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燃焰的天空

 屏住呼吸,将心头的杂念全部祛除,我终于得以用平静的声调,低声说道:“尽管只是窥探到了其中的一角,可这,确实是非常美丽的场景啊……”

 在我的正上方,长得一模一样的十三只巨龙,正轻轻拍打着修长的肉翅,十分平稳地,悬停在天空的高处。

“是么?难道你……也这么觉得?”

“不是么?所谓的暴力,其实,也是一种变了样的美学啊。不过,这些东西看起来,太过单调乏味了就是。”

 听到我这样一说,她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一样,用力地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我最不喜欢这样的说辞,真正的法术,就应该是艺术的分支,而不是为杀人所服务的技巧。”

  “是啊,这可是我们最初的理想啊……可是,理想,总会屈从于现实的呢。”

  “我才没有屈服,我只是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而已,毕竟,他们想要的是确实可行的方法,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幻景。要不然,我为什么会放弃掉纯粹的幻术,去练习这样不伦不类的法术?”她这样连声辩解着。

  “他们?照这么说,你和魔法家族那边,还有着联系么?”

  “不,只是单方面的……院长大人曾经和我联系过,非常希望我能够回去,可就这样厚着脸皮回去……继续面对那些人的嘲笑?抱歉,我还办不到这种事情,我告诉他,在证明自己的价值之前,我是不会返回的。”

  “我明白了……对于你来说,这样的行动,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切都不过是你的猜想,那……”

  “够了!我会向你证明这些的,但不是现在!如果你没有抵挡下来的把握,就给我乖乖让开好了!”

  她那刻意提高的音量和突然变得强硬的态度,完全压倒了所有我想说出的话语。

  “好吧,既然是这样,让它们尽管攻过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不由地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飞翔在高空的群龙,稍稍降低了些高度,却依旧排成了完美的圆阵。它们的鼻孔里喷出了灰白的烟雾,零星的赤红火焰,从牙齿的缝隙中,迸射而出。

  “那么,就如你所愿好了。”在越发耀眼的光芒中,安妮的身影,变得模糊了起来,声音,却依旧很清晰,“你也不用有任何的顾忌,尽管施展出最强力的法术吧。”

  “很好,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她毫不客气地回敬着,“如果坚持不了了就说一声,我会注意留情的。”

  “你也一样。”

  “那么,开始吧,这回,才算是刚刚进入节奏啊。”

  等待了许久的红龙们,终于得到了进攻的信号,迫不及待地张大了嘴,十三只一模一样的狰狞面孔,同时喷吐出了炙热的气息。

  锥形的火焰凑到了一起,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庞大的火环绕了一圈又一圈,上上下下,全无死角。灰绿色的剧毒龙涎潜藏在爆裂的火焰中,悄然地向我不断地逼近。

  我不由地轻轻地笑出了声,手掌向前推出,被我死死压制的元素重新纠缠到了一起,又猛地再度膨胀开来。急剧迸发而出的能量,在空气之中相互碰撞着,掀起了巨大的声浪。

  无形的声波撞在了火环之上,轻易地将其完全切割成了碎片。爆裂的火元素被相互隔绝开来,失去了原本灼热的温度,很快地平静了下来。周围的地面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寸寸碎裂开来,将眼前的一切尽数粉碎,扬起了巨大的烟尘。飞扬的尘土与碎石,却又被后续的声浪裹挟着,化作了有形的巨大刀锋,四面八方地朝着天空的方向袭去。

  惊恐的红龙们连忙拍打起翅膀,拥挤着朝更高的天空飞去。但它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一丝,,尚未抵达天空的极限,便被巨大的刀刃拦腰斩过,凄厉的哀嚎尚在口中还未发出,便爆碎成了无数的光点,融入低垂的光门中消失不见。

  “以攻代守,很好,刻意拖延了这么久,就是在准备这个么?和以前相比,强度确实提升了不少……好吧,我承认,倒也没让我白等。”安妮轻轻地击了击手掌,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地面上,不断地回荡着。

  “看起来,你一点都不慌张啊。”

  “当然了,无论怎么样,只是这种程度,都无法伤到我才对,更何况,这应该是你最后的底牌了吧?”

  “你不是么?”

  “当然的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找点事情,消磨一点儿时间吧。”

  说完,安妮再度抬起了手臂,悬浮在半空中,不断摇曳的光门,也像是回应她一样,跟随着她指尖的跃动,不断地,轻轻颤抖着。

  一道道光束,从透明的光门中射出,对应着地,在地面上的,浮起一道道模糊的影子。影子在落在地面上之后,又马上变得清晰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的,栩栩如生的幻象。

  咆哮的巨龙,全身燃烧着烈火的怪鸟,还有那身躯庞大,脚步沉重的巨大蜥蜴,数量最多,也最为整齐的,人类的军团。

  大盾兵在前,长矛兵在后,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和将军点缀似的穿插在侧翼,再加上排在最后的弓手和法师,组成了最为标准的步兵方阵。同样的身高,同样的装束,他们齐齐地摘下了面罩,用那显得有些千篇一律的面孔朝我望来,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见过的,没见过的,强大的,弱小的,各式各样的人,动物,都昂着头,踏着或轻或重的脚步,快速地朝我奔来。

  “这可真是乱糟糟的样子啊,这样纯粹数字的堆积,又有什么意义呢?”我透过光门的缝隙,向里面看了一眼,一眼望不到边的庞大阵列,正在其中,不断地集结着。

  “大概,消耗你的魔力?”

“那么,我就让他们稍稍变得整齐一些吧。”这么回应着,密集的元素开始在我的面前不断地汇集。  

  “冰魔箭!”飞旋的冰刃,被狂风席卷着,化作锋锐的长箭,将冲到面前的骑士逐一击倒。

  我在身后拉起了一道火墙,暂时消除了身后的威胁,又重新召唤出一道冰壁挡在了上方,借此抵挡住那些奇特的怪鸟射出的火羽。

  面无表情的士兵们,没有一丝犹豫地踏入了火墙之中。一排排地,迈着整齐的步子,在火焰里炸碎成满天的光点。纷飞的箭矢和各系魔法,被我身边的强烈气流所阻隔,纷纷坠落而下。

  巨大的蜥蜴钻入了地下,拱出一条条长长的隧道,蜿蜒着朝着我前进,“波波特”们的身形变得透明了起来,潜藏在人群里,随时预备着发起突袭。飞翔在天空的红龙再度摆好了阵型,重新开始酝酿灼热的吐息。

   “声势确实很惊人呢。”我再度挥手,密集的火雨攒射而出,将面前整齐的方阵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有些疲倦了呢?”

  “还行,也没有那么夸张。”我不由地轻笑出声,“虽然还是有点幸苦,但你也好不到哪去吧……”

  “哟,你看出来了?”

  “当然,虽然这些看起来声势十分惊人,可其中的大多数,都是虚假的幻影,根本就没有实际的攻击能力,相应地,制造它们的魔力消耗,也会降低不少。”

   正说着,一根锐利的石柱从地面升起,挡在了我的面前,一个人影被高高地从地面顶起,钉死在了石柱之上。然而,这个“波波特”只是象征性地扭动了几下,便化为了一片虚无。

  “确实,你制造出来的这些幻影很是逼真,让我几乎分辨不出来真假。”我指了指面前的石柱,“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我必须全力地去应付每一次的攻击,无论真假。因此,在魔力上的损耗”

  “不错,你分析的很对。”沉默了许久,安妮终于开口说道,“不过,在我看来这确实是个完美的死局,你即便知道了这些,也是难以从中挣扎出来。”

  “是啊,既然是这样,我们不妨就来比比看,究竟是谁的魔力最先耗尽好了,关于这一点,我可比你要更有信心——虚空!”

  回应着我的呼唤,快速涌动的魔力开始在我的双手之间汇聚,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漩涡。空间之中,残余的大量元素开始不断地向我的手中汇聚而来。小小的漩涡猛地膨胀开来,所有元素,一概不论,统统吸收了进来。各系元素在这片狭小的地方里激烈地碰撞着,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响。

  “现在,我只需要调用手头上掌握的元素就好,施法的代价,可比你还要低出许多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开始逐一报出法术的名字,并将它们同时施展而出。

  “雷云风暴!”浓郁的无法化开的黑色浓云,聚集成了一座崩塌的巨大山脉,粗大的电蛇,带着噼啪噼啪的巨大声响,在其中疯狂地流窜着。

  “星陨!”燃烧着的灼热陨石,从天空坠落而下,极速地从地面上碾过。

  “冰霜漩涡!”在旋转的森白寒气之后,留下的则是一具具冷冰冰的生动塑像。

  “火焰龙卷!”咆哮的火龙,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大张着嘴,肆意地倾泻自己的怒火。

  “碎裂冲击!”碎裂的冰片,在一次接一次的爆炸中,不断裂解成更加细小的碎片,朝着四周密集攒射。划破空气的尖锐呼啸,已经完全连成了一片。

  ……

“最后,当然是——净尘!”

烟尘散尽,在我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承受了一遍遍的重击,在灰白的天空之上,开始崩裂出长长的缝隙,我面前的光门则是如同一块死物一样,彻底失去了之前的光彩。

  一缕昏暗的光线,从天空上的缝隙照了进来,那是原本悬在房顶的灯火的光亮。在它的辉映下,原本黯淡的光门,折射出了些许别样的色彩。而在这片狭小的天地之间,四处是坠落的漆黑碎片,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已经到达了崩塌的边缘。

  “说是要拖延时间,却一口气进行了这么密集的攻击,差点……就撑不住了呢,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狡猾啊……”

  安妮的唇角边,依旧带着满满的笑意,但她的脸上,却开始变得异样地苍白,大颗大颗的汗水,不断地自她的额头流淌而下。

  很好,看起来,她已经到达极限了,只要再进行一轮进攻,多半,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既然是这样……”她沉重地喘息着,半带懊恼地,望向了一边,“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押在这最后一个幻象上好了……”

  柔软的欣长身段,润泽的火红色长发,在她身边出现的,赫然是,蕾蒂娅的影像。

  “那么,就拜托你啦……”微笑着,冲这那个‘蕾蒂娅’说完这句话,她便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一样,摇摇摆摆地向后退去,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她的魔力已经近乎耗竭,仅剩的一点,也在不断地向着蕾蒂娅的身上流去。

  “只剩下这一个了么?”

  “是的……最后一个了,我啊,差不多,该先走一步了呢。”

  而后,便从这个世界中,彻底消失不见了。

  在我面前的那个蕾蒂亚,则像是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那样,穿着紧窄的战斗服,维持着面无表情地样子,缓缓地,举起了插在身后的巨大刀刃。

她缓缓地俯下了身子,压低重心,微微侧步向前,用大太刀那稍稍弯曲的侧面,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摆出了十分标准的,进攻的姿态。

  “冰冻囚笼!”

  一面面巨大的冰壁,不断地从地面上升起,将她牢牢地束缚在其中。半透明的冰层不断堆叠,像是一面面巨大的棱镜一样,折射出了近百个,完全相同的影像。

  而那百十个蕾蒂娅,则是在同一时间,作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沉重的巨大刀刃,就像是没有丝毫重量一样,仅凭借一只手掌的操控,横扫,横扫,再横扫。

  所有的镜像全部消失,狭长的缝隙里,巨大的冰片一块块地坠落而下,一道模糊的人影从中越出,脚尖轻点地面,几个起落间,便快速地冲到了我的身旁。

  “龙卷!”  

  咔嚓!

  在风力的推动下,我的身体极速地朝着侧面退去,十分惊险的避过了这一击,巨大的刀刃,重重地斩击在地面上,完全不加收敛的气劲,极速前袭去,在地面上撕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创口。

  而我,也被纷飞的劲风,吹得飞离了地面,跌落在了,稍稍靠后的位置。

  “一霎!”

  直到这是,轻微的低语,才被迅捷的风声带着,传到了我的耳里。

  那个蕾蒂娅的表情,忽然带上了一闪而逝的困惑,之后,则像是要将这种情绪驱离一样,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依旧保持着单手持刀的姿态,另一只手掌,则缓缓地抚向了自己的肋下,在那里,悬挂着另外一只,更为小巧的弯曲刀刃。

  我能看到,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下,尽管声音尚且来不及传达,但我还是读懂了那两个字的意思。

  “绝牢!”

  在同一时间,我的心里,这样轻轻默念了一声。

  一道亮眼的金色光柱,在我的面前缓缓升起,在成形的同时,便开始断裂,拉伸,延展,一根根细密的光柱链接到了一起,正如同字面意思一样,化作了一座亮闪闪的,严密的牢笼。

  “叮叮叮叮叮……”

  突袭,紧跟着到来,小刀与金色光柱,激烈地碰撞着,悦耳的清脆鸣响连成一片,完全无法细分出其中的空隙。

  “千击!”

  声音抵达耳边的同时,刀刃重新归鞘,攻击便戛然而止。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蕾蒂娅安安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瞪大着的那双玫红色双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丝隐约的不悦。

  她重新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刀柄上,一次,又一次。

  “千击!”

  叮叮叮叮叮……

  “千击!”

  叮叮叮叮叮……

  “千击!”

  ……

  承受了数千次的高速挥斩,让我面前的金色牢笼,开始逐渐扭曲,呈现出崩塌的迹象。蕾蒂亚,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疲倦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拔出刀刃,高速挥斩,再重新收回刀鞘。

  而我,则是无法移动,无法还击,甚至,就连呼吸的权利也被剥夺了一样,只能默默地站立在那里,被动地承受着她的攻击。

  魔力的流逝速度,比我预计地还要快出许多,再加上,呼吸也被遏制的原因,我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涣散,眼前的景物,染上了一块块漆黑的模糊斑纹。

  深重的绝望感,不由自主地,从身体的每个角落里,不断地涌出。

这是真正的,名为绝望的牢笼。

  叮!

  在最后一个高昂的颤音之后,金色的牢笼,彻底宣告破碎,在呼吸重新恢复通畅的瞬间,冷冰冰的刀刃,已经顶在了我的身后。

  这是完全真实的,刀锋的触感。

  “那么,就让这件无聊的事情,彻底结束吧。”

  安妮的声音,在远处响起,站在我面前的蕾蒂娅,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完全封死我的退路的同时,另一只手中的巨大刀刃,已经高高举过了头顶。

  “这样的结局,好像也不算太坏,就当是,偿还了欠下的债款吧……”

  这么想着,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那高举着的刀刃,却迟迟没能落下。

  哐当——

  左手紧握着的小刀,落在了地上。

  “呀!”

  她尖叫着,用自己的左手,紧紧地按住了自己的右臂,非常吃力地,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她一步步地从我身边退开,脸庞涨得通红,轻盈地脚步声,也变得沉重了许多。她一边向后倒退,一边强行让自己的手臂放下,可一直退到了十步远的地方,才将自己的右手的大太刀,横平在了面前的位置。

  “蕾蒂娅啊……要是做了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原谅自……不,不可能,蕾蒂亚,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她这样起誓着,在刀身的遮掩下,那张半藏着的粉色脸颊上,露出了,宛如樱花绽放一样的美丽笑容。

  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在我面前的,并非是安妮凭空制造出的复制体,而是被她的幻术所操控的,蕾蒂娅本人。

  她凭借自己的意志,强行挣脱了幻术的束缚,重新恢复了清明。

她的脸庞像是一朵绽开的白兰花,嘴角微微翘起,扬起美丽的弧度。澄澈的双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淡淡的温情。

此时,她的双眼收敛了光华,瞳色也回复了正常。只在眼角的边缘,还能稍稍透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可那副平静的笑颜,只是持续了短短几秒的时间,便又重新收敛。粉嫩的脸颊,又重新失去了血色,她剧烈地颤抖着,沉重地跪倒在了地面上,只是因为还拄着刀刃,才十分勉强地,没让自己彻底倒下。

  “你不要紧吧?”我尝试着向前走去,准备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却因为有些脱力,只能勉强地站在原地。

  “没……没什么,不要过来!蕾蒂娅做错了,这,这是应有地惩罚……”

  她再度挤出了一个艰难地笑容,却正因为这个短暂的笑容,她便彻底瘫软下来,紧握在右手上的刀刃,也脱离了掌控,落在了地面上。

我能十分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气息,已经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别,别这样……”

“没关系,只是能量接近耗竭了而已,并没有生命危险,但现在嘛……就不一定了。”

一道模糊的人影,在我面前的空气中,缓缓地成形,波波特,举着手中的弯刀,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的目标,并不是我,在我身边的,是能量耗尽,已经接近昏迷的蕾蒂娅。

  是的,应该说,从始至终,他们的目的,都不在我的身上。就是一心想着,要将蕾蒂娅杀死,就算我没能抵挡住蕾蒂娅的攻击,他们大概,也会另想出别的办法来消耗吧,而现在这种状况,对于他们来说,应该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时,安妮也从虚无的缝隙中走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这……可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在这之中,没有什么,是无法牺牲掉的。说句实话,按照我最开始的预想,我们还必须付出更多的牺牲才对,但你的表现,还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啊。”

  “这么说,你是想,让蕾蒂娅把我杀死?”

  “是啊是啊,从我了解的状况来看,她应该很关心你才对,要是得知自己失手把你杀死了……大概,情绪也会因此而失控吧?”她就这样,一脸轻松地说道,“可谁知道,你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支撑这么长的时间呢?不过嘛,这样也挺好的,还是取得了相同的成果,说句实话,要是这样,就得牺牲掉一个为数不多的朋友,还是挺让人遗憾的啊……”

  “我倒是觉得,无论结果怎么样,你都会失去一个朋友的。”

  “随便啦随便啦,结果怎么样都好,这样的事情,我也……咳咳咳!”

  安妮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尽管用自己的手掌,遮盖住了自己的脸庞,可在她指尖的缝隙里,我还是看见了,一大摊粘稠的漆黑色血丝。

  “你……看到了吧?我血液的颜色。”

  “是啊,真不愧是‘黑血妖姬’呢……”我半带嘲讽地对她说道。

  “哈哈,说句实在话,为了变成这个样子,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呢。”她却没有丝毫地触动,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臂,“可能有些难看,不过呀,这可是最高度浓缩的天然致幻剂,真要说起来,这可能是我的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吧。”

  “你的价值论,在我看来,完全就是胡言乱语。”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相信我是对的,这就够了。哦对了,出于避免浪费的目的,就让你来尝尝看,好了。诺,请随意品尝吧。”

  一边这么说着,她将自己那沾满鲜血的手掌,递到了我的嘴边。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么?”

  “开玩笑?不不不,你一定是搞错了,我这可是,完全为了最终的计划着想啊。”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摇了摇头,“杀死蕾蒂娅,只是计划中的一环而已,为了最终赢得胜利,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人手啊……”

“请恕我拒绝。”

  “不,那可由不得你。”

  她强硬地将我拉到了一边,准备撬开我的嘴巴,而另一边的波波特,则终于失去了继续等下去的耐心,已经高高抬起了,满溢灵能的细长弯刀。

  “这样的事情,做起来,还真是……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概……是叫暴殄天物,还是煮鹤焚琴?真是没办法啊,不管了,不管了,要是这样的话,大概能心里能好过一些吧?”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衣角上撕下一缕布条,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别废话了,赶紧动手吧!”安妮撇了撇嘴。

  “明明是你自己先……唔,好的好的,我明白了,雇主的意见最重要,有钱才是硬道理,那么我就……啊,嘶嘶嘶……痛痛痛痛痛,小哥,别着急,有话好好说啊!”

  在他喋喋不休的时候,我从侧面,扑到了他的身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按倒在了地面上。

  明明,剩下的力量已经很微弱,他却像是非常痛苦一样,夸张的大叫起来,一边叫喊着,一边带着我,翻滚到了另一边。

  “老实说,我也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偏激了点……”

  我听见他这样对我说道。

  “我听见了!你这个骗子!没用的废物!”安妮用力地跺了跺脚,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弯刀,朝着这边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重新朝着蕾蒂娅的方向折返。

  “快去阻止她啊。”我朝着波波特,连声催促着。

  “不不不,能做到这一步,其实已经违背了我的原则了,剩下的嘛,交给命运的安排,就好啦。”这样不慌不忙地说着,他便像是看戏一样地,抱着胳膊,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地上。

  “就算这么说,我也……”

  我凝聚起最后的魔力,强行射出了几发软绵绵的冰弹,都被安妮轻易地侧身避过了。

  在确认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攻击的能力之后,她就这样,拖着弯刀,一步步地挪到了蕾蒂娅的身边。

  叮!

  用力挥下的弯刀,被蕾蒂娅用一只手掌,十分轻松地架住了。

  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蕾蒂娅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凭借她这样毫无附加的直击,完全无法突破蕾蒂娅的防御。

  “咳咳咳……你们真是,气死我了!”

  她用力地将弯刀扔到了一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灰褐色的瞳孔中没有一丝神采,毫无血色的脸颊,像是一张白纸一样。

  她终于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朦胧的光门炸成了无数碎片,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在一阵接连的爆炸声响起后,我的脚下有些站立不稳,身体往下一坠,视线也开始有些变得模糊起来。

  意识再度回归,依旧是在蕾蒂娅的房间里,零零碎碎的物件随意地摆放着,在初晨的阳光下,镀上了一层华丽的金黄。

  看来,我们在安妮的幻境里待了很长的时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除了波波特还能移动之外,无论是我,蕾蒂娅,还是安妮,都已经接近了极限,完全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

  安妮扶着墙壁,走到了门边:“不管是谁在那里,赶紧进来帮帮忙!”

  “妖姬大人。”

  身穿黑色华服的侍者,快速地跑了进来。

  “怎么只有你?其他人呢?”

  “有敌人渗透进城区了,他们都分散开去搜索了,只有我在这边值守。”

  “好吧好吧,你也行,你就给我……嗯,什么情况?”

  在附近的建筑群中,忽然冒出了一道道粗壮的红色烟柱,巨大的烟柱直插天际,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都能被忘记。

  而我们,正处在烟柱阵列的中心。

  嗡嗡嗡嗡——

  奇异的声响,从太阳升起的地方,天地交界处,隐约地响起。