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早上6时35分。
我再度苏醒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好像是一个弥天大谎。
室友的鼾声，被风吹得嘎吱作响的窗户门，好像又要告诉我这全部只是昨天的梦境罢了，但是我已经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其中的骗局了……
看着自己的沾满汗珠的双手微微出神，昨晚在那个顶层的天台上，叫做琉璃的少女一跃而下的光景还历历在目。
“呐，记住了么？明天早上你打这个电话就明白了。”
少女的声音开始回响在我的脑海里。
我谨慎地将“梦”中的那串数字慢慢输入在了手机里，然后屏住呼吸按下了拨号键。
几乎连一声拨号声都没有，这个清晨时分的电话没有经过丝毫的等待就被人接起了。
“早上好。”
少女熟悉的悦耳声音。
我吓得立刻合上了手机，然后重重地拍了自己右脸一下。
——什么情况？
我咽了口口水，再一次战战兢兢地输入了一次那串号码，然后按下了拔出键。
“喂，是你先打来的，然后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就挂掉也太没礼貌了吧？”
熟悉的少女斥责声。
我又一次快速关上手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任谁都已经可以猜想得到的真相，好像正无情地摆在我的面前。
“嗡嗡嗡嗡嗡……”
手机铃声这次主动地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来电号码。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心惊胆战地接起了电话。但事实上，电话那头却并没有预想中传来少女熟悉的不悦和责备，相反，她的声音里竟还有些愉悦和恶作剧般的开心。
“呐，稍微冷静下来一点没有？那么，就欢迎你来到——
没有未来了的世界。”
“啊哈哈，我好像说得有点恐怖呢，你还好吧？”
“一点也不好。”
来到食堂的时候，琉璃已经在约定好的座位上翻看着一本好像是哲学类的书籍，随意地瞄看了一眼那本书籍的厚度，大概是我永远也不愿意去碰触的类型，餐桌的两侧边还摆着两碗豆浆和两袋包子。
我随手拿起其中一个袋子里的包子正要送进嘴里。
“那是我的，另一袋才是你的。”一如既往的冰冷声音打断了我的举动。
我撇了撇嘴，拿起另一袋中的包子咬了一口，然后很快察觉了不对劲。
“梅干菜的……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肉包？”
“啊，是吗？我不知道哦，只是刚好菜包比较便宜而已。”琉璃平静地说着，然后将一个包子送入嘴中，浓郁的肉香立刻就飘散了出来。
“切，反正钱什么的明天不就又回来了么？”
“誒，接受能力不错嘛。”她忽然不怀好意地笑着看我。
啊，虽然是已经了解的事实，但再一次被确认地提及，果然心还是好痛。
“这种状况要持续多久?”我喝下一口豆浆，开口问道。
“多久……为什么你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个有期限的事件呢？”琉璃的目光根本没有离开过她怀里的那本厚厚的哲学书，漫不经心地这样应道。
“那是因为……呃，因为总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所以为什么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呢，你这样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我的所有问题都被她的另一个问题所挟持，这样一时间就显得我的提问好像没有任何意义，为了防止在这场交谈中不知不觉处于劣势，我决定转换思路。
“那么，我换一个问题吧。你应该是早于我察觉到这件事的吧，所以在此之前，你一共......经历了多长这样的时间？”
我下意识地还是想用“这件事”来代替我们现在遭遇到的情况，或许还是目前自己内心还对此有些不愿面对吧。
琉璃终于抬起头看我，她微微张开的唇齿停顿在空气中许久，又缓缓地合了回去。
“大概一个来月吧，后来因为实在太无聊了，所以尝试了很多事情呢。”她如此平静地说道。
“一个多月……这也太长了吧……”我重重地咽下一口包子，“所以……唔……你……就开始……唔……因为无聊……随便杀人了……么？”
“你能不能别边咀嚼食物边说话，好恶心。”
我无视着琉璃厌恶的眼神，继续变本加厉地发出咀嚼地声音。
“不过，杀人什么的，我还干过更有趣的事情哦。你有兴趣知道么？”
“更有趣......噗……咳咳咳，谢谢了，没，没有。”
我被琉璃突然爆炸性的发言给呛到，赶紧拿起边上的豆浆往嘴里灌下。
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琉璃低着头偷偷地抿嘴笑了一下，尽管这家伙还是努力装作正在认真看书的样子，但是其窃喜的氛围已经说明这家伙完全是故意的了。
“那么，现在真正察觉到时间被停止下来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么？”
“与其说，只有我们察觉到了时间的停止，倒不如说是只有我们的时间被停止了吧？”琉璃突然认真地看着我。
“好像确实这样想会更加合理点，啊......真是个糟糕的状况呢。”
“那你有没有什么头绪？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或是逃离的方法之类的。”理解了现状后，我试图想要向她索取更多的信息。
“完全没有哦，最初的几天里，我也只是把自己关在酒店里，像你一样不愿意是接受和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状况。但过了几天后，我也渐渐明白这样的逃避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所以，在这之后我开始试图寻找到一个，类似于“观测者”的存在。”
“观测者？”
“因为在很多科幻小说里都是那样子写的吧，一般这种灵异事情的黑幕都是某些邪恶的科学实验或者未知的宇宙人。所以按照道理，肯定在我们的身边应该会有什么偷偷安插进来的观测人员，在暗中记录和汇报实验体的动向。”她如此轻描淡写地描述着自己的经历。
“唔……确实很有道理呢。没有看出来，你很聪明誒。”
刚说完，我就感觉自己被一束不友好的视线瞪了一眼。
“于是我开始试图找出那个观测者。”琉璃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着自己被我打断的发言。
“找到了么？”
“你说呢？”
“……”
“一开始我觉得那个观测者可能就是你。”
琉璃继续悠闲地翻阅自己怀中的书页，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我发起无理的指控。
“我？”我疑惑地用食指指着自己。
“所以说是一开始啦......因为在我没有干涉到的情况下，你在某几个轮回里却出现了几次不一样的行动。我曾经以为那就是观测者露出的马脚。所以，我开始尝试着去接触你。但是几次接触的结果都并不理想，所以在那之后，我就决定改变策略。”
“改变策略是指......”
我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前几日里这个少女对我做过的事情，再度回想起那种无比接近死亡的绝望觉，无论想起来多少次都会令我的全身不寒而栗。
琉璃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想法，但这家伙非但没有因此对我怀有任何愧疚的心情，反而对着眼前的受害者露出相当调皮的坏笑。
“喂，等等，并不是只有那些吧.....你在此之前还对我干过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吧。”
面对着少女的笑容，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内心又酝生出无数种可怕的猜想。
“嘛，结果很可惜的，好像你也只是个被观测者而已。而且，你甚至还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明白过来自己也身处在这样子的循环里。”
琉璃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或者说是完全无视了我的质问更为合适。
虽然这家伙正针对着我做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但作为受害者的我却完全无法对这样的她生出任何抵触的心情。因为比起初见她时那双宛如死者般的冰冷瞳孔，现在的琉璃用“生动活泼”这样的词来形容也并不为过。
回想起她在注意到我的反应后突然流泪的画面，我好像明白了那句“谢谢”的含义。
在遇到我之前，她一直都被关在了这样的世界里：只是一个人重复地过着同一天的生活，这样孤独地、漫无终点地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月。
我看着眼前正在低头翻书页的少女，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受慢慢在心头浮现。
当然，这句评价并非是以常人的标准来衡量的，这家伙“腹黑”和“坏心眼”的程度，我怎样都不会想要替她说辞。
在快速吃完了早餐后，我起身背起书包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
“上课啊。”我理所应当地这样回答道。
“即使是这样的状况?”
“啊……话虽如此，但也并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吧。”我挠了挠头。
“如果现在还继续整天对着那些NPC的话，要不了几天你就会坏掉的。”
“NPC……那是什么意思？”
“誒？你是个男生吧，都没有玩游戏么，这种东西应该比我更熟才对。只会按照你的选项做出固定反应的人工智能，不就是NPC么？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我，或许还有一个观测者，不都是那样子的东西么？”
“不，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不管你跟他们创造了怎样的回忆，也只有一天的保质期而已。不管你今天对他们干了怎样过分的事情，明天他们还是会一脸笑容傻呵呵地来和你打招呼，不管你赠送给了他们多么棒的礼物，或者简单地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只要时钟一过了十二点就全部一笔勾销了……这样子的东西，还能再被称做是“人”吗？”
我无法反驳，琉璃很平静地述说着她的观点，这些在我眼中十分悲伤和过分的话语，被她毫无感觉地说了出来。
“呐，其实仔细想想，这种情况也不一定全是坏事吧。因为这样一来不就多了非常多的充足时间么。而且也可以做很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不用担心为此要负责任，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我刚说到一半就后悔了。
琉璃比起我被困在这个循环里的时间早了一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孤身经历着每天重复一样的事物，无法期盼到终点也没法逃离，不可能没有想到我所说的事情。
而我说的话，简直就好像在拿着她所经历着的痛苦在作乐一样。
“对不起......”我顿了顿，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啊，没事。刚来到这里会这样想也非常正常。”她好像并没有生气，依然在缓缓地翻阅着手里厚厚的书籍，目光不曾有过转移，让人难以猜测其真实的心情。
“那，我们要怎么找到那个观测者？”
“不知道喔”她平静地说。
“欸？”
“但是至少可以确认不是我们学校里的人喔。”
“你是怎么确认过来的？该不会......”
琉璃突然抬头对我坏笑着眨了眨眼睛。
“秘密。”
“这么恐怖的事情不要拿来捉弄人啊......”
很快，食堂里的学生们开始陆续去上课了，不少认识的同学路过我们的座位时都会来跟我打招呼，我也都一一挥手回应了。当然，还包括了不少竖着两根指头对着我和琉璃坏笑的不正经家伙。
但琉璃那方面的却......
全部都无视掉了，她本人也因此受到了很多碎语的样子，但她似乎真的对此一点也不在意。
把身边的人都当成NPC什么的......真的做得到么？又或者说，这样做真的好么？
我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好快！这么厚的一本书居然不到半个小时就全部看完了，她真的有在认真地读着么？琉璃的目光扫过书页的最后一行，然后好像嘀咕了一句什么，接着就把书轻轻地合起丢到桌上，一脸疑惑地看着手足无措的我。
“你怎么了？”
“那个，其实我之前都没有逃过课什么的。”
“乖宝宝啊？”她嘲弄似的眯着眼睛盯着我。
“不是！”我坚定地否认：“偷偷接电炖火锅，上课偷偷玩扫雷游戏，数学作业抄班长的那份什么的我全部都干过！”
“你在跟我较什么劲啊?”琉璃像看白痴似的看着我。
她拿出纸巾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开始起身开始向外走去，到了半途时，突然回头对着我随意地唤了唤手。
“你这是在对待什么温顺的家养宠物啊......”虽然要回应这种奇怪的交流方式很不情愿，但身体还是不争气地追了上去。
“哎呀，被发现了，是金毛犬哦。”
“别承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