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潮水蜂拥而来,眼前是一片黑色,几乎充斥了所有的风景,但是这并不能造成什么威胁。

眼神一冷,无铭长剑随即一挥。

“飞雪寒霜葬蓝关——”

剑诀出口的刹那,冰霜覆地、飞雪连天,跟着剑锋转动。

“冰魄冷光碎红桥——”

剑端一道红色剑气飞射而出,剑气过处复又卷起层层白浪,入眼处满是冰屑。

“烟雨浩荡起波澜——”

银光流泻,毫不停留,剑刃再转。

空中飞舞的冰屑再次凝结,继而落如冰雨。

眼前的兽群仿佛是被冰冻了的潮浪,然后在这江面上溅起了一层激烈的冰雾,剑气打落之处再无任何生命的迹象。

而这时手中的剑刃已经回转至了原处,我吐出一口微冷的气息,最后一弹剑刃。

“青冥倒转覆天穹。”

轻轻落下笔直的一剑,一道无形剑气顿时裂开眼前的空间直向蓝捷朗他们所在之地而去,四周那些被冰冻的兽潮纷纷为剑气碎裂纷飞,化为齑粉。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举重若轻,这就是集《南华剑经》大成的剑招,乃是连贯四句基础剑诀的奥义,其威力并不在【天剑封狱】之下。

只不过是一剑劈出,那些黑晶兽便已经溃不成军,再也无法构成威胁。

诚如杜鲁特所言,在这里多浪费一分钟,诸葛执政官那边就多一分危险,有暗鸦这个卧底,还有尤弥尔神教的威胁,唯有速战速决,早一点和同伴们会合才能扳回劣势!

虽然不知道蓝捷朗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底牌,但我既然决定全力以赴,那么你就在这里乖乖的退下舞台吧!

紧握剑柄的五指微微用力,体内的真气便如潮汐澎湃而出,斩出的剑气顿时再添三分威力。

眼见绝杀即在眼前,由不得蓝捷朗不全力以赴,但是在接下这道剑气前端的瞬间,蓝捷朗就意识到这一剑自己是接不下来的。

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剑气锁脉现象已经沿着筋脉开始在自己体内发生,而更可怕的是我劈落这一剑后,剑气上的劲力雄浑无比,后继之力仿佛无休无止,让他有种体内斗气无以为继的感觉。

“可恶!!!”

明显是察觉到了四诀连贯的威力,蓝捷朗当机立断,他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跟着双臂一振,体内斗气顿时全数发动,在稍稍将剑气“抬起”的瞬间,蓝捷朗再次后退。

轰隆————!

剑气劈落的瞬间,整个洞窟隆隆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塌方一样,蓝捷朗一口气退出了十数米,他的神情既狼狈又恼羞成怒。

而在他身前,杜鲁特却是纹丝不动,任由剑气劈落在自己脚边,他连眉头也不动一下,剑气所产生的气流卷得杜鲁特发丝舞动、霜雪覆面,但这个消瘦的男人却浑然不觉。

“没错……没错,这样就对了。这样才是我想要见识到的【天剑】!”

双目灼灼,他握着剑柄,喃喃自语。

虽然这声音不是很响,但是“天剑”两个字却让蓝捷朗心神剧震。

“杜鲁特刚才你说什么?天剑?源柳皇这家伙真的是第五境的剑士吗?”

蓝捷朗的质问既愤怒又不可置信,但杜鲁特却充耳不闻,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我。

那种饥渴欣喜乃至病态的眼神,毫无疑问是对问鼎剑道顶峰的狂热执着。

音爆响毫无征兆的响起,他已经出手了!

心头一凛,枯朽的剑意已经迎面而来,视线中能捕捉到的仅仅是一道残影,脚步跟着也是一动,缩地同时爆发。

数声争鸣,寒光与火花四溅,剑气迸射间,诗萝先前放出的照明魔法早就被击得飘散陨落。

黑暗,只有黑暗没有半点光线的幽深洞窟内,唯有剑光照亮了彼此。

剑光忽而明灭,火花时而迸射,如同电闪雷鸣般的交锋在漆黑的洞窟中爆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杜鲁特的剑意,毫无疑问已经凌驾于第四武境之上,而他对于气机的捕捉只怕也已经到达了天剑的领域。

好奇……我真的是很好奇啊,像这样“硬件”与“内核”不相符的情况,我在这个大陆上只碰到过两次,从没有听说过有人可以做到人在第四武境,可意境却攀升到了第五武境。

不是天剑的天剑,换种说法来讲就是精神的成长远远超出了武学的修为。

到底是怎么样的修炼可以让人有如此的领悟?

如果说诸葛松岳是因为潜心修道而使得神思豁然、灵台清明,近而超脱出了一般武人的意境。那杜鲁特的情况又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是对于剑道的执着吗?

“你的剑慢了——喝!”

只不过是稍稍的一个怠慢,死亡的威胁就直逼咽喉。

杜鲁特的右脚踏出突入近身的一步,精准且毫无余赘的一剑随即斩出。

没有剑气也没有其他元素,只是凭着剑锋划出一道毫不留情的轨迹。

但是太浅了!

尚停留在之前状况的我不提,但现在在你面前的可是完整的王琉缘!

气机感应的瞬间,无铭长剑已经回转攻势。

叮————

锵然一声,杜鲁特的剑锋停在了距离我咽喉三寸的地方,双剑相交的瞬间,彼此的劲力同时爆发。

轰隆。

又是一声剑气相互冲击的声音响起,无数剑气如流星一般四射而出。

脚步微退,继而又是急速杀上。

“很好、很好,这才有让我证剑的价值,让我看更多天剑的领域!”

“天剑的领域……你对剑道的执着就这么深重吗?”

“除此之外,人生还有别的价值吗?剑即为我,我即为剑,既为天剑就该明白——人剑一如的道理。”

“哈……说得没错,但【剑】并非我的全部。”

“那就用你的剑来证明吧。”

话语像是本能的回答,丝毫不影响手上的动作,精神早已全部集中在了剑上。

酣畅淋漓,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剑光的跃动让战意不断攀升,不知不觉中,已经忘神,只有剑上的触感通过双手传递到神经。

“心即世界、剑即世界,世界之外一物不存。”

“不对!剑为心镜,既照亮自己,也映射世间万物,剑道不该如此狭隘。”

“那是你的见解,并非代表世上所有剑者。”

“那也是你的想法,无法承载所有的剑客。”

“人剑一如,是为山水枯朽。”

“人剑一如,是为残月照雪。”

同时划出一剑,便犹如银河冷霞与水墨山水交汇,一片剑气激荡中,各自的绝技一点爆发,双剑交击的一瞬,如同龙吟声的剑鸣自剑尖相交处扩散而出,分为三重的音波潮浪仿佛将周围的景色染成了白色。

岩石、地面、空气先是肃然一静,然后就是玻璃碎裂般的铿锵,无数剑气划破空间与环境,只留下一道道的剑痕。

而就在这时,一道斗气就如同不速之客一样闯入了剑者间的对决。

是蓝捷朗!

他以杜鲁特为掩护,从我视线的死角处杀来。

“封魂之腕·葬影百磔!”

蓄势已久的杀招瞄准了我的心脏突然袭来,看来他今天无论如何都想要我尸骨无存,不过,这并不容易,至少现在的你做不到。

一旁的杜鲁特眉头微皱,他收剑踏步,竟是丝毫不配合蓝捷朗的攻势,反而向后退去。

“杜鲁特你!”

大吃一惊,根本想不到面对这绝佳的联手时机,杜鲁特竟然会选择袖手旁观,蓝捷朗脸上的表情瞬间气得发黑,但这时他攻出的【葬影百磔】已经收不回了,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再度催升功力。

看着他那个不知是生气还是恼怒的表情,我只是冷笑一声。

脚下一顿,身形顿时跟着就向后飘去,这不是回避而是反击,剑锋在转至身后的同时——

“五雷诀!诸外道·幻灭!”

术印一经结成,破灭一切邪魔外道的雷法正诀就正面轰出,一旦在体内形成了周天小天地就再也不用顾及真气流失的问题,只要一口真元不绝,那就是无限生成。

剑气、雷法的切换没有丝毫滞碍,根本就不必考虑回气的问题。

湛蓝的电流雷光绽放出金色的光芒,五道轰雷就这样直接粉碎了蓝捷朗的绝招,黑影斗气被击散得如同飞羽飘散。

“咕……!该死的家伙!”

双臂被雷电的余劲震得发麻,蓝捷朗再度向后退去,他右手隔空一抓,就有无数黑影细线飞散而出,那些细线的彼端正是在场还残留的黑晶兽们,在更远处源源不断有它们的同伴赶来。

“又想拖延时间吗?蓝捷朗!”

“不必逞口舌之利,源柳皇!你今天是死定了!”

他愤怒的大声吼道,其实在我看来那只是色厉内荏。

趁着我扫荡黑晶兽的片刻空余,蓝捷朗一把拎起杜鲁特的领子。

“杜鲁特!你这混账!刚才为什么后退!老子才不管你的什么剑道!想要死在这里你自己给我去死好了!但你他娘的给我搞清楚一点情况啊!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我们不联手,你以为自己一个人打得过源柳皇?人死了还谈什么剑道!”

蓝捷朗咬牙切齿,若不是顾及到杜鲁特的实力,他这会儿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面对他强横的态度,杜鲁特只是表情木然的看着他,始终一言不发,完全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那眼神不知为何突然就让蓝捷朗心头一阵发麻。

这家伙该不会打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源柳皇给砍死吧?

他这时猛然感到一阵背脊发凉,因为这种荒唐事现在在他看来居然极有可能成真,杜鲁特对剑道的执着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这个家伙纯粹就是一个疯子!送自己人去死这种事他完全就有可能做得出来!

好在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在数息的沉默后,杜鲁特叹了一口气说:“嗯……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了。”

心中出了一口大气,蓝捷朗松开了他的领子,他转过身面向我,冷然道:“那就全力出剑,我负责搅乱源柳皇的攻势,你来打出必杀的一剑!”

“好。”

一前一后站定位置,在我突破眼前黑晶兽防壁的同时,蓝捷朗双手垂地,那个之前交手时的奇怪气息又再次出现在他身上。

他要使出全力了!

“封魂之腕·影缚神魂,七影刀填装!最大输出——!”

七道黑色的影刀在他身前浮现、旋转,然后——

毫无征兆,一道带血的剑锋突出了他的胸前。

“杜、杜鲁特你……你这家伙!”

绝技不及发动就被打断,那道剑锋自身后贯穿了蓝捷朗的胸腔。

他瞪大了眼睛,回过头去,惊愕地看着杜鲁特。

“碍事啊,你真的很碍事啊,剑士之间的对决,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更不允许有外人插足其中,像你这样的人只会妨碍到我证剑,无趣、无知,且令人生厌,你的存在简直就是对这场剑决的侮辱,实在是大煞风景。”

手腕轻转,老旧青锋再进三寸,蓝捷朗发出痛苦的呻吟,浓稠的血液从嘴巴里泊泊冒出,无疑,他的心脏已经被彻底搅烂。

“唔咳!”

四肢在这时开始冰冷,枯朽的剑意在身体里迅速扩散,蓝捷朗可以感到生命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在流逝,但是他却惊恐的发现自己这时居然什么也做不了了!

即便是第四武境的大宗师,也依然不能抵御利刃贯心带来的死亡。

体内刚要凝聚的一点斗气就迅速地被剑意摧毁,然后枯萎。

他想要反击,或是逃遁,但是在下一刻,杜鲁特伸出右手抓住了他的后颈。

“你就在这里退场吧。”

仿佛是在说一件极为普通而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杜鲁特五指一紧,一道剑气便沿着蓝捷朗的脖子直贯天灵,接着就是一声轻爆,一点锋锐的剑气透过蓝捷朗的头颅激射而出,蓦然之间,挣扎的双手就已经无力垂下,鲜血,开始从破开的窟窿缓缓流下,被染红的五官扭曲而狰狞,蓝捷朗的那颗头颅就这么倾斜了下去。

带着不甘与怨恨,这名不可一世的斗气大宗师就真的这么死了。

并非亡于敌手,而是死在一个他自以为能掌握的人手中。

他大概在临死前也想不通吧,杜鲁特为什么会临阵倒戈,在这个他自诩神明的地方,死亡,来得未免太过轻易。

松开右手,干净利落地抽出长剑,任由蓝捷朗的尸体掉落尘埃,眼前消瘦的男人轻轻一甩剑锋,赤红的血迹便沿着它划过的轨迹留下一道血痕。

“那么,好了,现在没有人来打搅我们了,来吧,让我再见识你的剑道。”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周遭的那些黑晶兽们开始缓缓向地穴的深处退去,那行动仿佛是察知了即将到来的风暴,在失去了蓝捷朗影操之术的控制后,它们便不再向我们攻击,而是撤退而去。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处于半休眠状态中的诗萝被震惊到了。

即使是在生涯的数百年中,诗萝也没有这么震惊过,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无比危险,是比蓝捷朗更危险的存在,善恶立场混沌不明,为了自己那唯一的“道”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人,而那些人不久前还是自己的同伴,这份狂热的执着不禁让人胆寒,虽然从高位精灵的价值观来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事,但那股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潮依然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从某一方面而言,杜鲁特有着与高位精灵极为相近的价值观,他的行动在诗萝来看似乎并不是不能理解,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又是那种诗萝最不能理解的人类之一。

花与湖的精灵不管何时都坚信着人类美好感情的一面,不是不知晓人类感情的黑暗面,而是相信在那黑暗之后便有着希望的光明,但杜鲁特那份于剑道之上可以完全漠视他人生死的执着却让诗萝震惊了。

这个人很危险!必需、一定要在这里杀死他,否则日后必定还会找上主上,而且为了能与主上战斗,他肯定会不择手段,哪怕是用弥蕾尤她们三人的性命做威胁,哪怕是杀光星风湾所有与主上有关系的人,他都会去做,只要能挑起主上的斗心,这个人根本就不在乎他人的性命!

但是自己现在这时却全然无力,灵契分离造成的影响不仅仅是让诗萝元气大伤,就连平时与王琉缘相通的心湖这时也连接不上了,虽然她仍然通过仅剩的灵觉观察剑外的战局,但仍然无法改变这种无力的状态,在现今的情况下,诗萝能继续维持着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很勉强了,更遑论是再度现身,虽然有着真到了不得已的情况,就算是拼着神魂陨灭的下场也要再度冲出无铭长剑的打算,可现实却是容不得她这么做,因为灵气还没有恢复到最基础的数值,所以她只有等待。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是让一向冷静的诗萝几乎就要当场暴走,透过灵视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主上正摆出一个迎战的态势,而那脸上的神情无疑是欣赏的表情!

那表情是在准备将胜负输赢全都抛却的生死之决!

啊啊……对了,自己的主上从某些本质上来说也是一名剑痴,这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剑者是将生命意义付于剑上的人,没有人可以轻易抛却自己的生命意义。”

“没错,你说的没错,但像这样消减自己胜算的几率,真的好吗?”

“无意义之人的存在只会妨碍你我的剑决,蓝捷朗如此,你的那位契约者也是如此。”

“诗萝可不会做出这种不解风情的事,我们可是一心同体的主仆。”

“是吗?我对这方面的感情不是很了解,但是想必你这么说就肯定是这么一回事吧。”

如同一对志趣相投的好友在谈论一件事,我和杜鲁特执剑、对立,相距不过三十步。

剑气与剑意正在慢慢升腾,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交谈。

“你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

“是吗?呵呵,我也这么觉得,稍微有些嘴干了,咳、咳……”

似乎是因为不习惯这样长篇大论,杜鲁特居然真的咳嗽了起来,他在稍稍停息后,木然的脸孔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既然话已多余,那就让我们来厮杀吧!看看到底是谁的剑更加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