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开始的时候,柯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召唤,来到这个国家将会见证一段什么样的历史。她还只是千里迢迢地赶到这座没落的城池的旅人,默默地穿行在鲜有人迹的街道上。
看着两边年久失修的破败建筑,在心里描绘着它们以前的风光。
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记忆中的繁华和这惨淡的街道重合在一起。
这座城市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就快到了,从这个堆满杂物的路口左转,就会看到那座高耸如云的黑塔。
在这建筑物普遍低矮的城区里,坐落着这么一座塔楼,想忽视都不行。
虽然这座用不知名的黑色岩石堆砌的塔楼已经沉默地耸立了上百年,但即使是艾瑟兰最繁荣的时期,这里也是鲜有人至。
禁止接近。
已经成为了居民间不明文的规定,根深蒂固。
如果一定要探究令人避讳的原因的话。
其实也不那么复杂。
这座塔楼的地下,是这个国家最牢固的监狱,这里关押着最恶劣最危险的犯人。
最危险的人,究尽是什么样的人呢。
看着充满危险气息的塔楼,柯雅在心里问着自己。
一步一步地,走下这螺旋的楼梯,四周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柯雅感觉自己并不是在下楼,而是在堕落。
楼梯中央漆黑的洞口,就像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样,盘踞着一切罪业的底部在召唤者迷途的旅人,一点一点地将他们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西伯拉……”
默念着这个名字,柯雅鉴定地继续着自己的步伐。
不知道走了多久,下了九层楼梯之后,终于踏上坚硬的石板地面。
深渊的底部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四周都是潮湿的石壁,只有一个通向深处的走廊。
每隔几步就有一对燃烧着的火把供明。
走廊的两侧平整的岩壁上除了火把什么也没有。
整个最底层,就是用来关押特定的某一个囚犯的。
他的牢房就在走廊的尽头。
“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约书亚坐在狭窄潮湿的牢房里,还不得不忍受着这里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里大概是整个艾瑟兰戒备最森严的审讯室了吧,被送来这里的时候,虽然带上了眼罩,但
是凭借着自己清晰的方向感,约书亚能感知到自己现在的大致方位。在艾瑟兰黑塔的地牢里,
很有可能还是在最底层,这里连个通气的铁窗都没有,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只是一只感觉随时
都会灭掉的小火把。
摇曳着的昏黄火光令人昏昏欲睡。
整个房间都是由岩砖草草堆砌的,有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黑红色的虫子在缝隙中爬来爬去。
它们可能是吃惯了刑讯室肮脏的血肉吧,相比与街边小巷的虫子,体型大了不止一两倍。
几只肥硕的虫子一起在他眼前爬来爬去,让人头皮发麻。
约书亚挪开自己的目光,扫过桌子上那一排形态各异的刑具,几乎摆满了整个桌面,有的上
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干涸的黑血中掺杂着几缕毛发。
恶心。
看着冰冷沉重的镣铐,有时,他也会考虑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处境。
这大概就是,绝境吧。
理所当然地,约书亚得出了结论。
牢房厚重的铁门被推开,拖着尖锐的金属嘶鸣声,开到最大。
两个人影走进了囚徒的视野。
为首的女孩在他对面坐下,约书亚能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孔。
“西伯拉。”
他看着白衣少女,轻轻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西伯拉公主与这个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即使是在这昏暗的光线下,那丝绸般的金色长发也展现出惊人的艳丽。
如果是在黄金般灿烂的阳光下,它将如何烨烨发光。
“很遗憾以这种方式重逢。”
约书亚微笑着,以无可挑剔的完美礼节问候着她,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沦为阶下囚的困境。
“很遗憾。”
年轻的公主紧紧地咬着下唇,在他的对面坐下,并不顾忌这污秽的地方弄脏她精致的长裙。
她看着约书亚,直视着他的眼睛。
另一个女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长袍之下,从进到这件狭小的牢房里来就一直保持着诡异的安静,她上半张脸都被兜帽的阴影遮住。能看到的,只有淡红色的嘴唇和线条美好的下颚。
同行的黑衣女人并没有自然而然地和公主坐在一起,而是选择坐在两人的左侧。
依然保持着安静。
“我没有杀你的父亲,西伯拉,你来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约书亚的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容,那并不是安慰自己或者对方的强颜欢笑。
男孩的眼中充满了无奈和自嘲,以及某种不知名的情愫。
他深深地看着西伯拉,就像十年前的摩西。
身为旅行者的柯雅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道别的眼神,为了今后无可挽回的分道扬镳。
“为什么会有人看到你和刺杀他刺客们在一起?”
西伯拉抿着嘴唇,死死地盯住约书亚漂亮的红眼睛,她竭尽所能地维持着脸上不为所动的表情。
“我已经和亚伦说过了。”
“我要……”
果然这对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还是太难了。
受到胸腔里炽烈情感的趋势,急于开口的小公主呼气太快了,草草脱口的两字明显已经破音了。原本像百灵一样动听声音瞬间变得尖锐刺耳。
她害怕地低下头,完全失去平视约书亚的所有底气。
惊慌、委屈和深深地无助都在她碧色的眼中打转。
泪水已经呼之欲出。
公主一瞬间露出的所有破绽都被约书亚一丝不漏地看在眼里。
一丝异样的情愫从他眼底划过,尽管公主没有看见,但是一边的柯雅并没有错过。
那是一如往昔的关怀,还是辛辣刺骨的讥讽,亦或是阴谋得逞的得意。
不论那是什么约书亚都隐藏的很好。
仅仅一个瞬间之后,这个“全国最危险的犯人”立即恢复了那张温和从容的笑脸,丝毫没有破绽。
在木桌地下,柯雅用自己的手抚在公主纤细而敏感的小臂上。
“你不必如此害怕,西伯拉。”
约书亚的声音依旧平缓友善,如果不考虑这场交谈的情景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循循善诱。
西伯拉感受到柯雅右手的温暖,她硬撑着自己的心神,抬起头,与柯雅藏在兜帽之下的眼睛对视一下,然后重新转向约书亚。
“我要听你亲自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