙子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穿着也很正常,比起那些追求时尚,穿着着奇装怪服的小年轻不知道乖到了哪里去。

许艺林这孩子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也不抽烟,就喝点小酒。便是酒也都不怎么沾,也就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实在让人受不了了。随着他父亲,在自家面店外头摆张桌子,一家人用餐时喝点冰啤酒。也绝不会喝多,就喝一点,权当降暑。

更别说像现在的年轻人似的,没有手机电脑就过不下去一样。

在我们这辈人看来,许艺林这个孩子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孩子。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他那辈人的流里流气。兼得踏实肯干,又吃得苦。

季芸说想给她闺女介绍许艺林这孩子,可季芸那闺女却是瞧不上他。

要我说,这可不算许艺林这孩子配不上季芸那闺女,不如说那闺女是高攀不上别人许艺林。季芸那闺女我是知道的,是个二流大学的大学生,毕业了也有两年了,就留在了大学就读的城市,工资不高不低的,也就基本维持她个人的生活的样子。那女孩长得倒是不赖,读书的时候寒暑假回来也见过几次,就是很懒,回来也不说帮她父母的餐馆的忙,成天不是在家睡觉,就是出去玩。就和她现在在外地一样,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回家几次,钱也寄不回来多少。过年了回来别说是帮她父母减轻负担了,只能说回来折腾她父母了,一点忙都帮不上。父母帮她安排的相亲对象她更是一个都不喜欢。

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完全没有着急结婚的意思,不如说结不结婚都好像无所谓了。一个人过得舒坦就可以了?那样父母得有多操心呀。

我抬眼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九点二十。

许艺林那孩子差不多也该过来了。

我正这么想着呢,门外传来了许艺林的声音。

“兰姨,一包黄鹤楼。”

“下班啦,艺林。”

我从柜台里拿出了一包黄鹤楼向柜台外递去。

许艺林乐呵呵地笑着,整了整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他的手上还有些未洗干净的面粉粘着。衣服上多少难免也有些。

难免,干餐饮业的大抵如此,又累又脏,让人有些无暇他顾,一放松下来便只想睡觉。

许艺林接过了香烟,递过了钱来。

“坐一会吧。”

“行,谢谢兰姨了。”

“怎么样呀,今天你们家生意。”

“还行吧,也就那样。对了,我爸说郭叔那店子转出去了呀?兰姨你知道郭叔那店子转出去……”

“面店,和你们一样。今后你们生意可能要差点了。”

许艺林挠了挠脑袋,面露苦涩。

“兰姨这可不是差点,咱们这条街上都已经有两家面馆了,相当饱和了。这要是再加一家,大家日子可都不好过呀。”

我闻言也只得干笑了笑。

许家的面馆我不是没有尝过,味道只能说是一般,比起面食主义那家店是要差些,只能说他家的面份量比较足,倒也有人乐意吃。

这地界也就是小区外面的一条商业街,位置算不上太好,人流量也不大。两家面馆瓜分下来确实差不多了,若是再添一家进来,确实是比较影响生意。

面食主义那家还好,毕竟有些名气,又是连锁店。生意一直不赖。只是许家面馆这样的“草台班子”,味道上不去,全靠份量来吸引客人,要是再添一个竞争对手,最受影响的还是他们许家。

“你们家生意一直还不错吧,我经常从你们家路过,都瞧着坐着人的呀。”

“哪里的话,兰姨。我们家的生意有很大一部分是靠附近的那个工地上上班的工人,现在那个工地眼看着就要完工了,那些工人也都要走。他们这一走本来就影响生意,现在又多加一个竞争对手,别说是赚钱了,能保本就不错了。”

说道这里,许艺林又是一阵发愁。

“哎,艺林你也别那么丧气,再说那家店这不是刚谈好转让出去的吗?一切都还没有真的定下来呢。还有时间,再说这些事情也不是你愁的呀,不是还有你爸吗。”

“就是我爸啊,我倒是还好,就是我爸把这些事情看的太重了。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实在不行,只能换地方呀。”

“没事的,哪里有那么容易跨的。”

我嘴上这么安慰着艺林这孩子,心里却止不住有些泛起了嘀咕。

现在虽然国家鼓励创新创业,可我是知道的,这年头创业开店的,十个九个都要栽,剩下的一个也不一定能开多久。

许家这种情况确实不太容乐观呀。

可惜了许艺林这孩子要走吗,有些舍不得呀。

“借您吉言。行,我也就先回去了,兰姨。”

“好,早点休息,艺林。别累坏身子。”

“嗯,兰姨我走了,你招呼客人吧。”

说着,许艺林摆了摆手,渐渐远离。

我看着许艺林走远,收回了目光。

“诶?”

客人?我环顾了一下店内不到二十平方的狭窄铺面,哪里有人?

这不是没人吗?

我虽然忧心许家的处境,也不愿意瞧见许艺林这么一个好孩子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可是时间从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郭达喜的店面还是转让了出去,新来的那人也还是打定了主意,做面馆生意。半个月,装修便就搞定了。今天便是开业的时候。

开业期间的营业成绩固然说明不了什么,可瞧那家面馆今天火爆的样子怕是将来的生意也不会差吧。

晚上,我接过班,守在店里。

九点多了,许家的面馆也差不多收拾妥当,许艺林差不多也要过来了。

“兰姨。黄鹤楼。”

一如既往的开场白。

许艺林的笑容却有了一些勉强,这也难怪。

“又来给你爸买烟啊,艺林。”

“嗯。”

“怎么样,今天生意?”

“亏本。那家臊子面今天开张,生意都被抢了去。”

许艺林自顾自说着,坐到了门口供客人们歇息的椅子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新店开张。大家都有这个好奇的心理不是?你家开张的那段时间生意不也很好吗?”

“你爸呢?你爸想到什么办法没有?”

“他哪里有什么办法,成天都不管事。除了煮点面,其他事情都不管。好像他一个人就能把店开起来似得。现在生意不好,成天拿我撒脾气,这叫什么事儿!”

“你爸不也着急嘛。”

“着急能管用吗?不是还得想办法。背后说别人坏话又不顶用。”

“今天我就不陪兰姨你聊了,先回去了。你招呼这位客人吧。”

许家似乎因为生意受挫的缘故,内部有些争吵,作为子辈的许艺林自然只有受气的份,只是这也终究是家事,在他人面前袒露终究不是什么好主意。

许艺林说了一个头,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也就不愿意久呆,准备离开。

我本来也不想多说什么,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只是,许艺林这孩子说的话,实在是让我有些背脊发凉。

而且,这种话语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这段时间,他总是这么说。

以前,我以为忽视过去就没事了,不过这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艺林啊,你等等。”

“嗯?兰姨?怎么了。”

“你说客人?可是客人在哪呢?”

这个便利店,除了我和许艺林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

“说什么呢,兰姨。这孩子刚才开始不是就一直坐在我们身边吗?”

许艺林一笑,根本就把我的话当回事,或者说他只以为是个玩笑而已。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那张空无一人的椅子。

“这孩子说起来,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都跟着我来店里吗?兰姨你没注意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估计是附近人家的吧,这么放心。九十点钟了,还让这么一个小孩子在外面闲逛。”

“小朋友,你要买什么来着?”

“方便面?你要买方便面?没吃饭吗?”

“不是?只是因为好吃?哈哈,哥哥我也喜欢吃方便面哦,不过不能多吃哦,对身体不好。”

“喂,喂!艺林你在和谁、谁说话呢!”

“诶?”

“没有人,那里根本没有人!这里除了我和你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你、你到底在和说话?”

许艺林怔住了。

完全发怔了过去,宛如魔怔了一般,那种表情我还是第一次从许艺林的脸上看见。那种诡异的异常感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

我无法很好的去形容许艺林的那种转变,硬要找个形容的话,或许用系统死机了,然后重新启动,恢复到了初始状态来比喻。

“今天我就不陪兰姨你聊了,先回去了。你招呼这位客人吧。”

他笑着,再一次指了指那个空座位,旋即摆了摆手,离开了。

我被一种不明就已,正体不明的恐惧摄住了,无法动弹。这一次我没有再阻止他的离去。

许艺林还是那个许艺林,谦谦有礼,勤劳踏实。被我们这一辈人所喜爱的全部闪光点他都统统具备,可是他的身上有什么错位了,有一种异样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他……他似乎变地古怪,他开始对着空气说话,有时候又会止不住发呆好长一段时间,情绪反复的很是莫名其妙。

但是,这都只是小毛病,他绝大多数时间还是那个任人喜爱的许艺林,这些毛病只是偶尔出现而已,就好像一个开发几近完美,却难免留下了一些小BUG的瑕疵游戏。虽如此,却是瑕不掩瑜。

他的异常大家都有所察觉,却都被如此解读了。或者说,他们并不愿意涉入太深,毕竟事不关己。

我并不那么想,我想许艺林的问题大抵更加严重,这些表露出来的问题,只是迹象而已。真正严重的核心问题早已经深入骨髓。

可是朋友的话语打消了我想要帮助许艺林的想法。

“别呀,兰云。你疯了不成?如果那小子真要是如同你想的一样撞鬼了,你擅自做些什么会有好下场?如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么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反正,怎么说那都是别人的事,不关你事。你的小枫早就死了,有个精神寄托是可以。可也别太感情用事了。”

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没问题。

再如何,我也只是一个许艺林那孩子的一个领居街坊而已。再如何,也不该我拿他怎么样。许艺林真若是有事,他的家人自然应该比我更着急,更会想办法才是。

于是,我放弃了。与他人一样采取了旁观的态度。

许艺林依旧那般继续着自己的生活,他也一如既往地,每日工作结束,九十点钟来到我的店里替他的父亲买上一包烟,陪我闲聊几句,然后离开,回家歇息。如此,周而复始。

“兰姨,一包黄鹤楼。”

“好。”

“哟,小朋友今天你也来了呀。”

“今天你也是来买糖的吗?嗯?怎么了,你的钱掉了?”

“不是?”

“你的钱被人抢了?”

“怎么回事!”

我在一旁沉默地观看着这一幕,许艺林对着空气如此表演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与那个并不存在的第三者的对话越发详实,越发具有具体细节,而不是由一次简单的问候结束。

“是你小子抢的他钱!”

本应该询问过那个并不存在的小孩钱掉了的具体经过之后,这段对话便会结束,许艺林则也应该从异常归于正常。

可是就在今天,他的“表演”并没有这样结束,他与“第三者”的情节发展到了下一个阶段。

他猛地瞪视了过来,看向了我的方向。

满面怒容!

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生气的许艺林,也才知道一个人生气起来气质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那个谦和温润的许艺林此番怒目圆瞪,居然有一种让我心惊胆战似的恐怖煞气蔓延开来。

他的行动太过于快速了,根本就没有给予我反应的时间。

只见得他猛地向这边瞪视了过来,然后悍然一拳擂在了我家招牌灯箱上。

灯箱的包布瞬间被撕裂,他结实的拳头直接穿透了过去,捣碎了灯管,直接从另一面挤了出来。

破碎的灯管割裂了他的手臂,些许鲜血从他的手臂上绽放开来,滴落而下。

紧接着,他抽出了手。

矗立在已经昏灭的灯箱旁,黑暗的阴影没了灯箱阻碍,盘踞了过来,占据了他的身影。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已经让我失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啪。

“咦?兰姨我不小心踩坏了你的灯箱了?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会赔偿的,我会赔偿的。”

就好像扑克的正反面,异常的许艺林瞬间切换了回来。

他慌张的有些手足无措,双手都有些不知道摆在哪里,走到了我的面前,一脸焦急羞愧,不停地行礼道歉。

不知道态度诚恳,言辞由衷到了哪里去。

可明明,明明刚才的他是那样的、那样的……

“没事,没事,不用了。一个灯箱而已。”

“那哪里行!我必须得赔偿才行兰姨!都怪我,走路也不看路。”

“多少钱,兰姨你说。也不知道我身上带够钱没有,我先把身上的钱给你吧,不够的明天我再给你拿过来。”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艺林。一个灯箱而已,值不了多少钱。”

“不行,兰姨。我必须赔你。”

“不用,没事的,不用啦。”

“不行,兰姨。你不说,我就先丢点钱给你,明天再给你送两百过来吧。我身上没带什么钱。”

“够了,够了!一百多块就行了,买来也才一百八,用了那么久了。你给这么多钱就够了。”

几番僵持不下,我还是接受了许艺林的赔偿。

如若是往常的话,我断不会接受许艺林这孩子的赔偿,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今天的事情不同,今天的事情真的不同。

许艺林这孩子,这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不是简单的异常那么简单了,他甚至有了攻击性的倾向。

我无法忘记刚才那个异常的许艺林给我带来的恐惧感,哪怕是现在面对正常的许艺林,那种颤栗的恐惧感依旧遍及我的身体。这也是我实在是不愿意再与他过多纠缠的缘故。

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许艺林的异常产生了变化,那已经不是简单的异常了,而使得许艺林这样一个温顺的孩子变地具有攻击性,做出了那种攻击性的举动来了。

视而不见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是会让事情变地进一步恶化而已。

我必须做些什么了。

可是这么做?

告诉许艺林的父母吗?告诉他们,你的孩子有问题,撞了邪还是怎么的,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变的不正常了。

可是这种话怎么好对他的父母说出口?哪怕再如何婉转,这个意思总归是很失礼的。

我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想法给许艺林的父母说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现在许艺林这孩子的异常已经不一样了,具有攻击性了,再任由发展下去,谁知道他下场殴打的是什么?

可是就如同我之前所设想的一般,我再怎么含蓄婉转。但凡表示出了许艺林这孩子有了问题,对于他的父母来说怎么说都还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说辞,也没有丝毫察觉许艺林的异常。

我几乎是被轰地,赶出了许家的面馆。

并且,那之后我再也没看见许艺林那孩子来到我家的便利店了,看来他也被父母禁止再与我这个“刻薄的寡妇”再有接触了。

再次见到许艺林,已经隔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那是四月的下旬,马上就要放五一小长假的时候。

还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夜里九点四十左右,许艺林的身影穿过一个个街灯投射下的昏暗光柱来到了我的店里。

“兰姨,一包黄鹤楼。”

他递过早就准备好的钱来,说出了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开场白。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许艺林还是那个许艺林。那种异常并没有占据他的身体,也没有破坏他的生活。

可是,已经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太迟了。

他从店外昏暗的路灯之中走入了店里,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容,他还是那个许艺林,与往常别无二致。

可是、可是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洁白的T恤被染了个通红!宛如从血泊中走出来的一样!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