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乌云遮月。
王城。
中央区外墙。
打更人提着灯在府邸间的大街上走着。除此以外,再不见其他光亮。
从高墙顶向下望,只能看到无数粒灯火在黑暗中游来游去;似乎在无言地宣告着什么。
既然天上的星已然隐匿,就轮到地面的星来闪烁了。
然而这一颗颗人之星辰,对正想要潜入中央区的两个孩子来说并非什么赏心悦目的东西;反而,是让他们只想躲避的障碍。
既然照不到阳光,便融进夜里好了。这便是弱者的生存方式。
“你知道是哪一间房子吗?”
女孩儿问。
她跨坐在墙头上,把固定在铆钉上的绳结紧了又紧。显眼的靛青发丝也捆绑起来,用一块黑布遮地严严实实。
“废话。我老早就调查过了。”
棕发小孩背后绑着一个与他瘦小的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的大布囊。
女孩儿早就询问过那里面装了什么,但他只是闭口不言。
“我这边应该没有问题了。你呢?”
“不用管我,你的得再拴紧一点。还有这钉子,再砸一砸。”
棕发小孩用手里的砖块,狠狠地往女孩楔在墙壁外侧的铆钉圆钩砸了几下。随后又放下砖掰动铁棒,以确认强度。
“行了。我数一二三,咱们就跳。”
“恩。”
两人着一袭黑衣,腰上缠着绳子从墙壁上一点点索降下去。
可不要说这不像是孩子能做到的事。这里是王国先有统治阶级的枢纽之处,戒备出奇地森严;而他们除此以外,已经想不到其他任何可行的方案了。
好在棕发小孩对此经验丰富;诚然困难,但至少还可一试。而女孩儿对这样危险的计划,同意地也出乎他意料地痛快。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承蒙上天眷顾,这是最好的潜入机会;两个孩子能够钻进男爵府邸的唯一保障。
穿过巷道,避开大街。夜深人静。只要没被打更人的灯火照亮、无论是卫兵也好猫狗也罢,谁都发现不了这两个小巧轻盈的黑影。
棕发小孩轻车熟路,走在前面。女孩儿在后面跟着、小手攥于腰间木柄,努力不让绑在衣外的锤子发出声响。
不多时。一间与其他府邸相比并没有多么显眼,也比寻常人家奢华上数不清多少倍的大宅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就是这里吗?”
女孩儿压制住喘息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没错。”
在正门前飘扬着的那张旗帜上,画着的他无疑是所熟悉的那个图案。
莱因哈特的家纹。
两个孩子绕过正门,顺着外墙溜到宅子后方,找到了一扇小门。
“你稍微后退。”
棕发小孩掏出两根铁丝在铁链的青铜锁上鼓捣了一会,手中便发出了清脆响声。
“蠢货。还在使一样的锁。”
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念叨了一句,屏住呼吸轻轻把木门扶开。
从门缝里探头探脑,毛茸茸的尖耳朵抖动了几下。确认其中没有任何守卫,棕发小孩朝后勾了勾手。
“来。”
两人偷偷摸摸地钻进去,把门带上了。
“...你怎么这么熟悉这里?”
女孩儿压低声音。
“别问了。”
棕发小孩不去看她的脸,环视四周。
他们进入院墙中央的多层建筑。
“这里有好多房子...”
女孩儿感慨。
有这么多房间,她甚至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像从前的自己那样风餐露宿的人。
“十有八九都是空的。”
“那为什么要作它们呢?”
“这些房子有年头了。翻新是肯定翻新过,但看这横梁至少得是一两百年前建起来的。”
对木工有些研究,建筑寿命的话棕发小孩还勉强能猜测地出。
“已经那么久了吗?”
“恩。以前说不定会住人,但反正现在没用了。”
莱因哈特家衰败了。
或者说,此刻正在衰败之中。这便是男爵急着要在战场上立下功勋的主要理由。
祖先靠着勇武拼搏而被授予的家纹,绝不可在和平中失去。
平民自然不会渴望战争。而之所以会发生战争,也正是因为有人需要着它。
但这一切、是孩子们所并不需要知道,也无法去理解的。
他们现在另有关心的事。
“那,他会在哪间房子里呢?”
数层楼,无数个房间。没有一间是亮着灯的。但如果当他们打开了门、却发现其中的人并不是金发孩子,就要惹出大麻烦来了。
“把那东西给我。”
“啊,恩。”
女孩儿把袖子里的白布条交给棕发小孩。
他接过去放在鼻前嗅了嗅,又还给了女孩儿。
“我知道了。走。”
半身人的嗅觉可比野兽。与这与生俱来的天赋相较,女孩儿所能做的也只有听从棕发小孩的指令而已。
爬上楼梯,穿过走廊。
屋宅是死的。夜晚是安静的。而活着的人,却非得比夜晚还要安静不可。
终于,他们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也不必特别去分辨。整栋建筑内亮着灯的房间,便只有这里了。微弱光明从门缝中露了出来。作为漆黑走廊中唯一的光,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些许的忐忑不安,阻止不了推门的手。
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棕发小孩向内窥探着。
白衫、细蜡烛,整面墙的阴影。
金发、宽弧盾,冷冰冰的甲胄。
高大身影坐在小椅子上,望手中长剑出了神。
“愣子。”
棕发小孩呼唤着。
“愣子!”
他和女孩儿走进房间,牢牢合死了门。
“————你,你们!”
金发孩子下意识一扭头,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老子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儿扑到他身上,流着眼泪。
“竟然......你们知道自己冒了多大的险吗?”
“别说这个了。”
棕发小孩立在那里。
“我有东西要还给你。”
解开背后的包裹,黑布之中逐渐露出映着光辉的物体。
是那把剑。
初次见面时金发孩子所配着,刻着莱因哈特家纹的华丽之剑。
...
......
“就是说,你偷了它。”
金发孩子问。
“...对。我...不得不这么干。”
棕发小孩回答。
“你为什么又要——”
“那天你把剑借给我之后,我就把它当了。可没我猜到,典当行的混蛋会把它卖给别人。”
“我父亲,把你当掉的这柄剑赎了回来?”
“还能是怎样。老子拿着钱跟那烂皮鞋的那身皮去换剑的时候,他们告诉我老子后脚来,前脚就刚刚已经让贵族买去了。还说什么不敢拒绝...那帮怂货。”
“......”
“之后我找到了拿着剑的那人,一个戴白手套的。偷偷跟着他,我就追进了这里。”
“所以你就来贵族的宅子里偷东西、来中央区?无谋...哪里值得这么做?”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是你家,当是让别人弄去了。你没这把剑就回不了家...我以为是。谁知道这鸟地方进来容易,出去就那么难。”
“...你差点把自己给害死了。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我?为什么不提前问我?”
棕发小孩低头不语。
“再说,就算我不回来也————”
金发孩子激动地说了下去。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怎么能在外面过得了冬?非得死了不可。”
单衣。
除力量以外,没有任何生存技能。
再加上灭绝生机的肃杀之冬。
单凭棕发小孩靠剑换来的那一点钱,根本不能让两个人生存下去。
金发孩子并非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但只要人在,就总有努力的余地......他,曾是这样想的。
“......你这个,蠢货。”
金发孩子沉默了许久,才说出这个他从小到大第一次使用的词来来。
“哼。白痴。”
“——你们不要吵了。”
女孩儿抹了抹脸,拉住了两人的手。
“会把别人弄醒的。”
是的。
即便隔着门与墙,在他们的声音空旷寂静的宅邸之中也显得太过响亮了。
“......”
两个男孩子安静了下来。
“之前的事情,等我们出去再说吧。”
女孩儿往屋外的方向走去,想要带两人离开。脚步急切,而又怯懦。打开这扇门便是无尽的黑夜,即便是那盏衰弱的烛火也让人不禁想要去留恋了。
“不,你们看。”
金发孩子把一直藏在他身下的右腿,拔了出来。
脚踝上的,是镣铐。
比起这个大个子的手腕还要粗壮得多,让人仅仅看上一眼就会失去抵抗意志的、沉重铁锁链。
“我,已经离开不了这里了。”
“...这,究竟是————!?”
女孩儿无法不震惊。
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高大健硕的副跑犀也当不起这样的镣铐。如果不是它有三根支撑在地面上的足,谁也不会怀疑它能将人的脚部坠压得粉碎。
“你...”
棕发小孩联想到了。金发孩子离家出走那天,自己在码头小屋的墙缝里窥探到他带着一身可称得上残酷的伤痕。能作出如此手段的人几乎无需猜测,自然是那暴虐成性的贵族老爷。
同样责打过他的,莱因哈特男爵。
“这是,你那个爹给你弄上去的?”
“我跟他谈了一下。不过...哈哈。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和他交涉的资格。作为代价的,就是这东西了。”
金发孩子自嘲地笑了笑。
“既然你还活着,那也就没有白费吧。”
“......是你求着你爹,让公正教堂放了我的?”
棕发小孩明白了。
自己之所以会被扔出忏悔室,并不是因为神父把他当成了死人。
任何的获得意味着失去,这才是公正之神的神职所在。而与自由相等价的,自然也是自由。
“这东西只要打开的话...”
他跪在地上,摸索镣铐的锁眼。
但他找不到。
“没用的。是释放奥术保护住脚腕之后,隔着陶模直接用铁水浇筑出来的。”
不存在可以让他撬的锁,也不存在能够让他挽回的现实。
“你,不是被抓回来的吗?那么你在教堂里————”
女孩儿抓着金发孩子的胳膊。不自觉地,这力道让指尖都失去了血色。
“...啊。我直接找到守卫,让他们送我来见父亲了。”
“我们不是说了,要一起进去救人的吗?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把事情都——”
女孩儿讲不下去了。
有什么东西,哽在她的喉头。
“没可能的。那种事情,凭我们是做不到的。”
金发孩子的语气异常平静,连本应有的情感也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他在压抑着自己。
“就算没有办法、就算做不到也......我们说好要一起的。哪怕是要被抓起来,我也——”
“对不起。”
金发孩子道歉了。
他不该对心怀愧疚的人道歉的。
这才真正如泉水般涌出的,是那滚烫的泪水。它们顺着女孩儿面庞流淌下来,大颗大颗地打在金发孩子脚腕那没有温度的钢铁上。
“明明是我、明明,是我要......”
“我向你保证。”
金发孩子抓着她的肩膀,坚定地承诺着。
“下一次。下一次我保证会和你一起并肩奋战到底。————无论,是否有成功的可能性。”
这止不住女孩儿的哭泣。她并不知道,三人究竟还有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妈的!妈的!妈的!”
在两人交谈时,棕发小孩一直都在行动着。
寻找锁链上可能存在的瑕疵,用手头任何可用的东西一次次砸下去,砸下去,砸下去。
金发孩子回到这里,无疑才是最好不过的。
金发孩子应当在这府邸里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必像他这样为生计而不择手段。而他当初之所以会收留这个大个子,也只是不得已;现在他能够回到这里,也算是已经仁至义尽......
是这样吗?
棕发小孩困惑了。迷茫了。愤怒了。
这股莫名的失落究竟是什么,这满腔的悔恨又改往何处发泄。他不知道。不明白。只是无用地砸着,砸着,砸着。
“妈的。”
他很久没有哭过了。
那么满溢了眼眶的,也肯定不是泪水吧。
究竟是什么呢。
“不要这样。”
金发孩子制止了这无意义的行为。一只宽阔的大手覆在他的肩膀上,手中的木棍也就再也挥不下去了。
“如果弄醒了佣人,你们可就没办法离开这里了。又会被当成小偷的。”
所言不虚。
若是那样,不会再有人能为他们担保了。
为了女孩儿,也是为了自己,他停了手。
“这柄剑我收到了。你拿来的正是时候。”
金发孩子把那把刻着家纹的剑从布裹里彻底拿出来,与桌上的长剑并排摆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安抚棕发小孩而说出的话,反引起了女孩儿的疑惑。
金发孩子忘记了。忘记那件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还一次都没有告诉过面前的两个人。
“我马上就能用到它了。”
“......用,是说———”
“再过几天...恐怕也过不了多久,叛军就要来了。”
“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女孩儿不解。
战争,说到底对于她还是有些遥远了。
“我会带着它,加入近卫军。”
“......”
她愣住了。
“————你,要去打仗?”
棕发小孩听明白了。
“当然。”
“...非去不可么?”
“我是贵族。作为男爵、莱因哈特家的长子,我有出战保卫王都的义务。”
“妈的。”
毋庸置疑,金发孩子有着强健的体格和娴熟的技巧。但实际上了战场,这些并没有多大意义。
刀剑无眼。流矢无情。
能让人在战斗中活下来的,只有运气而已。
而且,最重要的是。
纵使时局战况难以预料,但任谁都能明白;王国军已经溃败了。这是过去式。剩下的力量即便称之为近卫军,也不过是三三两两小部队强行凑在了一起而已。以王国现在的实力与北方军队交战,败局已经无法避免。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必败之战。
穷途末路的赌徒,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获胜的希望。
作为必须在战场上站到最后的贵族,在金发孩子面前的将会是人间地狱。
“你那个爹,让你去送死?”
“他也会上阵。如果输了,王都也会被叛军占领。贵族的下场是一样的。”
金发孩子望着那盏摇曳的烛火。
“总之,你把剑还给了我。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
“两清个屁。”
棕发孩子忽然骂了起来。
“我是个烂人。”
他说着。
“偷了多少东西,我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金发孩子静静地听。
“教堂的祭品。穷人家的面包。准备送给小孩儿的玩具。别人养的狗。老子什么都偷过,从来都没在乎过。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欠过谁的。”
声音带着哭腔。
“可有人把东西借给我,还是第一次。”
女孩儿扶住了他。
“我想把它还给你。我就是,想把它还给你。你救了我的命。你们两个,都救了我的命。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明白,世界上还会有人在乎我的死活。”
虚伪的情绪总是强作高亢;而真实的情感、却是用低沉来压抑也压抑不住的。
“我欠你们的。欠你们,一人一条命。”
“其实,不用这样也......”
女孩儿有些复杂。
[自顾自地救了你们]。即便如此说了,也不可能解开他心里的结。
“所以在我还完债之前,你这愣子不能死。”
“......我尽量。我,没办法保证。”
金发孩子用手抚摸着挂在一旁甲胄架上的盾牌。
“你那公正之神,没教过你把东西借出去不让人还吧。”
他说不出话了。
“而且老子欠你的,还不只是一条命而已。”
“...还有什么?”
“你忘了?”
“...”
“哈哈,你真忘了!整天公平不公平、小肚鸡肠地连根鱼钩都非得拐弯抹角还我;哈哈!原来你也有今天!”
棕发小孩疯了似地笑着,把拳头反复敲在锁链上。
“...是什么?你倒说啊。”
金发孩子咬着嘴唇。
但这个半身人只顾着敲打,连手也砸破了。
“啊!”
女孩儿要想要拦住他,却无法靠近。
他终究没有哭。染在黑铁链上的不是泪水,而是血水。
“过来。”
那惨红的手朝金发孩子勾了勾。待到对方的耳朵凑到自己唇边,棕发小孩讲了出来。
“老子就不告诉你。”
...
“所以,你可别给老子死了。要是你比我死的还早,我保证你下辈子都不知道我他妈欠了你什么。”
“......”
这实在说不上是威胁。
但也有不得不用这么笨拙的方式来表达的情感。
“我知道了。”
金发孩子保证道。
“不过,接下来王都会变得不安全。你们两个,自己也要小心。”
“我准备到南方去了。”
棕发小孩忽然说。
“南方?”
最先惊讶了的是女孩儿。
“在这儿也已经没什么牵挂的了,湖旁边那小破屋子也过不了冬。再说,我也不想再受人照顾了。”
棕发小孩特意不去看女孩儿。
“...是吗。”
她的声音是落寞的。
“放心,我还欠着你的呢。等我能顾上帮别人了,就回来还你这条命。”
“...那无所谓的。只要,你能回来就好。”
女孩儿明白的。
这样的关系持续不了多久。相遇,也就终究意味着离别。
但她还是难以接受。
“那你呢?”
金发孩子问她。
“我,还会在这里。阿猫还需要我。我也...想要继续待在雪莱妈妈身边。”
“...是吗。”
从他的语气和棕发小孩的目光中,都流露着担忧。
“没关系的。只要有教堂的兄弟姐妹在一起,什么困难都是能度过的。只是......”
“只是?”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但她还在继续问着。
“还有机会,再一起玩吗?”
...
乱世。
各奔东西的三个孩子。
能否再次相聚,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事情了。唯一能够寄予希望的,就是那似乎从未眷顾过他们的运气。
“或许...说不定还是可以的。”
金发孩子喃喃念着。
不过是连臆测也算不上的,单纯的愿望而已。
“是吗?”
“也不一定不可能吧?”
棕发小孩也说着。
“机会,还是有的吧?只要努力的话,肯定还是有的!”
女孩儿脸上浮起了笑容。
“只要努力的话。”
金发孩子坚定地点头。
“等老子回来找你们。”
棕发小孩眼中闪着信心。
若有若无的可能性。
太过理想化的愿望。
不需要条件的乐观。
他们需要这种东西。
不如说,世间的所有人都是靠着这样的东西来迎接明天的吧。
即便不合逻辑。
即便仅仅是想象。
只有这样一厢情愿地期待着未来,人才有办法生存下去。
也许这便是,名为[希望]之物吧。
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
他们都在这过于短暂了的相聚之中,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宝物。
这些珍宝,终将伴随他们一生。或许在他们不复存在于人世之间以后,仍会以某种形式继续传承下去也不一定。
...
不久,天将破晓。
而不属于这里的两个孩子,也应该趁着离开这里了。
“对了!”
女孩儿忽然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们的名字吧?”
“......”
“...是哦。”
到了现在,他们彼此之间竟然连名字都未曾了解过。无论是出于习惯还是怎样,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一点。
“不过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吧。”
金发孩子托腮。
“至少最后可以叫上一次嘛。”
“叫一次也......”
棕发小孩摊手摇头。
“说嘛——”
女孩儿拽住两人的袖子扯来扯去。
男孩儿们对了一下眼色。
““不告诉你。””
异口同声。
“......姆。”
女孩儿气得鼓起腮。
“反正咱们还能碰面,也不急着现在说吧?”
棕发小孩圆场。
“下一次。下次我们再相见的时候,就互报姓名吧。”
金发孩子附和。
“...也是呢。”
女孩儿释然了。
倘若回忆太过圆满,就只会是回忆而已了。适当地留有一些遗憾,才能给人去弥补的机会。
“那么就说好了!明天————啊,不对。”
发现了自己的口误,她捂住嘴、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停留在眼眶里不愿消失的泪水,被风干殆尽。
“虽然不知道会是哪一天,但我们再在......湖边集合吧!说好了哦!”
“到那时候,就让我来帮助你...不。让我们再互相帮助吧。”
“哼。随便。......反正无论你们什么时候来,老子也肯定早早地就在那儿等着你们呢。”
“说得这么痛快,果然还是会赖床迟到吧。”
“谁,谁赖床。到时候是老子第一个到。你自己可别来晚了。”
棕发小孩连忙说。
“那我第二个到。”
金发孩子也跟着讲。
“你们什么意思嘛!为什么已经确定是我最后了啊!”
“哈哈哈!”
随着棕发孩子拍起了地板,三人互相作弄笑作一团。
太阳,真的要升起来了。
他们也真的必须走上各自的道路了。
“...再见。”
恋恋不舍。
“再见。”
依依惜别。
但他们不能停留。
“......妈的。愣子,我们得走了。”
“恩。”
棕发小孩先一步强迫自己推开了门。女孩儿则跟上去,把这扇木门轻轻带上了。
房间里只剩金发孩子一人。
他静立了半晌。然后,一夜未睡的他就这样拿起身旁的剑与盾牌,操练了起来。为了在战场上幸存,以完成这几乎只能成为执念的约定。
一抹亮光,从高墙之上露出。
两个身影,在地平线里消失。
...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这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也便带着希望;
就此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