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向前走了两步,对那名失魂落魄的小少爷抬了抬头,结果还不等咲说话,他自己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呿~无胆匪类,刚才还一脸张狂,现在居然怂成这样。

“放心,你不必紧张,我们不会恃强凌弱的,毕竟大家都是文明人,动手动脚这种事只有不懂事的野狗才会做。你说是吧,黑百合商会的小少爷?”

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语气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充满讽刺。她现在的这种模式就跟我们初次在王城外见面时一模一样,那强大而冷静的气场瞬间就震慑住了整个现场。

那名小少爷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对于咲话里的讽刺意味,他好像完全就没有听懂,只是胆战心惊地盯着咲,生怕下一刻就会被暴揍一顿,可他忘了,眼前的这位平胸少女其实根本就没有一点战斗力。

“你、你别过来!我姐姐可是黑百合商会的会长!你要是敢对我出手,我姐姐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嗯,我知道的,整个王都商界有谁不晓得【落花时雨】霏泷的名字?短短五年时间就在安利夏穆站稳脚跟,再以一己之力打通了龙爪走廊通往东方的商道,就连三大商会的会首们也对这位小姐青睐有加。在王都之内敢跟她叫板的,只怕也唯有圆桌三御家了。我这区区女流既无官职在身,又不是王室贵族,哪里敢触她的霉头?”

听咲这么一说,那名小少爷脸上多少恢复了一些血色,可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就听咲冷笑道:“不过我这个人呢,脾气一向很倔,别人越是不让我做的,我就偏偏要做。具体来说,嗯,没错,就像眼下的这种情况……”

“你你你要干什么?!”

“哼……别害怕,我不是说了吗?会用司法途径来解决问题,我既然说过了这话,就一定会信守诺言。说了要把你这位尊贵的小少爷告上法庭,就绝不会别的手段在这里把你打个半身不遂。”

咲俯下身将那顶先前对方掉落在地上的羊角帽捡了起来,然后随手一扔将之丢进了小少爷的怀里,她隔着数步对着完全傻了眼的小少爷说道:“当然,你也可以试着在我们进城后暗算我们,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个后果绝对不是你可以承受得起的。”

话音刚落,那名小少爷就惊呼一声,连爬带滚地向后退去。

我这时站在咲的身后,所以也不知道她到底露出了个什么表情,居然把那个小少爷吓得脸色惨白、双股发颤,就差没失禁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小少爷的那些仆从原本是想上前扶起他的,但他们在看了一眼站在咲身后的我后,便犹豫了起来。

怎么?还怕我出手阻扰?拜托,我可是好人啊,除了喜欢偶尔打一下社会败类的脸外,可没什么不良嗜好,你们一副看着土匪恶霸的表情是要闹哪样?

再不过来扶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家少爷打成残废,反正是咲答应和他打官司,又不是我。

将插在跟前的长剑提起,稍稍向后挪了一点距离,可那些仆从依然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那名被小少爷三番四次打了耳光的中年仆从仗着胆子将自己的主人扶了起来。

我抱着剑,看着那名仆从红肿的脸颊,不禁暗暗摇头。

明明有这么一个忠仆,却不知道善待,真不知是那根筋不对,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像也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啊。

可话又说回来,看那名中年仆从的打扮只怕是富贵人家中负责照顾教育主人的近侍角色,而那个小少爷的秉性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李步虚那老不死的曾说过“知恶而不能止,异日恶及他人,人为己为,有何异乎?”,现在想想还是有点道理的。

那名仆从身为近侍身负教育之责,却不思纠正自家主人的恶行,只知一味的服从,自己虽然没有过错,可那名小少爷每每行跋扈之举伤害他人时,又何尝不是他的责任?

咦?这么说来那我现在这算不算是“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呢?

……

那要不我直接在这里替天行道把这小瘪三给就地正法了,以免这家伙以后再出去祸害寻常百姓?

用手指在剑鞘上点了点,目光一寒在看向那名小少爷的同时,杀意与剑气同时集中于一点迸发。

瞬间,在接触到我视线的刹那,那名小少爷如遭雷击吓得牙关磕磕碰碰,他死死地抓住了中年仆从的双手,就像是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而那名仆从明显也同样看出了我的心思,他一把将那名小少爷护在身后,因为集束了杀气的缘故,咲和周围的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们只是有些奇怪眼前的两人为何会突然吓成这样。

但怀中的长剑却不同,感受到我的杀机,它微微跳动。

【主上?】

诗萝的声音在心中响起,与我异体同心的她最先反应了过来,从休眠状态中苏醒的诗萝几乎就要现出灵体。

就在这时,我一按剑锷,微微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怎么也糊涂了?又不是人人都是君子圣人,怎么能拿衡量圣人的严苛标准去要求他人,只看到别人之恶,却忽视了他人之善,那名仆从纵然有错,也不是我随意开杀的理由啊?

事前完全不做调查,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改邪归正的可能,觉得对方该杀就不教而诛,我要是在这里杀了那个小少爷,又和【屠龙鬼手】那个滥杀无辜的货色有什么区别?

王琉缘啊王琉缘,你是真把自己当成神了是不是,别人的生死存亡全在自己一念之间,自己尚在修行之中,又岂能轻言善恶之理?

再说了动不动就杀人那就不是我的风格!这本书可是欢乐向的冒险小说,可不是什么反英雄的苦逼复仇记。

怎么差点自己被自己给绕进去了?我只要按照本心做自己就好了啊!

不由地就这么自嘲地笑了起来。

【主、主上?】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心境上的起落,诗萝这时居然十分罕见的有点不安。

【没事没事,抱歉,诗萝,吵醒你了。】

【不,这倒没什么,只不过主上你刚才的心境似乎发生了极大的波动,我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你继续休息吧,我没事的。】

【……是吗,我明白了,但若是有事,请千万一定要召唤我。】

【嗯。】

心湖中再次恢复平静,长剑上的脉动也逐渐停息了下来。

呀嘞、呀嘞,真是爱操心,不是都已经和你约定过了吗,彼此不会失约,你难道还担心我一个人先离开你吗?

眼神一缓,不再继续看向那一主一仆,杀气与剑气瞬间消散,现场唯二能感受到这场危机的那两人如蒙大赦,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那名小少爷更是几乎就要瘫倒在地,斗大的汗水在他额上落下,他整个人都好像是虚脱了一样。

周围之人看到他的那副糗样纷纷私下低语,有个别好事之人更是嘘声连连,不过现在那名小少爷却无暇理会这些,今天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让他吓得六神无主,就他那点斗气入门的浅薄修为,经此一挫只怕日后终生也没有突破的可能了。

看出那小少爷的异样,咲回到我的身边,小声问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稍稍吓了吓他,放心,我没下死手,留着这家伙让大小姐你能在审判庭上阴他。”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阴’,我这是通过正当的司法途径,取得合理的赔偿。”

“嘿嘿~你大小姐的赔偿,我看一般人怕是消受不起吧?”

“那你觉得这次地穴之行,我该怎么找你赔偿?”

“赔……赔偿?!我这可为了救你才跟着下来的!而且就我背上的大包小包,你难道觉得还不够?!”

“嘘!小声一点!先王地下工坊的事,你难道想让人知道?还想不想平安过日子了?”

“呃……”

被咲这么一威胁,我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就在这时,人群靠城门的那一头突然嘈杂了起来。

一阵马蹄声传来,三名骑兵奔驰而至,他们似乎是因为这场冲突而赶来维护治安的。

因为之前我和那群佣兵的对峙,周围的人群给我们让出了一个很大的空间,所以这时很好辨认。

骑兵们在我们不远处落下马来,为首的一人是名身高不输之前那名佣兵首领的短发男子,他的身后跟着两名骑兵,看他们的着装应该是王都警备团的成员,只是与我所知的第二警备团不同,他们白色的军服上绣着并不是绿边而是红边。

“发生了什么?王都城外不许喧哗闹事,否则以一律以王国历律惩处!”

他们向我们这边走来,那名大概是骑兵队长的高大男子在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小少爷后,微微皱眉,他的目光明显是看到了那个绣在小少爷领子上的黑百合标记,从而判定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名小少爷在警备团的骑兵到达现场后,先是晃了晃神,然后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大叫起来,他一溜烟跑到那三人的面前,大声对我们指控了起来。

“辛格团长!快!快捉住那两个企图当街杀人的贫民!他们刚才想要杀死我!”

“杀人?”

“是啊!他们居然打算杀我这个王都名流,你还不快点把他们捉起来!”

“王都名流?恕我眼拙,你是哪一位?”

小少爷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可那名高大男子却明知故问。

“你不认识我?我、我姐姐是黑百合商会的霏泷啊!”

“哦?原来是霏泷会长的弟弟?你说有人要加害于你,可是这两人吗?”

被称为是“辛格”的高大男子用眼神指了指我们,但那眼神中却没有敌意。

“没错!就是这两个低贱的狗男女!居然胆敢威胁王国公民的生命安全,你快把他们抓起来!你是警备团的团长吧?你有义务保护我啊!”

“保护露德兰公民的生命安全自然是我的义务,那么,请问阁下可有证据?”

“什、什么?你说什么?”

小少爷微微一愣,旋即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是说你有什么证据指认这两人要伤害你的性命吗?”

看到他那幅傻白甜的蠢像,高大男子耐着性子再重复了一遍。

“这、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在场所有的人都可以做作证啊……”

小少爷理直气壮的喊了起来,但他大概是忘了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的话音未落,就被那名中年仆从拉了一拉袖子,他回头愤怒地瞪了仆从一眼,要自家的忠仆少管闲事,却见中年仆从指了指周围的人群。

小少爷顺着他的手指向四周看了看,只见人们纷纷窃窃私语,戏弄与嘲笑的目光全部向他身上集中而来,很显然在场之人没人会愿意为他作证。

顿时,他愣在了原地,片刻后,他涨红脸咆哮道:“这还需要什么证据?!我可是黑百合商会的少当家!我的话就是证据!”

哎呀呀~~~这可真是标准的高衙内发言呢。你这话一出,哪怕是这位团长大人有心包庇你,只怕也是无能为力,你真以为叫人家“新哥”,人家就是你新认的大哥了吗?

“少当家……我姑且这么称呼你吧,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警备团执法必须要依理依据,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哪怕就是王公贵族也不能例外。如果你认为对方有什么行为威胁到你的生命,还请你拿出证据来,未经证实就要我们捉人,别说于理不合,就是从正规办案来说也没有一上来就这么办的。”

那名高个子团长看来极有眼力,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现场,再从对方的言行中就基本能判断出了这场纷争的大概。

……以上如此,我原本是想这么说的,可事实却是他在喝退了那位小少爷后,就径直向我走来,不是我和咲,而是单独的我,他几乎忽视了一旁的咲,他看得出在场的当事人中,唯有我的武力要明显高出一大截。

“斗气自发?斗气大成巅峰?”

“是藏实返虚。”

面对对方的问题,我很老实地回答,没必要隐瞒,因为我一眼就看的出对方是【炼气凝精】境界的真气武者,因为是同一个系统的修炼者,所以我几乎不用什么手段就可以判断出他的武境。

同样的,在我刻意降低武境的情况下,对方的境界虽然不及我,但多少也能摸到个大概,能够依靠气机大致测算出高出自己一个境界的实力,这就是真气系统与斗气系统不同的地方。

这可稀奇了,在这片西方魔幻风格的土地上居然能连续遇见两个修习东方武学系统的人,我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

杜鲁特那个怪人就算了,但眼前的这位团长明显顶着一张西方人的脸孔,学的却是东方的武学,他从哪里学来的?难道也是走的野修路子?

照理说龙之公国以西的诸国,盛行的应该是以斗气系统为主的流派才对,真气系统的流派本就不多,东方诸国以仙宗为首,数得上名号的也就那三四家,更不用是说在这个北方平原了。

太岳合真道?小田家的神觉无梦流?胧式魍切?还是其他杂七杂八的九流门派?

但还不等我想通,对方已经自己报上流派。

“太岳合真道,虎苑·崖之位,辛格·图卢兹。”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请你配合调查。”

果然是太岳合真道!不过也难怪,在东方诸多流派中唯有他们是开放派,主张兼容并蓄,而不是固步自封、坚守传统。

至于【虎苑·崖之位】则是指他在流派中的派属与位阶,太岳合真道内分为天、莲、龙、虎、雷五个流派,就如同我们仙宗内部分为显微宗与洞玄宗一样,五者各有所长,而其中段位则由高到低分为泰之位、巅之位、崖之位、嶺之位、岑之位、岗之位六个等级。

眼前的这位辛格团长的位阶是【崖】,在太岳合真道中也算得上是中坚好手了。

他向我以东方的礼节行了一礼,那是流派间彼此通名的意思。

先礼后兵,行事又一板一眼,看来这位警备团长与爱丽儿不同,是个刚直的家伙,吃软不吃硬。

我想了想,干脆选择老实就范,将长剑别回腰间,示意自己知无不言,配合调查。然后同样以东方礼节回了一礼,自我介绍道:“仙宗,源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